司马黛的手疼的厉害,寒气从她脚底慢慢往上移,她几乎有点站不住脚,但是她知道她不能露怯,司马黛笑着盯着他俊美的脸,微微扬起头:“听闻何大人崇尚老庄,在一次宴席上曾说,有为之有,恃无以生,事而为事,有无以成,既然有依凭着无,那么不过一个别院而已,何大人何必这么计较。”
她的眼睛亮亮的,在幽暗的房内从容不迫的说着,眼神笃定,何晏有一瞬间恍了神,她说的没错,自己曾经这么说过,还细细的写了下来,可是当年的东西,他都差不多忘了,她一个小丫头,却记得如此清楚。
“好个臭丫头……”他几乎有点咬牙切齿的说着,可是眼神慢慢放缓了,忽然笑若春花,“我改变主意了。”
说完退了几步,司马黛想问你是不是想放了我,可是他拍了拍手,不知道从哪里进来三四个人,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已经被绑起来按在地上。
何晏笑吟吟的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这丫头倒也不简单,悔了你倒也可惜,不如我打你一顿,以消我心头之痛,如何?”还没等司马黛同意,他便对着那几个人一个眼神示意,棍棒便在司马黛身上落了下来。
司马黛几乎快要昏死过去,仿佛漫天的东西都压了下来,把她压得无法再呼一口气,再吸一口气,可是她依旧清醒的很,无数的棍子一下下的打在她身上,不快也不慢,打一下,她的身上就麻木一分,她疼的厉害,可是又好像已经瘫死过去,棍子落在她身上毫不留情,眼泪慢慢的在她眼里积聚,却不是她想哭,而是疼的厉害,自然而然便落了下来。
何晏蹲在地上笑看着她,慢慢替她拭去眼泪,语气却依旧阴狠:“往肉多的地方打,别伤了她的筋骨,免得成了残废,记得要皮开肉绽。”
他吩咐完便又看着司马黛,司马黛此时脸色煞白,眼泪不断的流下来,分外狼狈。何晏笑了一下,笑着安慰道:“放心吧,不会打死你的,顶多在床上躺几个月罢了。”
“你不怕我回去弄死你吗?”司马黛咬唇说道,“听闻你有一个儿子,长得很像你,如果我也把他抓来打一顿,你觉得呢?”
她的话音刚落,何晏便甩了她一巴掌,司马黛的脸上立刻浮现了一个手掌印,可是她已经分不清哪里更痛,只觉得如果再打下去,她快没有命了。
可是她还活着,何晏便命人停了手,余人退去,只剩下仪态万千的何晏和奄奄一息的司马黛,司马黛动了一下,浑身火辣辣的疼,身上绑的绳子已经被撤去,可是她只动了一下,便不再动,何晏走到她跟前,笑着说道:“看似打的多,疼的厉害,可是并不会伤到筋骨,甚至还可以爬起来走,这就是宫里最有手段的打法,司马小姐觉得如何?”
司马黛慢慢的扭头抬眼看他,可是却只是看到他脚上穿的精致的鞋,以及他绣花的衣摆,她哼了一声,却觉得嗓子痒,微微张嘴,血便从她嘴里吐了出来,沾到了何晏精致的鞋面上。
何晏嫌恶的皱了皱眉,发狠了对着司马黛说道:“这夜还长,司马小姐就好好养伤吧,只是不知你能不能熬到明天早上!”
说完便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室清寂。
仿佛过了很久,司马黛才又微微动了一下,她没想到何晏竟然敢打她,身上火辣辣的疼,稍微动一下,便疼的厉害,冷汗从她额头冒出来,流到她眼睛里,司马黛都没有力气擦一下,可是她知道,她非得离开这里不可。
司马黛抬头望了望四周,想要弄清楚自己到底在哪,方才何晏说宫里,可是宫里的哪个地方像这里这么空廖却这么宏大,司马黛仔细想了想,除了永安宫没有别的地方,永安宫本是郭太后的寝殿,后来被曹爽硬赶了出去,因此永安宫是曹爽的地盘,怪不得何晏如此嚣张,因为在这里,根本没人敢来。
就算司马昭发现她不见了,想要找也找不到这里来,况且等他想到了,也要等明天早上了,后宫别院,不是谁都能进来的。司马黛忽然非常懊悔,悔不该逞强单独来见何晏,悔不该拿话激他,悔不该承认自己烧了他的别院,如果何晏后来没有改变主意,那么……她不敢再想,觉得身上的冷汗越发多了起来。
唯一的路便是出去,司马黛微微动了一下,发现何晏说的没错,尽管她身上疼的厉害,被打的地方皮开肉绽,但是却还是能挪动。她慢慢的往门边爬去,每爬一步,便是钻心的疼,她从未如此疼过,冷汗不断从她身上冒出来,和她身上的血混合在一起,她觉得她快死了。
爬到了门边,司马黛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可是她还是紧紧抿着唇,然后慢慢的扶着门站起来,她要走着出去,她不能太狼狈,丢了司马家的脸。
过了一会,她拉开门,然后微微喘气,方才的用力浑身的伤口都疼的厉害。外面的月亮很亮,司马黛抬眼看了一下,然后从怀里摸出帕子,细细的擦拭了一下脸,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尽管已经凌乱不堪,可是她还是认真的整了整,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从容镇定,保持好的姿态,这是她多年来养成的好习惯。
司马黛一步一步的走着,她知道这一带没有人来,可是过了前面的云龙门,便有巡逻的禁军,司马黛慢慢走着,可是眼前越来越昏,她使劲掐了掐自己的手,便稍微清醒了点,可是走着走着,她便一头扑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月光清冷,夜晚的秋风格外的凉,月光被风泄了一地,四周黑幽幽的,宫灯被吹的一荡一荡,渐渐的,从黑暗中隐出两个人来,一人精致的脸上浮着一丝晦暗莫名的笑,而身边的一人红袍长衫,衣摆处的鲜血仿佛比他的红色衣袍更加显眼。
“这丫头倒是能忍,不愧为司马家的女儿。”曹爽含笑的看着趴在地上的司马黛,又看向何晏,“阿晏,你这次做的有些过火了。”
何晏笑吟吟的看了司马黛一眼,点点头:“可惜……是姓司马,否则跟阿默倒是挺配,一样那么倔强,那么不要命。”
曹爽看了他一眼,也认真的点点头:“你这么说,我倒是要好好考虑,求皇上赐婚,把她嫁给我。”他精致的脸上似乎真的在想,好像在考虑该怎么跟皇帝说。
“是把她继续丢在这里,还是送她回去?”何晏走到司马黛旁边,蹲下身子看她,“我是越来越喜欢她了,一路走来,拖了一地的血,竟然走得这么从容,阿默你说,要不要把她的脑子劈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曹爽微微一笑:“送她回去吧。”说完看了月亮一眼,语气有点粘稠,“毕竟还是个孩子。”
何晏点点头,忽然记起司马黛被打时虽然狼狈,可是眼里的那股倔强,像一个烙印刻在他心里,他微微一闪神,应了一声:“好。”司马昭满脸憔悴的守在司马黛房间里,如一个塑像般一动不动的盯着司马黛,仿佛不能放过她醒的机会,当司马黛浑身都是血痕的倒在府门口时,他如被雷劈般不能动弹,看着她血肉模糊的背部,他竟连呼吸都不能了。直到大夫告诉他浑身的伤都是棍棒所致,他恨不得把那伤她的人碎尸万段。
谁都不能伤她,伤了她,谁就得死!
司马黛已经昏迷了五天,伤口已经结痂,可是却无法穿上衣服,灯火下她半裸着背部,睡梦中都在哼哼,司马昭的心都在纠结。
他慢慢的走到司马黛的床边,轻轻的呢喃:“阿黛……”灯火跳动,屋内炉香暗转,丝丝袅袅的萦绕着,他像着了魔似的轻轻低下头,吻了吻她光裸的背部,睡梦中的司马黛极其不安,她不停的哼哼,有时说几句胡话,有时叫谁的名字,可是却没有叫二哥或是他的名字,司马昭身上仿佛酝酿了无数的怒气,他慢慢的俯下头亲了亲司马黛的脸,正当他疯了似的要吻上司马黛的唇时,忽然门被推开,一记怒喝传来:“二弟,你在干什么!”
司马师从来不会高声斥责人,他向来都是温文尔雅的,可是此时他的眼里都是震惊,与随之而来的怒气,可是司马昭却一脸镇定的看着他,司马昭的眼睛很深很暗,看进去,里面尽是深深的漩涡,司马师盯着看他,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只希望自己看到都是假象,可是司马昭却一脸坦然的回视他:“大哥,我爱她。”
司马师使劲扣住边上的柱子,他向来从容自恃,可是此刻却无法镇定下来,过了一会,才慢慢的说道:“我原先以为你不过是少不更事,没想到你却是认真的。”他停了停,拿了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仿佛过了很久,他才开口道,“不管如何,它只能藏在心底,你懂吗?”
司马昭既不摇头也不点头,也只是坐下来,他想开口说点什么,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
四周静了下来,只剩下一丝悠悠的光慢慢的转,床上的司马黛忽然凄厉的叫了一下:“司马昭,救我……”
司马昭浑身一颤,仿佛极大的痛,又仿佛极大的喜悦,他跑到司马黛跟前,一遍遍的低声呢喃着:“阿黛,不要怕,我在这里……”
一边的司马师看着司马昭不可救药的神情,狠狠的掐着杯子。他把视线落到昏迷中的司马黛,眼里闪过一丝杀气。
司马黛终于醒过来了,从他浑身都是伤送来的那天,司马昭便寸步不离的守着,等到她安静下来,他才神情疲惫的离开。
如此过去了五天。五天,他如煎似熬。
司马昭满眼血丝的看着司马黛,眼里极柔,喜悦布满了他全身,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药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