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婚礼进行时1
“紫兆,你怎么样?”
公寓卫生间里,良姻一面轻拍着紫兆的后背,一面递上一杯温开水给她漱口:“每次心情不好就暴饮暴食,把胃折腾坏了是小事,万一身材走样了怎么办?”
吐完之后胃里舒服了不少,紫兆乏力地靠到良姻身上,看着周遭泛黄的墙砖以及头顶忽明忽暗的灯光,首先说的一句却是:“你这房子……确实很跨时代么,都跨到上个世纪80年代去了……难怪你动不动就穿越,你这旮旯里头压根就是个异度空间吧?”
良姻汗涔涔下,“所以我叫你不要过来了嘛。”
若不是因为紫兆今天情绪反常,她其实真的不太想带她过来……良姻担心地看了一眼时间,陪紫兆吃完饭又陪她去疯狂购物一通后,把她带回公寓都已经五点多了。她就担心裴既万一回来了,到时候场面肯定混乱得不可收拾。
因为……跟裴既交往的事情,她到现在都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紫兆。
“不管!我今晚就要住在这里!”紫兆的小姐脾气上来了,气呼呼一迭声嚷道,“我一辈子都不要回家了!对着那两个老顽固我会怄死的!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让我去相亲!见鬼的门当户对!我管他是从剑桥留学回来的金融硕士还是双修MBA的商学精英,最讨厌这种书呆子,一点生活情趣都没有!我的Black Cat半透明性感内衣穿到他面前他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这个……”良姻建设性地提议道,“或许你可以换成全透明的试试……”不过面对紫兆这副85、55、90的魔鬼身材居然还有男人把持得住?!莫非是传说中的柳下惠?
“狼……”紫兆陡然泄气了,埋在她怀里闷闷地啜泣,“我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混蛋……所有人都把我捧在手心里,生怕我磕着碰着,只有他对我不屑一顾……我怎么可能嫁给这种混蛋!”她发怒地大叫。
良姻听到这儿也发现苗头了——紫兆喜欢那个男人,“紫兆……那个人……”
“不准提那个混蛋!厉迟微是这个世界上最愚昧最无知最不懂怜香惜玉的混蛋!”
“好好好,不提不提。”良姻温声软气地哄她,心里却疑惑地想:厉迟微,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先去卧室休息一下吧,我待会去楼下买点清粥,你的胃不好,不能再吃油腻的东西了。”
良姻刚把紫兆扶到卧室的床上躺下,便听见一阵门铃声,心下大呼糟糕,是裴既回来了!她赶紧跑去开门。
“晚饭一起吃吧?”站在门外的裴既微笑如旧。他刚下班回家,没有先回自己的房间便先过来跟她交代一声。
“不了,我已经吃过了。”良姻面上堆笑,令自己的谎话听起来更自然一点。
“这么早?”裴既略感惊讶。她吃晚饭向来磨蹭,平时不都等到六点半过后才吃的吗?
“嗯,我跟朋友一起吃的……”良姻口中答着话,一面飞速思考着将他支开的法子,“哦对了——”话未成形,便听见紫兆不满的声音从卧室传来——
“谁呀?”吵她睡觉!
良姻心中暗惊,随口应道:“对门的。”
裴既的眼眸瞬间眯了起来,他没听错吧?她居然称他是“对门的”?他心里极度的不悦,唇边的笑容也敛去了——她居然用这样公式化的字眼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
良姻见他是不高兴了,万般忐忑之下只得继续撒谎:“我跟这个朋友不是很熟,她不太会说话,我担心她知道了出去乱说……”紫兆,我对不住你……
裴既微微皱眉,“她怎么会在你这里?”依她的性子,会带一个不熟的朋友回家吗?
良姻根本来不及解释,便听见紫兆“哒哒哒”的脚步声一径冲到两人后面,也没看清对方是谁,便抓着头发叫道——“你们两个在门口唧唧歪歪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她龇牙咧嘴,少了平日的冷艳之感,徒令大小姐的骄矜和任性一览无遗。
裴既“呵——”地就笑出声,垂目看了良姻一眼,悠闲道:“抱歉,我是对门的。”这次强调的三个字却隐含着分明的嘲讽之意,连同眼底的笑容也是冷的,他自然记得紫兆,也知道紫兆是她最好的朋友,可她竟连最好的朋友都瞒着,还要用谎言敷衍搪塞他——他们交往竟是这样难以启齿的事情吗?
当紫兆认出来人是裴既时也愣了一愣,但她立刻进入状态,“哎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当初被我暗恋的裴既学长吗?”她袅袅娜娜地走到良姻身边,娇媚的笑容里透出几分戏弄,却也是亲昵的,“原来你跟他是邻居啊,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呢?难道……其实你也暗恋他?所以害怕被我知道?”
她到现在还看不出问题来就是傻子了,良姻搬到这里根本就是为了裴既吧!还千方百计隐瞒她到现在!
思及此,紫兆像是看好戏般地笑了,一面煽风点火地怂恿道:“哎哟狼你也真是的,我暗恋他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早就对他没感觉了,你自己喜欢就去追呗!”
良姻一张脸霎时红到了耳根,连紫兆也倒戈了,她现在是腹背受敌孤立无援啊……
“不,我想你是误会了。”这次反而是裴既接话了,眸中掠过别样的神采,似笑非笑地望着良姻说,“我们只是纯洁的邻里关系。”
良姻闻言浑身一抖,为什么这“纯洁”两个字听起来一点都不纯洁呢……
“纯洁?纯洁到哪个地步?”紫兆眨眨眼,笑得暧昧不明。
良姻在心中默念了一百遍的交友不慎遇人不淑,正准备坦白从宽时,却听见裴既微笑着悠悠道:“我和良姻之间的关系……比A4纸还要纯洁。”
紫兆“嗤”的一声笑了,“是涂了N层颜料的A4纸吧?”
“紫兆!”良姻再怎么好脾气,被他们联合起来调侃也恼羞成怒了,“既然你精力这么好,无论是回家住还是去宾馆住,我都不送了!还有你——对门的,请你向后转往前三步走,别挡着我关门!”
她突然提高的音量令面前两人皆是一怔,紫兆下意识地拉了拉良姻,而裴既却不再说话,漠然转身走到自己家门前。
良姻见状反而有些惭愧,心想确实是自己有错在先,是她一直瞒着紫兆,不肯透露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后来却无理取闹地朝他发火呢?原本邀她去吃晚饭,却被她一个连一个的谎言欺骗,闹得彼此这样尴尬,他现在肯定很生气。
越想越觉得惴惴不安,良姻被满腹的罪恶感压迫得喘不过气来,正打算主动言和,却见裴既的背影忽地一顿,似不经意间想起什么。
“对了良姻,”他回头,勾唇一笑,“今晚不要磨牙了,我昨晚没睡好。”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令良姻在错愕了两秒之后,彻底石化了!
BOSS大人你你你……你可以不动声色地无耻,但是你不能黑白颠倒扭曲事实啊……我们什么时候发展到那个地步了?
等到对面“嘎吱”的关门声响,良姻回头对上紫兆严刑拷问的眼神,默默地说了一句话:“可能……是因为……他家的A4纸……没有我家的白……”
夜间十点,万家灯火,裴既接通良姻打来的电话:“裴既,我在紫兆家,今晚不回去了。”良姻在电话里的声音格外细声细气,有些撒娇的意味,“紫兆跟她父母闹冷战呢,我走不开。”
裴既姿态松闲地倚靠在床头,笔记本电脑便搁在膝上,因为周末这两天他都不在,所以今晚会有许多额外工作要处理。他一手握着手机,左手熟练地敲击键盘回复邮件,百忙之中听见她的声音仍会不自觉地唇角上扬,“不要错过明天上午的航班就行。”
他们事先约好了明天一起去北京,因为后天就是莫零结婚的日子。
“嗯,紫兆会开车送我去机场。”良姻迟疑了一会儿,像是有些局促地问,“我上次在你家……没有磨牙吧?”她总共只在他家住过一次,而且她睡觉都会习惯性地用被子蒙住脑袋,就算真的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也不能被他听到啊……
裴既闻言笑了,“你很在意?”他原本就是随口胡诌来的,故意要捉弄她。
电话那端一阵沉默,许久,试探性地轻问:“会磨牙的那个人……是莫零吧?”
裴既是何等的心思,听她这样一问,再联想起她今日的一番言行,便知道她究竟在担心什么——“良姻,你是不是因为介意我和莫零从前的过往,才不愿意将我们现在的关系告诉别人?”他知道良姻的心思太过细腻,虽然考虑问题比较周到,却也容易胡思乱想,“我跟莫零早就分手了,过了明天她就是别人的妻子,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话末已有些恼意,她就这么不相信他?他给她的怜爱——难道还不足以令她消除顾虑?对于莫零的感情他自认已经放下了,怎么她却开始耿耿于怀?
他那样喜欢她——为了她可以模糊公私的界限,为了她使那么多坏心眼,甚至为了她失魂落魄,险些走火入魔!这是对莫零也没有过的——难道她都视若无睹?她总是有事瞒着他,他究竟要做到怎样才能让她毫无保留地坦白自己的真心?
回忆之前她在紫兆面前遮遮掩掩的模样,心底的那团无名火再度席卷而来,令他烦躁。
“裴既,”电话里轻渺的叹息令裴既一怔,他很少听到良姻叹气,那种分明是压抑了很久的担忧与害怕——却独自藏在心底从来不敢告诉他。直到今晚,她才缓缓地开口:“我只是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莫零就要结婚的话,我们不可能会发展得这样快。”她顿了顿,苦笑着说,“我知道自己有些死心眼,总是执拗于一些莫须有的事情,我……我跟莫零一点也不像,我不知道你究竟喜欢我哪一点,可能只是因为……我们之间有些缘分与巧合吧。”甚至连这“巧合”也是由她单方面制造出来的……为了接近他的手段。
“良姻——”裴既按捺住胸中愈燃愈烈的愠怒,尽管没有当场发作,但他语气不佳,“你想太多了。”
“……对不起。”那声音微微颤抖,竟似快要哽咽了。
裴既沉默了片刻,也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淡淡道:“良姻,我手头还有一些工作,等我处理完了再打电话给你。”
良姻知道这是给彼此冷静的时间——何况如她那般温顺隐忍的女子,即便心里有难平的委屈,也是不愿与他起争执的。她点点头,“嗯……再见。”
“再见。”
电话挂断,裴既郁闷的心情却并未因此得到纾解,面对着电脑屏幕中条理清晰的英文条款,思绪却一团乱麻,根本无法专心工作。
“啪”地阖上笔记本电脑,他盯着自己不住发颤的右手,那是他忍怒的证明——从他大学毕业到现在,早已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迄今为止只有两个人能够惹火他,一个是白罄书,还有一个就是良姻。
但白罄书每次都是开玩笑的戏谑挖苦,偶尔不怕死地触犯到他的禁忌,被他警告之后便也识趣了,却只有良姻——他甚至无法理解这现象,她明明聪慧乖觉,说话极懂分寸,为何三两句话就能轻易惹他生气?且他生气了都找不到地方宣泄,只能憋在心里!
即便是跟莫零在一起的时候,见她犯过很多次错误,他也从未因她动怒过。为何他现在竟连简单的包容都做不到?还是——因为太在意了,反而愈加难以释怀?
良姻说:“如果不是因为莫零就要结婚的话,我们不可能会发展得这样快。”
——这叫什么话?难道在她看来,他之所以选择她只因她是在他寂寞时的一种慰藉,或者疗伤的药剂吗?如果真是那样,三年前与莫零分手的时候他便找了别的女人——又何须等到现在?他选择她只是因为出自真心的喜欢和在意!
良姻还说:“我跟莫零一点也不像,我不知道你究竟喜欢我哪一点,可能只是因为……我们之间有些缘分与巧合吧。”
——他喜欢她哪一点?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更不知道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只是当他发现自己满满的心思都被她占据,因她的接近而窃喜,因她的疏远而不悦,如果推开门看见她就会觉得心情愉快时——他才知道自己已经喜欢上她,她的优点她的缺点,他都全盘接收。
确实,良姻和莫零一点也不像——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找一个莫零的替身,他就是喜欢这样的良姻——和莫零完全不一样的良姻。
当他看着良姻时,眼里就只有一个她,完全没有莫零的影子。莫零乐观积极,粗枝大叶,天大的困难也会迎刃而上;而良姻温淑被动,细腻敏感,遇到困难喜欢逃避——她们两个人的界限这般清晰分明,所以他绝不会弄错自己的心意——他现在只喜欢良姻。
思绪豁然开朗,裴既长长舒出一口气,很快拨通了良姻的手机。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系统提示音在今夜听起来格外刺耳,刹那间所有的情绪纷涌返潮,恼忧怨怼,酸苦百味。裴既捏紧了手机,望着蓝湖色窗帘上自己的倒影,满腔的波澜最终化为一声喑哑的叹息:“良姻,你真是……让我难办啊……”
翌日上午八点四十五分。飞往北京的航班检票提示广播已经响起,良姻却一直没有出现。
等待最容易滋生焦灼和浮躁,尤其是对一个因彻夜无眠而心情极差的人。正当坐在候机厅的裴既脸色越发冷峻时,手机震动响起,是良姻打过来的。
“裴既,对不起对不起,”电话一接通便是她忙不迭的道歉,伴着连连的喘气声,“我赶不上这班飞机了,要不你先过去吧——”
裴既怒极反笑,“好。”没有听她的解释,他直接挂断电话,起身走向登机口。
呵——跟他闹别扭是吗?
没关系。
莫零的婚礼,只需他一个人参加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