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在狭小的金属箱内已经待了很长一段时间,身边的同伴来来去去也换了好几批,奇怪的是这些卡维迪弗看守们却始终没有对他下手。由于被关在这里根本看不到日夜变换,连罗斯自己也已经弄不清楚究竟被困在箱子里多久了。
因为年纪实在太小的缘故,又处在这种极度压抑的环境之中,罗斯目前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随着周遭箱子里的同伴一个又一个地消失,他开始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目前的罗斯恐怕也只有在实在憋不住的时候,才会像个正常人类社会的四岁小孩一样放声大哭一场,但绝大部分时候,他还是尽自己所能去保持着冷静的头脑。这让人不禁感叹,这个小家伙不论是过于稚嫩的外表还是内在成熟的思维都实在不像一个正常的四岁小男孩。
终于,在一个无聊的下午,当罗斯又一次躺在箱子里对着箱子灰暗冰冷的顶部发呆时,这里的卡维迪弗星人决定对他动手了。
把罗斯的思绪拉回现实的是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只见一个卡维迪弗看守小跑着来到关押罗斯的箱子前,急匆匆地拿出卡片打开了箱锁,似乎很赶时间的样子。这名看守一把就提起罗斯的衣领将他拽了出来,由于体能上的差距实在太过悬殊,罗斯甚至都懒得抵抗,反正自打出生起,他就一直在被生活的洪流驱使着前进,根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这一次对他而言无非是同样的戏码再次上演罢了。
因为罗斯的配合,看守倒是省了很多力气,罗斯自己也省去了一顿不必要的皮肉之苦。看守将罗斯带到一个小房间,不由分说地扒去了罗斯破旧不堪的衣服,接着有些马虎地用冰凉的水冲洗了罗斯的身体,这让罗斯冷得直打哆嗦。在冲洗完之后,看守又拿出一条洁白的毛巾把罗斯的身体擦干,在这个过程中,罗斯闻到毛巾上有种说不出的淡淡的奇怪味道。最后,这名看守又拿出一小瓶喷雾,对着罗斯身体的每个角落都喷了一遍才作罢。奇怪的是,这种喷雾的味道明明十分刺鼻,呛得罗斯直打喷嚏,但却和刚才毛巾上淡淡的味道有几分类似。在所有的工序都完成之后,看守熟练地将罗斯搭在自己插着腰的右臂上,就像挂了一件衣服似的,十分轻松地就将罗斯带到了另一个狭小的房间,看得出来他经常这么干。狭小的陌生房间里站着另一个有些眼熟的卡维迪弗星人,这个家伙罗斯曾经见过,正是自己被抓来第一天时,那个戴着红色礼帽的高层。看守对着戴红帽子的卡维迪弗星人,把自己的右手从胸口下方恭恭敬敬地伸到脸部,直到完全遮挡住自己的嘴巴和鼻子,然后保持这个姿势往前轻轻点了点头,在得到对方的示意之后才恭恭敬敬地关上门离开了房间。
这个房间虽小,里面的东西却不少,房间的各个角落都堆放着罗斯不认识的机器。罗斯环顾了一圈,他发现房间的四面八方都是密闭的,除了看守进出的那扇小门,没有任何与外界连通的部分,哪怕连个小孔也没有。
此刻,房间里只剩罗斯和戴红帽子的卡维迪弗星人四目相对,罗斯的心中涌现出一种不祥的预感。罗斯十分警觉地盯着眼前的卡维迪弗星人,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但对方倒是相当放松,就像罗斯完全不存在似的,甚至还淡定地哼着难听的小曲儿,他大概断定在这样的环境下罗斯要逃跑根本就是天方夜谭。这名怪怪的卡维迪弗星人从身旁的抽屉里取出一小瓶白色的液体,接着就摇晃着液体朝罗斯走了过去。罗斯见情况不对急忙爬了起来,撒腿就往反方向跑,想要和这个奇怪的外星人保持距离,但年幼的他在速度上哪里是对方的对手,还没跑开几步,罗斯就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就被戴红帽子的卡维迪弗星人死死捏住了。罗斯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他想叫,想哭,但他发不出声音,绝望的他开始发自本能地用双手拼命拍打捏住自己的那只白色大手,但对方的力道根本没有丝毫的减弱。戴红色礼帽的卡维迪弗星人一只手捏住罗斯的脖子和下颚,逼迫他张开嘴巴,另一只手趁机把整瓶白色液体都倒入了罗斯口中,然后赶在罗斯吐掉之前,将罗斯的嘴巴用外力狠狠合上,直到罗斯将白色的液体咽了下去才松开手。他这一系列的动作十分熟练,可谓是一气呵成,想必有这一遭遇的人类一定不在少数。
这瓶白色的液体味道十分刺鼻,口感也不怎么样,罗斯咽下去之后连着咳嗽了好几声,他有些想吐,可却吐不出来。接着,戴红帽子的卡维迪弗星人放开了罗斯,他淡定地走到一张高脚凳边上,悠哉地坐了下来,从下腹部的储物空间里掏出一块方形的显示器,接着便一直聚精会神地看着显示器,还用手指不时滑动几下——很显然,他在进行某种类似阅读的行为,对罗斯没有丝毫要防备或监视的意思。
这名卡维迪弗星人这种莫名的自信并非是毫无根据的,喝下液体后的罗斯感觉身体越来越沉,他想找机会反抗,可一股强烈的睡意瞬间侵袭而来,罗斯顿时明白大事不妙。绝望的罗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爬到门边,他拼了命地敲打着房间里那唯一的一扇连通着外面世界的连通着自己仅存的一点希望的白色大门,但任凭他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现状,大门只是纹丝不动地立在那里,门的外面当然也不会有人回应他的呼救。罗斯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只剩倔强的双臂还在努力支撑着,可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好重,重到两只瘦小的胳膊已经在剧烈地打颤了,就连眼皮也好似有着千斤的重量。终于,罗斯再也坚持不住了,失去意识的他闭上双眼像个娃娃一样躺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听到罗斯倒地的声音,戴红帽子的卡维迪弗星人这才悠哉地放下手里的显示器,他慢悠悠地走到罗斯身边,将罗斯抬到了附近的一张手术台上。然后这名卡维迪弗星人从旁边的工具箱里取出一把激光小刀,并将小刀毫不留情地刺进了罗斯的身体,鲜血一下子就从罗斯的身上流了出来。
然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塞西尔并不知道罗斯正在遭受怎样的痛苦,他刚刚征得洛碧的同意,可以一个人在阁楼上待上十个斯瑞。
到洛碧这里之后塞西尔学会了许多事情,就比如“分钟”这个人类特有的计时单位,根据洛碧的说法,一分钟的时长就和卡维迪弗星人所说的一个“斯瑞”差不多,但实际上一个斯瑞的长度大致为一分二十七秒,约等于一分半钟了。
关于卡维迪弗星的时间单位,由于卡维迪弗星和地球的自转速度大致相同,所以一个伊弗纳和一天在时长上的差异并不大,一个伊弗纳的时长约等于1450分钟,和地球上的一天也就相差了十分钟不到的时间。但由于二者的公转轨道还有公转速度都有着较大差异,所以卡维迪弗星上的一个阿弗纳在时长上大概等于地球上的1.5年,也因此,地球上的一年大概只有三百六十五天的样子,卡维迪弗星上的一个阿弗纳却有足足五百五十个伊弗纳之多。正是由于这些不大不小的差异,生活在卡维迪弗星球上的人类们不论是生日也好,作息也好,包括节日也好,都得以卡维迪弗星人的日历为标准,毕竟身在卡维迪弗星就必须得遵循卡维迪弗星的自转还有公转规律。
此时的塞西尔脚下踩着一张矮凳,这让他刚好可以露出小半个脑袋和眼睛去观察窗外的世界。塞西尔踮着脚,有些吃力地看着下方的街道,虽说这样看到的视野十分有限,但也相对安全。街道对面商业街的建筑物都几乎只有一两层楼高,因此想要平视塞西尔所在的阁楼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而从下往上看是很难注意到塞西尔露出的小半个脑袋的,这也是洛碧准许他自己踩着凳子看外面的原因之一。
塞西尔已经记不清自己看过多少次街道上的卡维迪弗星人们来来回回了,但他却一点也不会腻,这是因为他总会盯紧一个特定的目标,然后就开始把自己代入到对方的角色之中。塞西尔会幻想如果自己就是这名卡维迪弗星人,自己到了每家店里会干点什么,会买些什么,他的思绪与目光都会一直紧紧跟随着这个目标,直到对方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然后他才会再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塞西尔今天选定的目标是一个身形较小的卡维迪弗星人,他的身高大概比洛碧还矮一点,塞西尔推测那家伙大概就是卡维迪弗星人里面的小孩。只见这个小家伙走进一家挂着七彩招牌的商店,不一会儿手里就捧着一堆五颜六色的糖果出来了,那些糖果的外形十分漂亮,塞西尔馋得嘴巴里的口水都快要包不住了,他不禁咽了咽口水,目光继续追随着这个卡维迪弗小鬼头的身影。塞西尔眼看着这个小家伙边走边一把一把地往嘴里塞着那些漂亮的糖果,自己的喉咙也随之一下一下地蠕动着,仿佛这么一来自己就也能尝到一点味道似的,一直到目标消失在街道的转角处塞西尔才回过神来。
塞西尔觉得有些意犹未尽,但既然和洛碧约定好了,他就不能随便超时。塞西尔看了看街道对面的钟塔,那是他用来粗略估算时间的工具。
这座钟塔并不算高,也就和阁楼的高度差不多的样子,外形倒是颇为古朴别致。钟塔的顶端是一块不大不小的显示屏,屏幕上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一个个发光的小点,这些点被平均分为了二十行,每一行有五十个,共计一千个,每个小点都代表了一个斯瑞。卡维迪弗星人习惯于将每个伊弗纳划分为一千个斯瑞,从每个伊弗纳的凌晨开始,每过去一个斯瑞,显示屏上的小点就会点亮一个,到第二天凌晨前则会全部点亮,然后新的一个伊弗纳又会全部熄灭开始新一轮的计时,因此你只需要数清楚目前亮着多少个小点,就知道一个伊弗纳已经开始了多少个斯瑞了。对于人类来说这种计时器自然是很不好用的,因为要去数一千个小点有多少个亮着才能确定现在具体的时间,以人类的眼睛来说实在是有些困难,就算数清楚了也要耗费极长的时间,但卡维迪弗星人就没有这种困扰,他们似乎只需要看一眼就能轻而易举地确定具体的时间,这让塞西尔觉得十分神奇。总之,塞西尔每次只能根据钟塔的亮点来粗略估算自己已经待了多长时间,随着来到阁楼的次数逐渐增多,他已经可以比较准确地控制误差了。塞西尔估摸着离十个斯瑞应该还有一小段时间,于是他继续在街上搜寻着目标,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了他的视线。
那个熟悉的身影并非是人类,而是一个卡维迪弗星人,这个卡维迪弗星人浑身上下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顶灰色的圆顶帽,正是那顶帽子让塞西尔觉得有些眼熟,那像极了饼干小姐的帽子。塞西尔顿时有些心跳加速,会是她吗?由于卡维迪弗星成年人在身形和五官上实在是难以分辨差异,所以塞西尔单凭身形和一顶帽子也还是无法完全确定对方的身份,毕竟这样普通款式的帽子应该不止一顶才对。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塞西尔决定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头戴灰色帽子的卡维迪弗星人。
只见这名卡维迪弗星人走进一家店里,过了一会儿手里又提着一小袋东西走了出来,之后他便沿着街道继续往前走,最后在一家位置较为偏僻的商店前停下了脚步。这家店铺十分冷清,并没有什么客人,戴灰色圆顶帽的卡维迪弗星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老板便出来热情地和他打招呼,估计是见难得有生意上门,想顺便推销推销自己的商品。但戴灰帽子的卡维迪弗星人似乎并不打算消费,老板只得又灰溜溜地回到了店里。
店家旁边就是街道的一处拐角,而此时天空中的歌纽特纳正位于塞西尔的左手边,戴灰帽子的卡维迪弗星人所在的拐角则位于塞西尔的右手边,歌纽特纳的光线直直地照射着拐角处的围墙,由于围墙挡住了大部分光线,这就导致墙的另一侧没有光线可以照到,因此,拐角另一侧的街道就形成了一片浓密的阴影。塞西尔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他看到戴灰帽子的卡维迪弗星人蹲了下去,如果塞西尔没有看错,在那家伙蹲下去之后,从旁边的阴影里又爬出来了一个人类,没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这个卡维迪弗星人将刚才购买的一袋东西交给那个趴在地上的人类,因为距离实在太远,塞西尔看不清人类的长相,只知道从身形上看,应该和自己一样还是个小孩子。但这个卡维迪弗星人赠与东西的姿势对塞西尔来说却实在太眼熟了,因为他在饲养院的期间早已看过了无数次,他几乎可以确定,那就是饼干小姐。
塞西尔原本还想多看一会儿,但看得正起劲的时候就被身后的洛碧从凳子上抱了下来,洛碧一边拉上帘子,一边有些不满地说:“好了,小伙子,你已经超时太久了,现在,跟我回下面去吧。”
“求你了洛碧,再看一会儿,就一会儿,”塞西尔苦苦央求着,“我在街上看到一个以前在饲养院里的朋友,我想看看她到底住在哪里。”
“规矩就是规矩,定好了就要遵守,要不然以后还会有更多事情让你破例,你就成了一个没有原则的人,”洛碧虽然嘴上不留情面,但身体还是诚实地帮塞西尔拉开了帘子,并抱起塞西尔将他放到了板凳上,“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啊,你说的那个朋友是谁,也让我看看。”
塞西尔看向刚才的拐角,可饼干小姐已经不见了踪影,那个人类也消失在了街道拐角的阴影之中。塞西尔焦急地四处搜寻他们的身影,但很遗憾,还是一无所获,他失望地摇了摇头,自觉地拉上了帘子。
洛碧阻止了塞西尔拉窗帘的动作,她指着窗外问塞西尔:“这一带我比你熟,你在哪里看到他的?人类能自由活动的范围是很有限的,也许我能帮你找到你的朋友。”
塞西尔指了指刚才的拐角处,和洛碧描述了一番,洛碧皱起了眉头说:“在那么偏僻的地方?这样吧,我下次出门可以去那边帮你打听一下,但是你不许自己跑过去,你经验还不足,自己跑那么远太危险了,别说卡维迪弗星人,就是人类,也不见得都是无害的,你要小心街上的一些流浪者,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塞西尔并不明白洛碧为什么要这么说,流浪者自己都饱受卡维迪弗星人的迫害了,又怎么会再去加害自己的同类呢?至少目前为止,塞西尔所遇见的人类之中还没有一个坏人,他认为这只是洛碧在找借口不让自己乱跑罢了。但其实转念一想,就算找到了饼干小姐,和她连普通交情都谈不上的自己又能干些什么呢?感谢她那些年的照顾?连塞西尔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和好笑。而且洛碧也不知道塞西尔口中的这位朋友竟然会是一个卡维迪弗星人,如果让她弄清楚了,以洛碧对卡维迪弗星人的厌恶程度只怕是会大发雷霆,因此自然也是不可能指望洛碧帮他找到饼干小姐的。一番权衡之后塞西尔只得暂时打消了联络饼干小姐的念头,并随口答应了洛碧的要求。
但是这位旧友的出现,倒是提醒了塞西尔另一件事——他还要去寻找罗斯和迪安的下落,不管是死是活都要找。一想到这个,他的心情一下子又沉重了起来。
突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他可以找饼干小姐帮忙啊!塞西尔曾亲耳听过饼干小姐讲人类的语言,沟通不成问题,再加上她是卡维迪弗星人,找人的门道一定比自己和洛碧要多得多。但唯一的问题是,洛碧对卡维迪弗星人的厌恶似乎到了一种没法商量的地步,如果让她知道自己要去找一个卡维迪弗星人求助,她一定不会放自己出门,塞西尔得好好思考个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