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公主泫然欲泣的表情,李辟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此奸贼程不慎,冤枉诬陷我三人也就罢了,竟还想利用公主来来加深他们的罪证?也好,今日就让他品尝一下我这现代人的逆袭。
李辟大声喝道:“慢着,本人有一法,不仅可以自证我未曾勾结羌人,而且也可证明我等三人之清白!”
“哦?李辟,官寺中此话可要负极大之责,尔可认真?”程不慎怒道。
“自然,若此无法自证,听凭大人发落。”
程不慎冷笑一声,点头道:“甚好,那尔要如何自证尔等清白?”
公主也瞪大了妙目,好奇地看着他,毕竟帛书上明明白白写的他和羌人的各种隐秘勾当,怎么现在又说自己不识字呢?
李云和砂仁也是疑问满腹,不过他们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只能看李辟说出什么来。
李辟轻轻一笑道:“笔墨书简拿来。”
旁边的候者听罢取来了笔墨和竹简,众人都好奇看着李辟能玩出什么花样出来。
但见他轻巧取出一支笔,凝神细思半响,龙凤凤舞地在书简上大开大阖地写了一大通文字,写必大笑一声,将笔用力投出,姿态却是优美无比。
佐吏接过他案前的书简,低头一看之间,顿时一愣。这人写的是什么?佐吏犯起了嘀咕。这文字,看起来确实都是汉字的样子,但是比之于现在通行的隶书差了很多,笔画的勾画转折处都多了很多棱角,而最关键的是,比之于笔画繁复的现在通行字,这些字怎么笔画都有或多或少的省略?
没错,现在的民间通行的某些字确实是有笔画省略的现象,但是像这篇书通篇“偷工减料”得那么多的那还真是第一次见!
佐吏满面狐疑地举起书简,恭敬递给了程不慎,程不慎展眼一看也是愣了半响,半天才憋出几个字:“尔写的都是些什么?”
李辟昂然起身,高声诵道:“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或曰:六国互丧,率赂秦耶?曰:不赂者以赂者丧,盖失强援,不能独完。故曰:弊在赂秦也。”
现场的众人在心里都暗暗叫了声“好”字,这段文字颇有点贾生的味道,恐怕比之于《过秦论》也不遑多让。但谁也没能说出口,因为在场认字的基本都是程不慎手下的文武佐吏。
李辟心里默默道:苏老泉先生万万对不住了,要不是拿您老人家来镇场子,今天晚辈可要被这小吏给清算了。
公主细细暗思这几句中的文气,确实磅礴无匹,更关键的是,它提出了一个振聋发聩的道理:秦的灭六国不是因为秦的太强,而是因为六国的太谄媚,多么刚健的看法!
于是她看向李辟的妙目不由得更多了几分好奇之心。
程不慎喝道:“小子,尔所诵是尔所写否?为何本吏根本看不懂你所写何字?而且,如何这篇文字就能证明尔等之清白?”
李辟道:“很简单的道理,因为在下只会写如此字体,而刚刚大人展示之通羌文书之字,在下根本就不会写。”
他又一边暗想:这不是废话,我写的是简体楷书,是前世经常练习的毛笔字,顺便再加上苏洵的《六国论》,身在汉末的你们认识才有鬼了。
公主清丽的声音想起:“程大人,可否给本主一看?”
程不慎恭敬道:“自然,来人,呈给公主一阅。”
公主接过书简来,确实,简化的楷体字和现在通行隶书有点格格不入,从外形上来看,和此时的这种古朴端正的字体也是迥然有异,但听说现在有些书家似乎确有向形体方正、笔画平直的这种趋势探索的迹象。
但现在看到后代人写的这篇正体字,她还是感受到了其中跨越数百年的冲击力,她可以肯定的是,李君的字体和刚刚帛书上的完全不一致,哪怕是他现在会写隶书,那也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作为一个爱好于此,并且浸涯在书体练习、欣赏中数年之久的她,公主此刻对他们的怀疑已经烟消云散。
“程大人,本主可以肯定,李君等三人并非那封帛书的始作俑者,至于幕后诬陷之人是谁,还请大人尽力查询。”公主淡淡道。
程不慎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回禀公主,此子仅靠一封手书就能洗脱通羌嫌疑怕是不妥,还请公主为了大汉社稷着想,让下吏仔细再行查证才是!”
李云高声道:“姓程的,我等三人是怎么得罪了你,为何要百般为难吾等?”
李辟心里也多有这样的怀疑,这甲渠候官一开始就没安什么好心,这是显而易见的。但问题是,他们作为几个根本不会威胁到他一个甲渠候官地位的小卒,为什么这么不受他待见呢?
公主声音渐冷:“程大人,是否因不在长安,故本主之敕令已然无效否?”
程不慎惶恐走下高台,俯首道:“下吏死罪死罪,下吏只是为大汉社稷江山的安稳而多疑若此,既然公主您已经对此三人无疑虑,下吏相信公主的判断!”
公主缓缓点头道:“那就放人吧,尊宗正之命,本主即将返回长安,此三子作为救护本主的士卒本主将会带到陇西郡守处,在彼处皇帝陛下将会下诏褒赏之。”
程不慎心里一惊,他没想到的是,竟然连皇帝也知道了三人的存在,那自己的某些告不得人的想法那就难以施行了。
但他也无可奈何,只能下令道:“李辟、李云、砂仁三位士伍无罪,现给予尔等家去燧内客舍修养之权。”
李云欢呼一声:“多谢公主大恩!”
在两婢女的配侍下,公主缓步向诸人走来:“李辟士伍,刚刚那篇文字是尔所作否?”
李辟老脸一红,但这会儿说不是自己写的也明显不可能了,还是应道:“确实是在下所作,浅薄之见,还望公主不要见笑。”
公主展颜一笑,两个梨涡隐现,开心道:“君可知道,当今县官最喜文辞之士,本主希望你能随本主长安一行,按照君的文才武略,陛下定会刮目相看,君也可为大汉社稷尽一份力才好。”
听到如此直接的邀请,李辟心内不知道作何想,自从来到这西汉世界以来,四处奔命,没有一刻停歇,现在竟然就要走向长安,这个时代最璀璨最辉煌的那个都市去了,他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毕竟他的内心还没有完全适应古代的这个社会。
李云倒是颇为高兴:“公主大人对大兄真的是太照顾了,大兄,你说要不我们就去长安见识见识世面如何?”
李辟微拱手恭敬道:“公主殿下垂青,下卒感激不尽,但下卒现下还不能给您答复,能否给下卒足够的时间思考一番?”
公主笑道:“自然可以,李君如此谨慎也有道理,尔等三人可以先随我回陇西郡治处,再行商议,可否?”
李辟李云齐声道:“诺!”
公主同时也对砂仁点头致意后,带着二婢离开了官寺大厅。
李辟李云互相搀扶着虚弱的砂仁,也转身离开了,留下阴沉着脸不知作何想的程不慎和众杂佐吏等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