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亲之军大概约有一百五十人左右,大半是骑兵,其中羽林卫是军中的精锐,呈扇形之状围绕保护着公主的大帐,而羽林军的外围再围以陇西的郡兵。
第五奇骑着一匹性情温顺的大黄马走在最前面,李辟和李云兄弟二人作为陇西的郡兵在队伍的最外围,他们是军中的最下层。作为最普通的走卒,不过是好歹有了军服和武器,只是手中粗制滥造的环首刀还远远不如之前却敌燧中的长戟,郡兵的装备实在够差。
走过一座不高的小山和一片草地之后,远处黄沙漫天处,大约有二三十骑骑兵向着他们直冲而来,第五奇眉头一皱,暗道这帮蛮子怎地这么不懂事,看到公主不远远下马,竟然还在驰骋。
来人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到为首一人有着一张刀疤脸,神情桀骜,歪戴着一顶油腻的皮帽,混在士伍之中的李辟隔得远却没有看到来人的长相。
第五奇脸色一黑,右手高高一举,送亲队伍一顿,但马上按照各自的方位站好,尤其是羽林军拔刀出鞘,高举长铩,而后排郡兵的弩手和弓箭手也都警备起来,进入了持满状态。
刀疤脸嘿然一笑,带着二十几骑在离他们还有二三四步之处停下了马,只见他轻轻一跃滚下了马背,带着几个着羌人衣服的手下对着第五奇用半生不熟的汉语高喊道:“来者可是平乐公主?”
第五奇脸色又黑了一分,怒喝道:“尔等何等人物,也敢高呼公主名讳?尔等羌人见到天汉使者不跪何为?”
随着他最后四个字不跪何为的高声脱口而出,后面的郡兵和羽林卫也跟着整齐划一地吼道:“不跪何为,不跪何为!”声震于天,气势十足。
下马来的刀疤脸汉子一脸仿佛吃了苍蝇的表情,看着汉军的严阵以待和迫人的气势,迫于无奈地扫了一眼身后的骑士,带头跪了下来吼道:“叁狼羌右亲将狼莫参见公主殿下!”
身后骑兵也跟着俯下身跪下行礼,第五奇神色高傲,鼻孔向天,心道不给你们这些蛮子点颜色看看还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一边点头道:“起来吧,我是这次送亲的使者谒者第五奇,尔等何人?”
狼莫脸上一丝阴沉一闪而过,他挤出了一丝笑容走近几步躬身道:“我等奉大酋长之命迎接公主入我等部落。”
第五奇点头道:“明白了,那你等前面带路。”说完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左手高高一举,打马缓步前行。
狼莫死死盯了这胖子一眼,什么也没说,只给从骑使了个眼神,众人纷纷跨上马匹在前缓步带路。
羌作为和汉同样古老的种族,在汉代正处于兴盛阶段,但他们最大的问题在于,他们之中根本没有任何一支力量能够在羌人众起到主导作用,各个部落各自为政,今天和你斗明天和他争。不仅是和临近的汉人不对付,就连对同族人也从来没有任何仁慈之心,只要涉及到了粮食、钱物、牲畜、军器甚至是男女人口这些战略物资,互相之间拼得你死我活是常有之事。
在李辟的印象里,什么越巂羌、白马羌、广汉羌、叁狼羌、先零羌、封养牢姐……只记得后世记录下他们花样繁多的族名,好勇斗狠的民风,狡狯贪婪的性格,使羌人在匈奴衰落之后成为大汉帝国最大的边患。
而今天公主下嫁的这支羌人正是叁狼羌,因为他们起源于武都所以也被称为武都羌。
而武都就靠着李辟的故乡陇西,所以在陇西郡,提到叁狼羌无人不闻风色变,这些年来,大汉内忧外患委实不少,而在西北边陲,羌人刚好填补了匈奴人退却的空间,往往入塞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就陇西的郡守就有好几个死在和羌人大规模的战役之上。
想到这些,李辟在随着大队送亲队伍走进这个羌人寨子的时候,就不免有点紧张之感了,好歹后世的他还从来没有和外族人尤其是这么凶狠的外族人直面过的时候。
在叁狼羌的寨子前,送亲军卒众人看到上面用各式各样的狼皮缝制成的一个巨大的皮毛,包裹在一个石头样的巨大野狼的身上,用红色朱砂点成的阴狠暴虐的眼神让这头石头雕砌而成的野狼如此的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变成野兽择人而噬。
毫无疑问,这是叁狼羌种人的图腾,果然狼莫等羌人走到寨子前全都下马头也不抬地恭敬步行,在他的带领下,众人沿着粗糙青石雕砌而成的小路向前换换而进。
走过巨大的也是青石堆砌而成的门廊,上面用众人看不懂的文字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大字,李辟估计这就是羌语的叁狼的意思。寨子里男女老少倒是不少,两边依次用着各种各种石头垒砌的民居特别醒目,当然也没有所谓的街市,只是偶尔有稀稀拉拉的羌人用一张羊皮往地上一摆上面放了些物品和人直接物物交易而已。
不过两边街市上的男女老少数量虽多,但大多是在忙忙碌碌地剥各种野兽的皮又或者拿着真刀实剑在呼喝有声地练习击斗,看得人心惊胆战。和汉人城市里的熙熙攘攘、安宁和平的景象截然不同。
其中一些羌人服饰显然较差,贫穷一眼可见,就用着一个皮袍子胡乱在腰间一裹,露出肌肉虬实的肌肉,但往往又有满身的刀枪剑伤触目惊心。往往这样的人人看向大队人马的汉人目露凶光,对他们的恨意显而易见。
一旁李云撇了撇嘴,悄悄在李辟耳边说道:“这帮蛮子可恶的紧,看人的眼神都叫人害怕,大兄你可记得那年有一小队羌人在咱们县城外面杀人抢劫之事?”
李辟前世的记忆如流水涌来,确实,在三年前,当时李云李辟结伴准备到城里去把刚打的柴换点米面之物,就在成纪县的城外看到呼喝着追杀汉人的羌人骑兵,二人年纪较小,只记得看到羌人长刀快马之下汉人的横尸当场,吓的魂飞魄散。
那也是李辟第一次亲自看到杀人和死人,那些羌人把这些汉人同胞犹如猫戏弄老鼠一般一个一个全部追杀光之后,才晃晃悠悠地从马上下来捡取地上的汉人丢弃的财物。
而成纪的城头,县令带着一帮县兵只敢心惊胆战在女墙处用弓箭对着这帮强盗,连一句斥责的话都不敢说,生怕他们听到了会攻打县城。其实来者只是大股羌人的游兵,因为偶尔看到这些汉人肩挑手提的财物才追杀而来。
看着被杀的汉人鲜血累累躺在远处地上,甚至还有一个妇人紧紧怀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哪怕被长刀刺穿胸膛的那刻都没有放开自己攥紧孩子的手,李辟从那会儿暗暗发誓,对这帮侵略者一定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恭迎汉公主驾到,”一阵粗声粗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触目之处,一处巨大石拱门显现在眼前,拱门的后面是一个几乎可以容纳千人之多的巨大大厅,两个满面黑须的汉子半屈膝,一手支撑着长矛高声喝道。
而大厅的里面,人影憧憧,依稀可见一个胖大的汉子高高坐在大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