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被吃的绿豆
什么叫做你果然是被吃的那种绿豆啊?
听了他的话,她双颊红得滚烫,张口就结巴:“你、你、你……你怎么可以……”
“走了。”
又是这样,说风就是雨,他霸道地拉着她转身就走,根本不管阿武和阿兵哥们还处于惊骇的石化状态。
其实,她也管不了。
因为,她连自己是怎么了也不知道!一路上就只知道低着脑袋不敢看他,纵然明知道他的一双眼,逾越地、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但就是不敢瞪他,警告他不要再看了。
进了城之后,热闹的声音就被抛之脑后了。
不过途经那香气撩人的小面摊,他眼见着她悄悄地看了过去,于是唇边暗笑,拉着她就往那边走。
客人还是很多,不过多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没发现位置,不过他也不急,不紧不慢地从腰间掏出了碎银,往方才坐的位置敲了敲,那两个赖着不走的小伙子见了他,一下子就认出了他来,不敢多说半句话,赶紧拿了钱就走。
“喂,坐下。”
她还是不敢看他,一个命令一个动作,害得他哭笑不得。
这还真是个被占了便宜都不敢开口的小鬼啊!至于他这个始作俑者嘛……
他不紧不慢地带着她的小手指擦过了自己的唇腹,并不意外地看着两朵有趣的绯红跃上她的小圆脸,他全神贯注地看着她,亦全神贯注地把脑筋转在她身上。
“喂。”
他忽然说:“回去马上收拾行囊。”
“咦?你要赶我出将军府!我……我签了卖身契的!”
她总算正眼看他了,不过说她神色错愕,倒不如说她吃了一惊吧,紧张得居然反握了他的手也不知道,让他不经意间脱口就是:“是啊,我忽然发现你挺有趣的,讨回家当媳妇好像也不错玩的样子。”
别说她被吓倒了,就连他自己也微微一愣,但忽然又觉得,把这家伙留在身边确实也不错的样子。
“我、我、我……”
“我什么?”
“你……你欺负人!”
她或许不知道,就因为她越是用这种不痒不痛不要紧的反抗来对他,他才会越是想欺负她。
“是啊,你都被我欺负了,吃干抹净了,不做我的人还能怎样?”
他居然还说得很慷慨的样子!
绿豆傻眼了,流氓之人如姐妹黄涟,都没有这样对待过自己!不过黄涟是女,他是男……不,她……她只是难以置信,自己怎么会遇到这个这么流氓的唐信石?还有,这种时候她要如何反应才好?
才焦急地想着,就听身边一阵破碎的声响,转头,竟见到那位面摊小姑娘一脸震惊地瞪着她,眼神接触,那面摊小姑娘匆匆说了句抱歉,弯身下去赶紧捡了那一地狼藉的碗筷残骸,赶回负责煮面的小哥身边,两人不期然地又看了过来,像刚才那样边看着她边窃窃私语。
而她……
这才想到他刚刚说的话一定是被那面摊小姑娘给听到了,心里又急又羞,而那头的他,居然还笑意满满地提醒:“怎样?回去马上收拾行囊,我带你去我的故乡。”
“你、你故乡?”
不过她还是不小心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山明水秀的地方,在山上长大的你一定会喜欢的,而且我家后山有一面湖,那湖的水碧绿苍翠,但到了秋末,湖水的颜色就会被漫山遍野的枫叶给染红,很漂亮的。那个时候,山上也会有许多成熟的野果,走得渴了,还可以摘些野果吃,不过那些野果酸味挺重的,我不怎么喜欢,但姑娘家嘛估计都挺喜欢那味道的。”
哎,他在说什么呢?
居然试图去在她的脑海里塑造些什么,但……
她居然很认真地在听,那双圆圆亮亮的大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仿佛也在向往他所描绘的美丽景致,又或者,是在想象野果子的味道?
不过,他所知道的,也仅有这些了。
对于四川,甚至四川唐门的一切,只在六岁前,他忽然想起,自从被送到那个组织,他就没有回过四川,回去过那个他曾经视作天堂的后山,纵使后来脱离了组织,成了皇帝封赐的护龙将军,被拱上了四川唐门门主之位,也是在金銮宝殿上受的封赐,即使经常被皇帝像皮球似的踢来踢去为皇帝办事,但竟然一次都没有回去过。
顿时感到吃惊。
以前待的组织,是个隶属于皇帝,但归大太监管辖的组织,专门做些暗杀、刺杀,甚至会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变成另一个身份去到他们的目标身边,窃听情报,然后在那人不再被利用之时狠下杀机。
感情、牵绊,是最廉价随时可以被出卖的东西,所以,从进组织开始每个人都被教导必须冷血、无情、背叛,所以组织绝对不会让他们去接触与过去的一切有所联系的东西,自然也包括了他们的故乡。
但是皇帝呢?故意不让他去四川?还是仅仅是巧合?那么,这一次呢?皇帝打的又是什么主意?莫非真要他在四川唐门为东宫找一个替死鬼?
“喂,你到底怎么啦?”
意外的回神,看着她那张在担心的小脸,本来烦躁的心情居然一扫而空,他感到有点不可思议,不过,这种感觉很特别,就像是被噩梦惊醒之时,忽然有人扫了扫你的背,让你知道你不是只有一个人。
但他,为什么会有了这种联想?
“喂,唐信石……”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忽然拢了眉,满腹心事的样子,忽然又唇角含笑,无比专注地看过来,这会那大大的拇指,用那因为长年握剑而落下的粗粗的茧子摩挲着她的手背,害得她的小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他还在那头恶作剧地笑了!
“唐信石!”
“过来。”
啊喂,他们都坐得那么贴近,几乎肩并肩了,他还想她怎么过去啊?
“你不过来?那我过去吧。”
哈?
她懵了,眼见着他下巴一抬,那张脸忽然就凑了过来,她直觉地抽手,向后退,但他的手顺势把她的摁在长凳上,那炙热的气息,随着他的贴近,越发的逼近。
“你好像很紧张哈?”
她看着他,目光闪烁着,想逃,但无论眼珠子怎么转,还是会因为两人的脸太过接近而不得不看到了他。
眼见着他的唇慢慢地,慢慢地沾染过来,她屏息着,小手拽紧,却被他恶劣地揉搓了起来。
“跟我一起走吧。”
他那声音,比起方才更见芳醇,而他的目光,比起方才更炙热专注。
她不是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心里更是明白她不该再容忍他的欺负,但,她觉得自己一直很眩晕,眩晕得有那么一点期待。
眼见着他轻轻地合起了眼睛,她心里“哒”地一响,紧张又羞涩地,闭上了眼……
“客人!”
蓦地,耳边一个声音格外活泼地响起。
她一惊,直觉地推开了就要亲了过来的他,只见那位面摊小姑娘手里捧着一壶热酒,“嘭”地搁在桌上,顺手又放下了两个简陋的小酒杯。
“我们没有点酒。”
好事被破坏,唐信石没有好脸色的瞪着那个面摊的小姑娘,但那位面摊小姑娘仿佛不认得他是谁一般的,只是看着绿豆,“姑娘,这可是上好的杜康呢!”
那嘴馋的语调,让绿豆一震,错愕地看着那位面摊小姑娘,而那位面摊小姑娘依依不舍地用手指摩挲着酒壶,“上好的杜康呢……姑娘,慢用。”
终于狠下心似的,说罢,转身回到那煮面的小伙子身边,端来了满满的两碗面。
“我们还没有点面!”
对于被无视,唐信石依然很耿耿于怀,但怪了,那面摊小姑娘居然还是不理他,只是对绿豆说话:“两位方才点了面食没吃就走了,来,试试我家相公的手艺吧。”
“相公?”
“是呐。”
那位面摊小姑娘笑了,看了绿豆一眼,又瞄向坐在绿豆身边的唐信石,转身之时,却是轻哼了声,仿佛很不以为然似的。
绿豆听到了,唐信石自然也听到。
“我们走!”
他纳闷地要拉绿豆,但她反倒拉住他的手,虽然没有说话,但那乞求的目光……
重哼了声,他坐了下来,看着她仿佛很满足地拿起筷子,挑起面条,细细地吹了吹那腾腾的白烟,然后小心地一咬。
猛地,喜上眉梢。
他疑惑,于是也拿了筷子去吃了一口面,但不过就是寻常味道,没什么特别的,转头,发现她还在那头喜滋滋地吃着,他眉一拢,直接抢过她那碗就吃。
“喂,你怎么抢我的……”
他拢了眉,纳闷地把面推回她的面前,“很普通啊,你干吗吃那么开心?”
“因为……有家的味道啊。”
有家的味道?
这算什么回答?
“你在敷衍我?还是说……”
发现绿豆一直悄悄地看向那个煮面的小伙子,他心里很不是滋味,重咳了声,试图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喂,快点吃,明天还要跟我一起出发的!”
“不要。”
“不、要?!”
他瞪着她,不明白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任他摆布的她突然变得那么的有主见,而且,绝对不是闹别扭,而是她当真的在拒绝!
因为,她一脸的坦然地看着他,丝毫不逃避他的目光,竟还说道:“你明明知道我是来偷人的。”
“那又如何?”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听到她说“偷人”二字,即使心里明白她要偷的就是他自己,但,就是觉得懊恼不打一处来,甚至有种脸上被人打了个耳光的错觉!他总不会是在吃自己的醋吧?就为了眼前这个矮冬瓜?!
“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过来将军府当丫鬟的……”
偏她还说得那么的无辜委屈,仿佛被他欺负了似的……
而且,那可怜兮兮的目光,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撒娇?!
她干吗对他撒娇啊!
当然啦,不是说不行撒娇,就是,就是觉得莫名其妙地有点乐就是了,“将军也要一起出发的,这样,你可以跟我一起去了吧?”
“真的?”
“真的!”
天知道他干吗要在这种面摊,当着那些好奇的目光去哄一个奶娃似的矮冬瓜啊!
“但……不行啦,我还有要事,必须留在这里。”
结果这矮冬瓜不领情就罢了,居然还给他讨价还价!恼了,“说,天大的事我也帮你摆平!”
“真的?”
“你怀疑?那拉倒!”
“不要啦……”
她居然马上拉着他的手,关于这一点,他觉得好像不错,于是就打消了走掉的念头,心情还极好,“好,那你说,到底是什么事情?”
孰料,她倒给他三分颜色上大红,松开了手还拒绝他:“其实……其实也不用太麻烦你了。”
一双大眼,居然就当着他的面去瞄那个煮面条的小伙子!
靠,那个土包子有他俊吗?
于是,他很火大地掰正她的脸,逼她看着自己,“说,到底什么事?”
她有点诧异地看着他,因为,他虽然在笑,目光也极尽着温柔,但其实,瞎子也听得出来他那咬牙切齿的语调!
“说啊,我很乐意帮你呢!”
这人到底在生什么气啊?
“小绿?”
小绿?他居然这样叫她……
她的脸蓦地红了红,只觉得这样的叫法比起家人、姐妹们喊她“小豆儿”居然还要……还要亲昵的样子,就仿佛,他们两人很……
强压下那莫名的乱心跳,她试图平稳地把话说出来:“我……我有两位朋友下落不明。”
“什么朋友?”
“就是……藏龙客栈的大胡子掌柜和店小二阿甲哥……”
发现他居然愣住,她直觉的不安,“他们至今下落不明,该不会你知道什么吧?他们真的被朝廷困住了吗?很严重?”
手,被她紧张地摇了几下,听着她那语无伦次的紧张,他除了错愕还是错愕。
“唐信石,我……我知道他们可能犯了很严重的事情,但,但你不是好像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吗?可不可以麻烦你去救救他们?我、我那天晚上撞到他们,那时候他们五六个人的样子……”
即使隔着衣物,还是可以感觉到她的小手在发颤。
她似乎是想原原本本地复述那一夜她撞破了他们审问那个洪XX的情景,不过他猛地捂住了她的小嘴,“先回将军府。”
她可以不分轻重,但他不能不理智。
虽然,因为没料到她一直把化身为大胡子掌柜的自己的去向记挂在心上,他着实是被她给感动了一下,但这里众目睽睽的,绝不能把当日之事说出来。
“回去……”
见他一脸的认真,她才顿悟,这里那么多的人,她实在是太笨了,说不准人救不着,还会连累似乎在官场上身居要职的他!
但要走了……
她忍不住又看向正招呼客人的面摊小姑娘。
“是认识的人?”
她错愕,直觉地摇头。
“你没骗我?”
他的眼神锐利,让她好不心虚。
因为,那位面摊小姑娘确实是她认识的人,而且还认识了十几个年头了!
但因为对方今晚易了容,又刻意转换了腔调,本来她还认不出来的,只是,当对方放下酒壶,用那种她一听就会寒战的惋惜语调说着什么“杜康”、什么“好酒”时,她马上就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此女,就是她的好姐妹黄涟!那位赫赫有名的魅宫女诸葛!
自从那次红月和武林盟主上官书在酒楼里以绝令起誓,要摆擂台决斗以后,她就没有再见过的姐妹黄涟!
这两年间,只能断断续续地从其他姐妹的家书里知道她的消息,只说黄涟跟天下第一捕快林莫寒成了眷侣,但自从她为了追寻那位护龙将军走入江湖之后,却是听到别人盛传黄涟跟慕容馆的那个什么叶怀风纠缠不清,又不知道为什么遇到了那个似乎挺有名的捕快林莫寒,然后公然与皇帝最宠爱的若彤公主作对……她真的听得很担心,还有其他姐妹们的消息也叫她很担心,偏偏她们有本事找到她,就是她最孬,想找她们难过登天!
直到前段日子,突然收到黄涟的家书,知道她原来一直在追查假魅宫的消息,还警告她若见了假魅宫的人一定不要逞强,能躲多远就多远……
这次好不容易见面了,她其实真的很想过去抱着黄涟嘘寒问暖一番,而且她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想问!
但黄涟既然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定然有什么大计吧?
“不认识。”
所以,她只好否定到底。
说罢,她看向他,却见他垂目掩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末了,他说:“走吧。”
放下面钱和酒钱,便转了身离开,没有拖她的手,像是在生气的样子,她只好赶快跟上他,但他真的走得很快,步步生风来着,她小手伸出去,考虑了下,最后还是蓦地一拉——
身后被拉了一下,唐信石微愣,步子乱了半拍。
悄然回头,对上那双盈盈大眼,却见她羞涩地别开目光,脑袋压得老低老低的,仿佛很见不得人的样子。又看了下被她拉住的衣衫一角,他转回头去,没有说半句话,却是静悄悄的,放慢了步伐。
而这一幕,全部落在站在面谱摊子前的一位年过半百的大爷的眼里。
此人,正是早前被绿豆所救,又强塞了绿豆一尊玉佛的大爷。
这时,他手里掂玩着一个黑脸面谱,而他的仆人小路子正在向面谱摊老板打听事情,末了,凑过来满脸诧异异又邀功地说:“主子,问到了,原来路人传言是真的,唐大人当真带着一名姑娘在这灯会溜达,两人还牵着手很亲热的样子……”
见主人不说话,小路子赶紧加了几分紧凑,“奴才还打听到,这位姑娘正是几日前将军府新请的丫鬟!都说是本来已经有了人选,但唐大人一见这姑娘就非请不可,还强迫这人家签了卖身契,后来大家都说,这姑娘就靠着那******入了唐大人的法眼……”
蓦地看到主子手指一指,小路子赶紧闭嘴,循着方向看去,一时傻眼了,低叫道:“啊,那不是唐大人吗,在唐大人身边的……怎么看起来那么像刚才那个刁妇?”
“是刁妇吗?”
被不痒不痛地看了一眼,小路子脸色一青,“是奴才说错了话,救了主子的如何能是刁妇……”
见主子脸色已经缓和了下来,小路子悄悄松了口气,又说:“可是……主子啊,你不是给唐大人安排好了吗?就在四川唐门等着……”
“是啊,波斯国的公主啊,这下可不好办啊!”
“是啊,既然是公主,屁股应是不大……”
又被狠狠瞪了一眼,小路子只觉得今夜老是说错话揣摩错了主子的意思,倒霉透了,但见着主子眉头拢作川状,又忍不住问:“那主子,这下该怎么办呐?”
再一次被横了一眼,小路子胳膊一缩,像只小乌龟似的,不过他的主子忽然笑了,“去,把消息带到百花楼。”
“百花楼?那不是主子您眼中钉含烟姑娘所在的妓……”
“啪”地被敲了个爆栗子,小路子真的不敢再嚼舌根了。
“什么时候学会那么多话的,还不快去?”
“可主子您一个人在这里……”
“你不懂找个人去传话吗?看,那边不是有个字画摊吗?过去找人去写!”
“主子!饶命啊主子……”
“还不去?!”
发现四周的人好奇地看过来,那位主子就更恼了,一脚把抱住自己的小路子踹开,“是不是嫌脑子太沉了,是的话,朕……本大爷命人帮你搬下来,如何?”
小路子脸色一白,赶紧应了声,屁颠屁颠地接过主子递来的面谱,赶紧走到对街去找那个摆字画摊的大叔去了。一边嘱咐着那位大叔在面谱上写信,一边还得胆战心惊地去回头看着主子,怕要有个什么万一自己来不及去替主子挡,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好不容易办完了事,小路子畏畏缩缩地回到主子身边。
“办好了?”
“诺。”
他应得格外的虚软,也终于觉得后悔,早知道出来的时候就不要使计让同行的其他人无法跟过来了。
无论如何,类似于告密信的面谱,在小路子战战兢兢地付过钱之后,就在这一夜,被一个小混混送到了百花楼去,直接交到了那位名动京师的名妓含烟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