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师兄呵呵一笑,附耳轻声道:“别在这儿说,免得伤了人家。”又跟风雩道:“公主殿下,你就坐我的车回去吧,你放心,大王不会责怪你的。”
“谢谢吕相。”风雩转头看了我一眼,却欲言又止,只道:“那我走了!”
“殿下走好!”吕师兄又对身边的侍从道:“你们好好护送公主回宫,不得闪失!”
我与吕师兄正目送风雩公主离去,马蹄声刚刚响起,只听门内有人道:“老师,你回来啦!”话音刚落,君傲已从门中探出头来,见到我,又道:“老师,这个公主是来找你的么?”
我还未及回答,又听君若的声音道:“小傲,老师已经回来了,你快睡觉去。”君傲答应一声,转身回房。
想不到君若也在,我道:“你们是在等我么?”
君若道:“是啊,小傲说要等先生回来再睡。”
我不知道能说什么,只道:“让你们久等了!”
君若道:“先生如此操劳,我们等你也是应该的。”说罢也转身回房去了,不过这话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劲。
我身上感觉到位一股寒意,才想起自己衣裳单薄,闵师兄的信也放在外袍的袖兜里被风雩公主带走了,忙拉着吕师兄回到房中,将闵师兄借剑的事道了一遍。
吕师兄听完,说道:“伯达的消息还真够灵通,大王去年才将掬指剑交给我,他竟然就知道了。”
我道:“对了,那掬指剑我也是只闻其名,倒很想见识一番,你现在带我去瞧瞧,风雩公主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吕师兄笑道:“你还想跟我计较?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道:“师兄,我知道你的用意,不过我真的承受不起,你最好还是帮我善后了吧。”
“唉!”吕师兄道:“我才没有这个闲情管你的事,这其实是晋王的意思。”
“什么!”我道:“晋王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一介草民,怎能配得上他的金枝玉叶?对了,你已经为了晋王卖我两次啦,可给我记好了!”
吕师兄道:“那殷公主就不是金枝玉叶了?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打的是她的主意。晋王很欣赏你,但也不会强迫你,何况现在神殿有众生平等的神谕,你怎能还守着这等旧念?”
我一时语塞,我好像从来没把君若当公主看,哪怕她比风雩更像个公主的样子。不过门户之说也只是我的借口,自从领悟意境,我可从来不认为自己比谁低一等。
吕师兄见我不答,又道:“殷公主是很好,风雩公主其实也不坏,两人又性情各异,如果可以的话,我看你不如两边都别放过……”
“别胡扯!”我道:“快带我去看剑。”
掬指剑藏在书房下的地室中,吕师兄带我从一个暗室中下了石阶,走了半饷才到了藏剑室,我暗中数了一数,约有二百多级石阶,入地至少有十余丈深。我道:“何必藏得这么深呢?若为防盗,怎么也不见个守卫?”
吕师兄道:“这剑还真不怕盗,至于藏得深,自有它的道理,你等会见到就明白了。”
吕师兄开了室门,室角的一盏灯霎时嘭地一起亮起,只见这个小室只有丈余见方,正中的石台上摆着一个三尺多长的匣子,匣子在火光下闪耀着斑驳的银光,吕师兄道:“这个匣子是铅做的,只有铅才能挡得住此剑霸道的元气。”
我哦了一声,转眼看四周,只见四周墙壁与门后都反着光,想来都有一层铅板,问道:“为什么只有铅能得挡得住呢?”
“我也不知道为何非铅不可,好像铜也可以,不过没有铅好用。”吕师兄道:“这剑中元气比你想象的还要霸道,你可要注意一些,待会打开铅匣,一定要凝聚全神,护好自己!”
听吕师兄说得厉害,我心怀畏惧地点点头,当下运起神志,全神感应元气。吕师兄见状,才伸手按下匣盖上的机关,咯地一声,匣子刚打开一条缝,便透出一股寒意。未几,便见一柄古朴的短剑静静地躺在匣中,它的剑身还套在铜制的剑鞘里,此时已经能感觉到一股浓郁的元气了,剑鞘与剑柄的细缝中隐隐透出一丝碧光,果然有如传说中一般神奇!吕师兄用了个力量强化术,才伸出双手,将剑从匣中取出,我看他双臂仍然用力,似乎还有些费劲,那剑鞘在铅匣上碰了一下,发出一道沉闷的声响,我才确信此剑确实十分沉重。
吕师兄道:“来,小心了,很重的,最好先用个强化术再接住!”
我知道厉害,用了个简单的强化术,双臂伸出时贯注了大半的力气,吕师兄将剑往我手上一放,还未撤力,我的双臂登时一沉,吃惊之下连忙使出全劲,才将剑托了起来。我虽早有准备,却还是料不到此剑有如此之重,若不是吕师兄的双手明明是托在下面,我定会以为是他故意用劲往下压来捉弄我。我也明白方才吕师兄说它不怕被盗是什么意思了,这剑连鞘带匣怕有三百斤重,平常人背着它是走都走不动的。
趁吕师兄还未撤力,我腾出一只手握了握剑柄,发觉上面镌有字迹,用力翻覆一看,只见两面各有四个字,不禁念道:“牺牲何贵,噬嗑何罪!”
“好霸气的铭文!”
“嘿嘿!”吕师兄道:“这剑身无法镌刻,才将字刻在剑柄上。”
“真的好沉啊!”我道:“我一只手都拿不住它,如何拔得出来?”
吕师兄呵呵一笑,我手上猛的一轻,他已经哗地一声将剑拔了出来。我霎时只觉眼前一亮,整个石室顿时一片荧荧碧光,犹如身在湖底。吕师兄将剑双手竖持在身前,我仔细看去,掬指剑的剑身却并非金铁,而是一种类如元晶石的材质,但元晶石没有这么重的。此剑中间厚实,打磨地棱角分明,并且透光,我能隔着剑身看到吕师兄那张被剑光映得有些狰狞的脸。
奇怪的却是剑身中心有一条约长三寸,径一寸的黑块,仿佛一只巨大的魔眼,幽幽地凝视着我,叫人望而生畏,此时一股凌烈无匹的元气充盈石室,我只觉自己仿佛赤身于冰雪之中,四周上下道道寒气直逼骨髓,若不是我早有防备,只怕立时就要打个战栗,原来此剑浓郁的元气是来自于此。我略一感应这黑块,却感觉到一股令人胆战的危险气息,似乎这其中的力量若是暴发出来,足以毁天灭地,令我的气息猛地一窒。还好,同时又有很多无形的束缚如蚕茧般桎梏着它,使它的力量只能缓缓释放,令我稍稍安心。
只见吕师兄双手握剑,对着室角中的一只径有两尺的石鼓斜斜挥落,咚地一声石鼓上半部已落地。我还没来得及惊叹,掬指剑上一阵绿光大放,一半石鼓噼里啪啦炸开,成了一堆碎屑。又觉手上又猛地一沉,吕师兄已将掬指剑又插入剑鞘,道:“此剑不可操持过久,不然自身难免会受它伤害,你可得记住了!”
我叹道:“这剑果然如此坚利么?若加上剑意简直可以摧枯拉朽地横扫一切,神器也不过如此啊!”这倒让我想起那个“神器”来,相比起来,它威力虽不如掬指剑,但轻巧实用,若是一人身上配上两样,真是天下无敌了,可惜那支铁弩已经失去效用,此番去找闵师兄,刚好让他看一看,说不准可以再用。
“还不止于此呢!”吕师兄道:“因为此剑元气之烈足以伤人,因此只需加以引导,便能直接对任何野兽或修为稍差的人施放法术!当然,若对方修为比你高,也可以用以伤你。剑虽有主人,元气却是不认主的,因此若不是意境高士,这掬指只怕送给他也不敢用。”
“真是一件宝物!”我已找不到什么赞美之辞了,此剑之利可谓无坚不摧,若不是操持不便,仗之必能无坚不摧。一念至此,才知道闵师兄不只是跟我开玩笑,这掬指剑可确实比我强多了,不过自己要带着这柄重剑去找千里之外的闵师兄又是个累活。
我将剑放回匣中,道:“吕师兄,你将这剑借给闵师兄,就不怕万一丢失么?”
“你说的什么话!”吕师兄道:“伯达既然来借剑,必定是有紧要的用处,我若不借,倒真怕他会有个万一,倒是你此去可要多加小心,千万别有个闪失。”
我道:“小弟明白,此剑若是落入他人手中,不知会有何等祸患,只是不知闵师兄遇到多大的难处,居然要用到如此利器。”
“何必着急,等明日问过游侠会那两人不就知道了?”吕师兄盖上铅匣,道:“走吧!”
次日,解宋二人果然早早来到,向我们说起事因,原来是闵师兄现在石鼓城遇到了麻烦,难怪一直找不到他。石鼓城在阳平关外,本只是一处开采元晶石的矿场,只因偶然发现一处富矿,引得许多工匠与矿商前去开采贩售,便成了一处商贾云集的要地。为防山中偶有现身的矮人前来滋扰,才筑了一座城池,如今是工匠矿商的集散地,除治安保卫外并无军备。
元晶石是凡人日常消耗的能源,可以借它的元气来点灯生火,也可以辅助普通修士施法,对意境高士来说倒没什么大作用,只是对法术有些补助,但也可以代替钱币,各国通用。
只因近来石鼓城附近出现的矮人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传闻中的飞龙出没,伤了许多矿工工匠,矿商们便请闵师兄的游侠会前去剿灭这些祸害。闵师兄接了使命,却发现那飞龙皮坚肉厚,寻常刀剑弓弩根本奈何它不得,才想到用掬指剑来对付。
我道:“那又要我去做什么?”
解光道:“闵先生听说仲行先生在此,想借着送剑一事相见一面。”
原来我又是次要的啊,不过我对掬指剑是十分服气的,我只得苦笑道:“何时才有我出头的一日啊!”
却听君傲道:“老师,这柄剑能让我看一看么?”说着望向石桌上的铅匣。
“不行!”我忙道:“这剑可是看看都会伤人的,等你的修为高些再让你看。”
君傲勉强点点头,显然十分不服,君若见状,道:“吕先生,我听说这掬指剑乃是一柄不祥之剑,先后克死过好几位前辈高人了,是真的么?”君傲一听,吓得一缩,狐疑地看看君若又看看吕师兄。
吕师兄一听,正色道:“对了,是有这回事,最早的前辈不懂得用铅匣压制剑上的霸道元气,天天抱着这柄剑,用不多久便受了它的侵蚀,全身溃烂而死,无一幸免。此剑数易其主,后来才有人知道了用铅制的剑鞘和剑匣来克制元气,但还是有几位前辈操持此剑过久,终于也落得难看的下场。”
君傲听完,赶紧缩回目光,退开了好几步,离开掬指剑远远的,才吐了一口气。众人呵呵一笑,吕师兄又道:“你们要懂得一个道理,这世上果然没有白得的好处,宝剑毕竟还是不如自身的修为好用,除非遇到极难的事情,否则还是不要轻易动用它的好。”
我使劲点了点头,道:“世上真是没有十全十美的事物,一柄威力无匹的宝剑,却又如此凶险。”我也算是略微明白了剑柄上那八字铭文的含义,又抬头望向天空,心中想道:也不知道神族给天下人的这些好处之后,又会有什么样的目的?
收拾停当后刚要出门,只听得一阵马蹄响,一辆华美的温车停在了门口,眼看如此的排场,我想到一人,心中暗叹道:“还是没躲过去啊!”
“仲行先生,我把袍子给你送回来了。”风雩公主钻出车来,看到我的行礼装束,道:“咦,你这是要走了么?”
我只得回道:“只是出趟远门。公主何必如此劳形,一件衣袍,你差人送来就行了。”
“你这么不想见我么?”姬风雩道:“看来我若不亲自过来,你还真就不辞而别啦!”说着一脸委屈地将叠得整整齐齐的袍子递了过来。
我接过袍子塞进囊中,一面说道:“我此去不久便回,因此不敢惊动公主,这不,我的弟子还留在这儿呢。”我刚说完话,姬风雩似乎想起什么,向我身后望去,我转头一看,只见君若也正向外瞧,两人的目光盯到一起,过了良久,两人也不说话,各自打量个不休。
我无奈扫视众人,想找个人来解围,吕师兄却道:“子骞快去吧,我会给你向大王告假的。”
我点点头,向君傲道:“小傲,为师此去约要一两个月,在此期间,你可不要荒废了修业。”君傲答应了一声,我又道:“还要记得时时领悟总纲,以免误入歧途!”
君若这才向我道:“先生放心,我会督促小傲的。倒是你自己,此去凶险之地,可千万要小心些。”
我心中一暧,略有不舍地从君若身上收回目光,向风雩公主道:“公主殿下,我先行告辞了!”
风雩愕道:“你去哪儿,怎么要一两个月这么久?”
我不愿与她纠缠,尤其是在君若面前,回道:“请恕我不及细说,吕相会告诉你的。”说罢招呼解宋二人将掬指剑抬上车。
车刚走动,吕师兄道:“牺牲何贵,噬嗑何罪。子骞,此剑用时必须与意境相合,方能免受其害啊。”
我回头道:“师兄,小弟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