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她听得费力,只得大声道:“你看这条大坝拦成了一个三圣湖,按理说这个湖原本既能在洪涝之时节流蓄水,防止下游河水泛滥,又能在干旱时节放水灌溉,可得很大的便利。不过如今它已溢满,就非但不能再防洪抗涝,反而还是个天大的隐患。若有一旦大坝崩塌,偌大的三圣湖将溃泻而出,下游千里之地尽成泽国,势必涂炭百万生灵!”我说得兴起,最后一句几乎是一字一字喊出来的。
君若惊道:“不会吧!有这么可怕?”
我正待解说,却听背后一声大喝道:“何来的异徒,胆敢在此对神迹出言不逊!”
我连忙转过身来,却见一人正怒气冲冲地瞪着我道:“这处神迹是神族为我们凡人挡灾消难而建的,怎么可能会崩塌呢?你要不说清楚,就休想站着离开!”
看样子又是一名虔诚的神徒,他那怒不可遏的北风情恸倒让我生了一丝怯意,但在弟子面前岂能跟人服软,我深吸了口气,定下神来道:“既然神迹真能为天下人挡灾消难,请问十年前的滔天洪水是从何而来的?”说到此处,我自伤身世,不禁义愤道:“难道当年命丧大水中的数十万人都是罪民吗?就算他们真的都做错了什么,那些无知的孩童也该死吗?”
那人见我比他更要激动,一时无法反驳,吃吃地道:“不……不管怎样,你也不能对神迹不敬,否则神族又会降下天灾,你就是害人害己。”此人说着说着越来越激动,到最后手指头都快要点到我的鼻子上了。
我见他如此无理,哪肯吃亏,怒声道:“哼,若不敬他就要大开杀戒,祸及无辜,如此的残暴的神我宁可不尊!”说完意境一放,略一冥想,一股气浪猛地涌起,将此人往后推去。这名神徒促然之下一个踉跄,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却已是满面惊容。
不过我如此言行一出,顿时惊动了不少人,却见四周人影涌动,回顾一看,只见前后的人潮一拥而来,顿时有十多人将我们围得水泄不通。这下坏了!我原本只担心神殿又来纠缠君傲,想不到竟然是自己一时气愤惹出祸来。
“看不出来还是个意境高士!”那个找事的神徒看身边来了不少小伙伴,底气又足了,面带嘲讽道:“那又有什么用,你还能在这么多人面前玩花样么?”
我一时有些惊慌,这些人的修为虽然参差不齐,但我也不可能对付得了这么多人,见君若吓得将君傲抱在怀里,紧紧向我靠来,我只得强壮胆气,大声道:“干什么?难道你们只会倚仗人多,不会讲理么?”
眼见些神徒各自对我谩骂,根本不为所动,似乎随时都会一拥而上将我们乱脚踩死,我正想着要不要跟他们拼一拼,却听一声犹如洪钟般的巨响从天而降:“下面的人做什么?”
神真的显灵了?身边的人纷纷立定,我却呆在原地,抬头向天上望去。乖乖,不会吧!难道我的一声大骂真的把神招惹来了?不会,若真是有神显灵,边上这些人肯定会疯起来,但他们却一个个都只是稍稍平静下来,不时回头一下,似乎这是很平常的事情。
“那边教众何故聚在一处?”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忙循声望去,只见刚才搭建的高坛顶上挂着一个形似圆斗的东西,声音正从那里发出。
“还不过来接听神谕!”
不对啊!这时我才发现,原来那大圆斗下面的平台上高坐着的一人正一手指着我这个方向,一手拿着一个直筒对着嘴巴说话。原来还是有人在做怪,只是不知道这个大圆斗又是个什么“神器”,竟能将一人说话的声音提升得如此之大。
围着我的人群突然分开一条路,走过来一位身着长袍,手执长杖的青年神徒,年纪约在二十五六岁,却有圆满的意念修为,他目光扫过我三人,最后盯着我道:“阁下年纪轻轻,修为着实不错,不过在下听说你在此大放阙词,亵渎神迹是吗?”
我明知身在危境,但碍着风度,还是大声回道:“亵渎神迹不敢当,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刚才与我争执的那个神徒出来说道:“护教大人,此人方才竟然污蔑神族残暴不仁,涂炭生灵,实在是罪大恶极!”
我笑道:“这个“罪大恶极”可不是我说的,你可不要添油加醋。”君若见我如此关头还有心思顽笑,不禁也莞尔一笑。
护教微微一笑,道:“哦,你可知地上一切生灵都是神族创造的么?”
我故意摇头道:“请恕在下无知,没听过个说法,我只知道自己是爹妈生的。”
“你……”护教眉头一紧,急声道:“那你认为自己的先祖是从哪里来的?”
我不紧不慢道:“神从哪里来,他们就从哪里来。”
“好小子,你是说自己与神同高么?”
“好吧,那请问你一句,神又从何而来?”
护教哼了一声道:“这是神的问题,无需凡人来多问!”
我看这个护教意有不耐,心想既然碰上个愿意动口不动手的人来主持场面,我又何必跟他争执,万一他耐不住性子,这伙教众拥上来动手动脚可就不好了。于是转口道:“好,好一个无需多问,凡人是自是不好僭越神族。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护教见我语气转轻,以为已将我说服,顿时满脸挂笑道:“在下孙弘义,惭居屯阳教会护教之职,方才听先生虽然见识不凡,但言语偏激,因此特来劝导。不知先生高姓大名?”
我也带笑道:“不敢当,在下公孙仲,方才言语大声,不想却惊动了诸位和孙大人,实在汗颜。”心想自己虽然名不经传,但能不显露还是不显露的好,于是随便瞎编了个姓名,我也只承认自己言语大声,却不会承认自己言论有误。
孙弘义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似乎在奇怪没听说过这么一号意境高士,随后想来是看到我的年纪,又坦然道:“什么大人不大人的,众生平等,公孙兄只管称呼我姓名便是。”
众生平等?这又是他们的新鲜说法了,不过这人脾气不错,竟然一转口就对我客气起来了。我得寸进尺,点头道:“孙兄说得不错,众生本是平等,不过若有一方势大,可就难保平等了。”说着眼光环顾四周,将围住我们的人群扫了一眼。
孙弘义会意,向众神徒道:“对待迷途之人应该以义理劝导,岂能如此借众威吓?你们快到神坛下集合去,别在这里聚着了。”
那些教众听孙弘义发话,都纷纷散去。我总算舒了口气,道:“多谢孙兄解围,后会有期了!”说着斜眼向君若示意一下,拉着君傲拔腿就要溜之大吉。
“公孙兄请留步!”孙弘义说着跟了上来。
没想到他还真不想轻易放过我,我只得回头问道:“孙兄还有何见教?”
“公孙兄既然来了,何不听听主教宣读神谕呢?我想如此场面,公孙兄也未曾见识吧?”他必定是看出来我根本毫无诚心,因此神色狐疑,言语不容回绝。
我如若此时翻脸,只怕不便脱身,回想自己对神殿知之甚少,见识一番神殿的仪式也好,只得点头道:“那好吧,孙兄方才所说的神谕又是什么?”
孙弘义正色道:“神谕便是神族下达的旨意,或是对我等凡人的警言。”说着请我向圣坛走去。
“你们又怎知主教宣布的一定就是神谕呢?”我见孙弘义神色又是一紧,又赶紧补了一句:“在下绝无冒犯之意,只是本人天生有个臭脾气,凡事若非亲身经历,绝不轻易相信。”
孙弘义点头笑道:“公孙兄性情如此追根究底,难怪见地不凡。不过神谕千真万确都是神族颁下的,只是并非任何人都能够亲身领受。”说着手指高坛顶上那个大圆斗,继续道:“否则你以为这个神器从何而来?”
我点头道:“此器竟能将平常话语转发为洪钟般的巨响,确实神奇非凡,不过在下好奇,神族是如何将它赐下的,从天而降么?”说到此处,还对怀中那柄打伤自己的“神器”心有余悸。
此时我们已经走到圣坛之下,公弘义抬头道:“那倒不是,这神器名叫扬音器,天下只有两套,一套在有穷城的大神殿,这一套在各个神殿之间流转,都是大神殿的守护神兽做出来的。不过神兽倒确实是从天而降的,在下亲眼所见。”
“神兽做出来的?”到这里,水声小了许多,说话也不必那么费力了,不过人声却更嘈杂了,我还得大声来问。
我正自费解中,却见君若靠过来道:“仲行先生,神殿的守护神兽并不是真正的兽类,只是一个外形似兽的神器机关,能如真兽般动作,还有诸如发布神谕、上达天听等许多神力。”
“咦,这位姑娘是什么人,怎会知道得这么多?”想不到这个孙弘义耳力倒是惊人,如此嘈杂的声音中,竟能听到君若在我耳边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