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日】灰谷健次郎译/吴菲
小谷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什么”，“今天的作文题目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呀？”胜一大声问。
“因为不知道什么是什么，所以是什么。”小谷老师一本正经地说。全班大笑。今天是小谷老师上观摩课的日子，教室后面站着许多老师。小谷老师自从当上教师，还是第一次让别人观摩自己的课堂，所以她紧张得绷紧了身子。
“请大家把‘什么’写在稿纸上。然后写：‘小谷老师提来一个大包。’这句大家必须写成一样，后面的内容请各人随便写，怎么想就怎么写哦。”小谷老师说完，走出教室，从走廊搬回一个看起来很重的大包，约一米见方，用一块白布包着。
“哇，好大啊！”孩子们纷纷感叹。
“很大吧？来，猜猜是什么！”
“电视机。”胜一大叫。
“电暖炉吧？”
“电风扇。”孩子们说出各式各样的答案。
“那就请大家按自己所想的写下来。你为什么那么想？如果把理由也写下来，就能写出好作文。”
大伙儿认真地写着。只有铁三还紧盯着那个盒子。
“好，淳一，念念你的。从开头念哦。”淳一站了起来，“小谷老师提来一个大包。我想这是什么呢？要是急着说，弄错的话就太丢人了，所以我写：不知道。”站在后面参观的老师们不由得笑了。小谷老师觉得这作文很符合淳一的性格。
“那，我把白布打开啦。”打开白布，露出的是一个装彩色电视机的纸盒。
“果然是电视机，我猜对了。”胜一很高兴。
“好，大伙儿接着猜。”
过了一会儿，小谷老师点了胜一的名，“胜一，你念念刚才写的这段？”
“就是电视机！我一开始就猜到了。我最会猜谜了，我感到很得意。”
“那么，我们接着来······”
小谷老师撕开电视机盒，里头又出来一个盒子，盒子上印着橙子的图案。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后面的老师们笑了。
孩子们再次拿起铅笔开始写。
“看样子不是电视机哦。胜一你是怎么写的，接着念一下。”
胜一站起来念：“老师真坏，老师骗我。”
后面的老师们大笑起来，折桥老师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对不起啊，胜一。下一次可要猜中哦。”小谷老师走到胜一面前，摸了摸他的脑袋。“大家看盒子里面。”小谷老师把盒盖部分撕开，给孩子们看里面。
里头塞满皱巴巴的报纸团，看起来像是把一个个橙子用报纸裹起来一样。
“大伙儿可别上当了。”淳一大声说。
“就是！可不能上当了啊。认真想好再写啊。”
孩子们全都专心极了，东张西望的更是一个都没有。
在后面的足立老师想，这个班真的变了。
“好，这次请道子念。”
“我想，那是苹果。因为是报纸包着的，是圆圆的东西，所以我想，那是苹果。要说为什么不是橙子，因为我一看老师的眼睛，就知道她在说谎。”
小谷老师把报纸拆开，里头只有揉成团的报纸。从橙子盒里，出来四个装奶油蛋糕的盒子。孩子们又嚷嚷开了：“是蛋糕吗？老师！”
“你说呢？”小谷老师说。
“里头放的东西都一样吗？老师！”照江这么问。
小谷老师回答说：“是的。”
“老师有点耍滑头，只让大家看一看就猜。老师要反省一下。这回让大家听听声音再猜。是什么声音，大家仔细听好了。”这么说着，小谷老师摇了摇盒子。四个盒子发出的是同样的声音。
“我知道了！”小武说。
“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教室里四处传来这样的回答。
“这么轻易地就知道了吗？”
“绝对是那个。”小武胸有成竹地说。
“那就写下来吧。”
有的孩子还没等老师说就已经拿起了铅笔。小谷老师设计得非常巧妙。趁这劲头让孩子们继续写的话，不知不觉能写很多吧。因为是此时此刻全心全意想着的事，一定能写出好作文。
“那，小武你来念。”“老师为了糊弄我们，费尽了心思。不过，她给我们听了声音，我一下子就知道了。我在心里说，当、当、当、当！盒子里装的是饼干，或者是纸包的糖果。发出那样的声音，肯定就是的。老师糊弄了我们，她想向大家道歉，所以最后送糖果给我们。还是小谷老师好啊！我在心里喊：噢耶”
后面的老师们又笑了，连小谷老师也笑了起来。“这样子，大家都说知道了，就是糖果了，对吧？”
“不对吗？老师！”小武满脸失望地问。
“你说呢？”
“就是糖果嘛。”
要不是糖果的话，孩子们恐怕绝对不会放过小谷老师。
“那么，为了看看是不是糖果，我让大家来摸摸盒子。”四个盒子分别递给了各个小组。孩子们拿着盒子又是摸又是闻。
突然，有个孩子喊道：“有东西在里面！”
“傻瓜！谁不知道有东西在里面啊。”小武说。不过那个叫弘道的孩子要说的似乎不是那个意思。
“你试试看，有什么会动的东西在里面。啪啦啪啦响着呢。”
“真的呀！”大伙儿都吓了一跳。
因为一拿到盒子就摇晃开了，直到刚才都没发觉。
“虫子啊。”孩子们眼睛亮了。
“是独角仙吧。肯定是。”
独角仙可比糖果好玩多了。孩子们兴奋极了，拿铅笔写字的时候，仍然紧盯着盒子。听得见有什么硬东西碰撞的声音，孩子们热血沸腾。
铁三从一知道有活物在里头，眼睛就没离开过盒子。
“弘道，你念一下。”
“就是甲虫，绝对是的。我现在正向老天爷祈祷，请他保佑一定是独角仙。
老师，独角仙一定要给我啊！”
“哎呀，这叫老师怎么办哪。”小谷老师说，“刚才说，绝对是糖果，结果不是。这次也可能不是呀。”孩子们露出不安的神情。“不过啊，老师并不是想折腾大伙儿寻开心，我们这就公布谜底吧。”
孩子们开心得哇哇叫。
“现在，大伙儿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啊？”小谷老师问。
“心怦怦地跳。”
“差点晕过去。”
“想尿尿的感觉。”
孩子们的回答五花八门。
“要好好记住现在的心情哦。”
小谷老师用小刀子为大伙儿切开封口的透明胶带。“我数一、二、三再开开啊。好，一、二、三！”
孩子们提心吊胆地打开宝贝盒子，随即齐声欢呼起来。一群红色的美洲小龙虾活蹦乱跳地出现在孩子们眼前。
小谷老师让孩子们热闹了一会儿，“我给大家每人一只，要好好地养它啊。”
“噢耶”小武尽情大叫。
看样子，小谷老师终于被孩子们放过了。
“好，大家看这边。”小谷老师说，“最后再加把油。刚才大伙心情最激动的时候，是打开盒子之前，还有知道盒子里装着的是什么的时候，对不对？请大家在写作文的最后，好好地把当时的心情写下来吧。”
“好！”孩子们兴高采烈地答应着，低头写了起来。
在后面观摩的老师们都佩服不已。一年级学生通常写简单的句子都有困难，而现在全班却能拿起铅笔说写就写，真叫人难以置信。
教室后面放着一堆孩子们的日记本。每一本都被翻得又脏又破，一看就知道，其中凝聚着孩子们和小谷老师的许多汗水。
太田老师从上课前就来到教室里，翻看了那些日记。一个叫阿悟的孩子的日记让他非常感动。太田老师想，这个班的孩子们之所以能够通顺自如地写作文，诀窍就在这里。
“下学期过到一半时，我们开始每天写日记。早上早早起床，让老师帮我们批改。早起很辛苦，开始写日记以后，我玩的时间都没有了。写了一点点就没有事情可以写了，老师说我要更加努力。第二天，我比昨天多写了两行，然后就没有了。我说我最讨厌写日记。老师写给我说：‘阿悟，你说讨厌写日记。你很诚实，这很好。不过，现在虽然辛苦，以后你一定会觉得庆幸。辛苦可是一件好事啊。要多多地辛苦，让你的头脑更聪明。写文章是很辛苦的事情，老师也一样。要是一整个晚上写文章，老师会累得牙齿都松动了。吃饭的时候很痛。阿悟写完日记也会牙痛吗？不会吧？老师相信你一定可以更加更加努力。’我没有事情可以写，所以我就去这儿去那儿。去了各种各样的地方，我就有许许多多的事情可以写了。我想偷懒的时候，就想起老师写给我的话，所以我就努力写了。”
小谷老师从刚才开始就心跳不止，因为她看见铁三拿起铅笔在写东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偷偷一看，只见铁三正在认真地写作文。
小谷老师感觉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
看准铁三放下了铅笔，小谷老师说：“大家写好了吧？”
“写好了。”大多数孩子都答应着。
“咱们念谁的呢？”小谷老师犹豫了。铁三第一次写了作文，当然想先念他的。可如果是篇不知所云的作文，弄不好会让铁三在大伙儿面前丢脸。怎么办？小谷老师脑子一片混乱。相信孩子！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对，要相信铁三。
“念铁三同学的吧。”
小谷老师拿起铁三的作文本匆忙地扫了一眼，心里满怀着祈祷的心情
“我紧盯着看。然后，又紧盯着往盒子里看，出来红色的家伙。我鼻子发酸，就像喝了汽水那样，我的心一紧。我喜欢红色的家伙，也喜欢小谷老师。”
念到“也喜欢小谷老师”，小谷老师的声音直发抖，眼泪紧跟着涌上来，小谷老师无法克制自己，只好背过身去。不知哪个孩子最先拍手，紧接着，整个教室都响起了掌声。掌声越来越热烈，足立老师也鼓起掌来，折桥老师也在鼓掌，大伙儿都在鼓掌。
教室淹没在掌声的波涛里。
（选自《少年文艺·我爱写作文》2011年第9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