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女人的嘴骗人的鬼,何昔嘴上喊着嫌弃莫瑾白,下午还是换了身衣服又出来了。
沿着小道走了一路,隐隐约约看到山头的亭尖时,何昔不自觉大喘一大口气。
到了!
随着脚步加快,阶梯尽头的景色也逐渐完全显露出来。上青下翠,中间一座简单的亭子点缀在天空和山色的中间,里面零散坐着五六个人。
还好,许是大路在修缮而此处势高路险的缘故,人不算多。何昔想着绕过亭子,走到前面的护栏边,“怎么样,景色还不错吧。”
她看莫瑾白天天待在梨院里看书,还以为这是个很宅的女主,原来也喜欢四处看景。
莫瑾白表示赞同。再环目四顾,方才察觉脚下竟是岩石往前突出一段形成的峭崖,很是险峻,仅站在此处便能听到崖底呼啸的风声。
俯瞰时下面似隔了薄纱,雾蒙蒙似远似近,看久了只觉头晕目眩。远眺时众山苍远,日光照到上面恍惚缥缈,一时天地间像是只有孤身一人。
倒是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
庄子的《逍遥游》?何昔第一次听到有人想这个,毕竟顶峰好像早就和杜甫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连在一起了。
也不知道南昱有没有杜工部这人?
但想到逍遥游,何昔也就接着念了下去:“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莫瑾白闻言道:“何昔也喜欢逍遥游?”
“喜欢吧,”何昔随意应着。虽然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是九年义务教育和高考的问题。
“对了,小白,你既然喜欢出去,怎么总宅在院里?”
一面说着,何昔一面从包里取出一本书往石头上一垫,熟练地就势坐了下去。
“在南昱吗?”莫瑾白说这句话显然只是给自己一个组织语言的时间,“都城里能去的地方,我小时候都随祖父去过了。”
“而大多数街道其实多久也不会有太大变化,大多是官员升降任免带起的府宅变动,没意思得很。倒是书里什么都有,从古往今来到江河湖海,有趣得多。”
“不过何昔要是喜欢,及秋后许多人家会去南丘赏枫,景色与此处不同,但也很值得一看。”
难怪上次去平坊她侃侃而谈,何昔还说只靠聆芯偶尔提几句怎么记得清楚。
而且聆芯也不像记得住这些的样子。
“若能像男子一般四处游学,想来我会喜欢出去的。”莫瑾白的语气中带着些向往。
何昔听到这句,思维突然活跃起来,试探着问道:“小白,那你有没有想过……装扮成男子?”
“装扮成男子!”
莫瑾白刷一声带着何昔一起站了起来,“何昔,你再说一遍!”
何昔觉得脑海被炸了两次,虽还想说下去却有些中气不足:“小白你不是不想仰赖别人吗?其实,大概,吧?装扮成男子也未尝不可。”
小说里经常这样写,而且照现在这情形,莫瑾白整日宅在院里,故事要怎么发展对吧?
说不定自己就是来推动这一步的。
又想了一下事故的可行性,“小白,你长得高,五官也很有英气,说不定是个好办法,嗯?”特别是,咳咳,包子也有点小……
何昔还想再劝,莫瑾白却制止了她。
何昔叹了口气,正神游太虚时,便听莫瑾白接着道:“我怎么没有想到?”
何昔闻言一个激灵,刚想坐下去的腿又绷直了,“小白,你不是想拒绝!”
“我为何要拒绝?”
若是半个月前她可能难以接受,但如今违透了礼制的事她也经历过了,哪还在乎这些小节。
而且可能是在何昔身边待久了,男女大防对她似乎也没有了最初的束缚,这个主意不妨一试?
“不用拒绝,不用拒绝哈!”何昔看起来比莫瑾白还要激动些,”你第一次试男装的时候记得叫我。”
见莫瑾白没有否认,只当她是默认了。
又低头看了看手表,才到四点半,天色还早,“小白,猜猜我带你来这里做什么?”
“赏黄昏景色。”莫瑾白毫不意外。
“唉,”何昔轻叹了口气,“小白你这样很容易把天聊死。”
莫瑾白状若无辜道:“何昔可就冤枉我了,这天无生日,无死期,哪是瑾白一句话就会撒手人寰的?”
何昔听着这腻得出水的声音,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啊小白你住嘴,莫瑾言该不是被你带坏了?”
莫瑾白得逞地笑出声来,音色却还和方才一样:“何昔怎不说被带坏的人是我?这般无情无义?”
“够了够了,你快住嘴,”何昔努力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这话也太肉麻了……”
莫瑾白恢复了音色:“好。”
何昔:“……”
这么爽快,为什么会有一种自己吃亏了的错觉?
两人只看了一半日落便回去了,这事何昔和别人来多了,已经看出了经验:要是再晚一些天色会黯淡许多,独行并不安全。
像现在这样汇入主道时正好够掩住最后一丝夕阳,到时便多的是晚饭后散步的人了。
“何昔,说来我似乎从未见过令慈?”
“习惯就好,”何昔对这些询问习以为常,“她的工作忙得很,平日里大多不回家,偶尔回来时我早就歇息了,我也很少见她。”
当初她父母亲离婚时闹得人尽皆知,她母亲要强,领着她换了城市转了学,自此以后沉迷于工作无法自拔,一个人撑起了母女二人所有吃穿用度,还把她送去学古琴。
若她作为路人,对她母亲应该是十分佩服的;但作为女儿,这份感情便难以描述了。
莫瑾白见她不欲多谈,只得专心看身前的景物,思量着如何转换话题。
正在此时,路的转角出现了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看着像是母女,走近一些才发现大人身后还背了另一个女孩。
莫瑾白不得不感叹一句缘分妙不可言:若没记错的话,博物馆里碰到的那母女三人就是她们吧?
何昔也认了出来,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了解状况。
那个当医生的母亲也认出了她,三言两语道来了前因后果。
原来是两姐妹上山走累了,下山路上约定好两人交替享受被背的权益,结果姐姐在被背的时候睡着了……于是妹妹因此闷闷不乐,坐地上也不想走了。
果然是孩子……
何昔听完哭笑不得,想了想弯腰向坐在地上的孩子问道:“要是姐姐背你的话,肯下山了吗?”
年轻的母亲听了制止道:“小妹妹,这件事不该麻烦你。”
又低头转向女孩,声音添了些严厉:“七七,快起来,不许向这个姐姐耍脾气。”
何昔笑道:“没关系,我会和她谈妥的。”
说着蹲下去看着女孩的眼睛,温声问道:“你叫七七是吧?”
女孩只警惕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何昔也不当回事,耐心解释道:“七七,你在这里发脾气有什么用呢?发脾气可以让你一下子飞下山吗?妈妈可以背两个人吗?姐姐现在可以自己下山吗?就像你睡着了可以自己上厕所吗?你在这里不走只会让你们都困在山上。
“而且天要黑了,听说山上有老虎,只在晚上跑出来哦。”
说到这里,何昔张牙咧嘴,尽可能摆出了看似狰狞实则蠢萌的神态。
不过哄哄小孩子还是够了。
七七不知不觉开始跟着她的问题摇头,听到最后还适时瑟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