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初,冬禁未解,余寒未消。
夜凉,三个人走在道路边青砖石铺就的人行道上,静谧的河边的树在路灯的映射下显出两种色调,老青和新绿,这是四季长春树木的自然状态。不知道它们的名字,只是呼吸中的一股清香让人余闲时生出关切的兴致。
三个人变换着时间和空间,已走过十二个年头。从始入青春,到眼见要走出青春。有不变,也有变化。显而易见的是三人并排同行的站位,常常是男生在中间,左手边与右手边是不同的女生。这样的时候,气氛轻快而甜蜜。偶尔几次男生站在右手边女生的一边时,就是这偶发的事件,导致情景大相径庭,空气沉默疏离。
“真是缘分啊,在这样的情况下相遇,尴尬是尴尬了点,不过能遇见也真是难得。你什么时候来的?”
右手边的女生打破了沉默。男生心里认定的可不是缘分,而是命运,新的命运开始了。
“刚到,出来走走,熟悉熟悉环境。”
“熟悉环境,这是要过来长期潜伏的意思?”
“是的,打算长期驻扎下去了。”
“太好了,我们仨……你怎么不说一声,好给你接风啊。”
“这不是想给你们……给你一个惊喜嘛。”
“是挺惊喜的。”另外一个女生小声说道,像是自言自语。
“你好!我叫宁不知。很高兴认识你!请原谅给了你不好的印象。”
我为刚刚发生的事深感抱歉,想跟她握手言和,她却无动于衷。我收回伸出的手,也理解她的感受。
“我现在也没弄明白,你们怎么就闹到警局去了呢?”
“这是个美丽的错误。我看她眼熟,便多看了她几眼,大概是吓到她了。刚巧到了警局门口,她就进去报了警,我就被被带进去了,监控视频也像是我在跟踪他,我的证件又落在宾馆里了,真是百口莫辩,说不清了。情急之下,我只好赶紧把你叫来了。”
“大半夜不睡觉,出来偷香猎艳,这下撞枪口上了吧。”
“冤枉,冤枉。我只是饿了,出来找点吃的。赶巧打这儿过,我真不是有意要跟着她的。”
“行了,别解释了,越描越黑。”
“老同学,你就替我向她好好解释解释吧。”
“你们是同学?”
“对,高中同学。”
“那还真是奇怪!我倒糊涂了,除非我没了记忆。我和苏晓是除了幼儿园,从小学一直到大学的同学,而且是同班。我怎么不记得有你?”
“我是插班生,一直在最后排的角落位置,一年后就转去文科班了,你可能是忘了有我这号人了。”
“有这样的事?所以你认识我?”
“静姝,别听他胡说。他是我家的一个远房亲戚,确实曾和我们一个学校,不是同一班级。他可能是见过你和我在一起,所以才看你眼熟。”苏晓插话解释,又暗暗给我递了个眼色,示意我不要再说。
“哦,是这样。”她低头寻思着什么。我只想起了《石头记》(因我读了好些遍的书,都是脂评本的《石头记》,这里有意区别《红楼梦》,一是习惯了,二是八十回后的文章给我一种断了崖的感觉,让我有些刻意回避)里贾宝玉初见林黛玉的桥段——“这个妹妹我见过的。”
“你叫静姝?”
“林静姝。林黛玉的林,文静的静,淑女的淑。”
苏晓抢着说道。
“淑女的淑?”我不经意的脱口而出。
“《国风·邶风·静女》,静女其姝。”她向我说道。
“好字,好名,如若其人。”我赞美了一句。
“哪像你的名字那么奇怪,‘宁可不知道’,听着就不求上进。”苏晓打趣着我。
“跟你说了多少回,怎么就记不住呢?是‘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的爱美之心,也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实事求是。”
“这名字有趣。”林静姝轻声说,炽光灯光下犹显得面如月色,又似弯月清瘦。
“你瘦了?”我隔着苏晓看着她。
“我吗?真的吗?我吃的挺多呢。”苏晓挡住我的视线,对着我说。
“那是我看错了,你胖了。”
“说谁胖了,是不是欠揍?”
“斯文点吧,跟人家学学,多少有个女孩子的样。”
“人都一个样,还怎么保证生物多样性,来一次病毒都玩完,我就是我。”
“还不一样的烟火呢。”
“对,就是这样。你不是挺喜欢他的歌吗?难道不同意他的观点。”
“不要混淆概念,歌里说的是活出自我,你是疯疯癫癫。”
“你……不损我你能死呀!”
“我是帮你正视自己的问题。你们不饿吗?”
“饿饿饿,夜宵夜宵,赶紧的,我请客,全当是给你这枚吃货的接风洗尘宴了。”
“论吃货,咱们是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
“静姝,你怎么来这边的?不是说回宿舍了吗?”
“嗯,手术做到很晚时间,我是回了宿舍,睡不着,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
“那你们还真是缘分不浅,这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苏晓一个箭步走在前面,转过身指着我和静姝笑道。
“胡说什么!”静姝不好意思起来。
“还有多远啊,我这可饿的走不动道了。”
“快了快了,过了这桥,转个弯就是。我看你是缺炼,没事多运动。想想你当年为什么转我们班,你就该记住教训。”
“我那是重型病毒感染,没办法休了一年学,又怕成绩跟不上,只好到高一回炉了。”
“为什么病毒非感染你,难道是喜欢你啊?还不是因为你体质弱,好欺负。”
“我承认我体质弱,但那是打小就弱,天生的。”
“小同志,不要怨天尤人,推脱责任。即便老天不疼你,你也该自强不息才是。”苏晓故作一本正经的拍了拍我肩膀。
“一边玩儿去吧,你!”
“老天是公平的,不是给了你一副好皮囊嘛。你看这小伙子,多俊俏!”苏晓说的自己都乐不可支起来。
“别没大没小的,说起来我可是你的学长呢,要不是‘病休’了一年,我可比你高两界呢。”
“谁说不是呢。你要是再多病一年,我都成你学姐了。”苏晓调侃着,朝着前面望了望,叹了口气道:“算了,就这家吧。”
“啊,兜了这么一大圈,你就是带我们来吃面的。”
“这个点儿有的吃就不错了,挑什么挑!”
“在J城都吃腻了,来到这里还吃这个,我这命可真够苦的。”
“装什么可怜!想带你吃好的呢,前面不是关门了嘛。下次吧,一定补上。对,反正你要在这里定居了。”
三人进了面馆,点了餐,找位子坐了。
“说起在这边安营扎寨,我还真需要你帮忙呢,帮我租间房子,住宾馆不是长久之计,我也负担不起。”
“怎么搞的,穷成这样了?你开的店呢?”
“歇菜了,关门大吉!我现在是孑然一身,两袖清风啊。”我自嘲道。
“我就说嘛,什么不好卖,你卖书!卖书也就罢了,还不卖好卖的畅销书。人家都到网上销售了,你跑去开实体店。你呀,这是自讨苦吃。”
“‘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你怎么懂我的格调!卖书是我的志向;有所不卖,那是不愿荼毒他人;不去网上,那是因为没了趣味,我喜欢在书林里看人来人往,不是趴在电脑前和人买卖。”
“数你清高。不过怎么样?有没有赔本?”
“赔了些。谁让我在号称‘书城’的J城里卖书呢,这不就如同在煤矿上卖煤炭嘛。看来是我太书生意气了,不是做生意的料。”
“赔了多少?”
我伸出三根手指。
“不至于啊,三万块钱不是小意思嘛。”
我要了摇头,重新用手指比划了。
“三十……万?那是多了点,是要吃两年土了。行吧,我赶快给你找房子,有好的工作我也给你留意着。”
“那敢情好。面来了,赶快吃吧,真香。”
“真饿了才是,现在要是给你来顿山珍海味,怕你会连盘子吃了。”
“说山珍海味,我倒是想起来《石头记》里刘姥姥在大观园听王熙凤介绍‘茄鲞’的做法时,不住的念佛赞叹,我看的时候都跟着流口水了。也不在于山珍海味,虽然不像那样的富贵人家,现在也多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了,谁没吃过些美味,只是最后最能打动人的人间真味,还要数家常便饭。”
“对对对,这话没毛病。以后就让你这个美食家做给我们吃。”
“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静姝一直没话,我时不时看看她,又不好死盯着。
“走吧,你送静姝回我们宿舍,然后你再回去休息。你也该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我是有许多话,对静姝说不出来,对苏晓不知从何说起。我要送静姝回去,心中盘算着该跟她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