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的车厢倒也有趣,大多数人躺在床上,睡着的却寥寥无几。本来还挺黑暗的车厢里,被手机的光照得蛮亮的。
最靠近厕所那边的两列铺位引起了我的注意,一满头白发的老奶奶抱着一个被黑布袋包裹的盒子哭泣,老人两侧坐着的应该是一对中年夫妻,目测那对夫妻的年龄跟我爸妈差不多,那女的的眼睛红肿得厉害,男的则是一脸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我路过时,那男的看了我两眼。让我觉得心疼的老人不敢哭太大声,哭一会儿,停一会儿,大抵是怕吵到车上的乘客吧!
我好奇地多看了两眼,心里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这样的事情我以前见过一两次,那老奶奶怀里抱着的应该是个骨灰盒,这种客死他乡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
我撒完尿,一推开门就看到了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口,把我吓一跳,定眼一看,原来是刚刚那个老奶奶身旁的那个男人。
我以为他也是要上厕所,礼貌地冲他点点头。
“你看得见我,是吗?”
我一愣,刚走一步,听到他的话便听了下来。
“什么?”我看了看他。
“你真的看得见我!”他高兴地笑了,笑完之后,眼泪就流了下来,突然看到一个大男人对你流眼泪,我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
“额,叔,你……没事儿吧?”
“你看得见我,你一定要帮我!”
我感到很莫名其妙,摆了摆手,往自己的床位走去。
“你一定要帮我!要帮我啊!小兄弟!”他在后面喊我,我没有选择理会。他们的家的事情的确让人同情,但生死有命,关键时候还是要节哀顺变,更重要的是……你家有人去世了,找我帮啥忙?这年头,我管好我自己就行,非亲非故,麻烦事儿我真懒得管。
不过我没有想到他那么肯坚持,一直跟在我后面念叨,让我一定要帮他。
我快走到自己床铺的时候,实在忍不了了,回头对他说:“叔,现在这大早上的,你能不能安静点,吵到别人睡觉了。”
中年男人面色铁青,被一个晚辈训斥,不高兴是肯定的。
我看他终于不再说话了,急忙三步作两步回到床铺,老叶看我这么急匆匆地回来,问我怎么回事。
“碰到一个神经病,非要我帮忙。”
“帮啥忙?”老叶好奇。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拒绝了?“
”老哥,咱们先管好自己吧,那男的在厕所门口堵我,我一出来他就问我是不是看得见他,然后一个劲儿地让我帮他忙。上厕所之前我还看到那男的一家人抱着一个骨灰盒哭,估计是受了刺激,有些接受不了吧事实吧!“
我刚说完,耳畔传来一个声音。
“我没哭,哭的那个人是我妈,另外一个是我妻子。”
我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去,用手机的光一照,果然是那个大叔站在旁边。
“大叔我求你了,你到底要干嘛呀!”
“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我真的受不了了,怎么有这样的人啊!
老叶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脸奇怪地看着我,问:“你跟谁说话呢?”
“就我刚刚说的那个很奇怪的大叔呀!”我还指了指站在身边的这位。
“大叔?”老叶盯着我指的这位看了好久,然后说:“你确定有人?”
“对啊!”我又看了大叔两眼,这仔细看了两眼,我才发觉这大叔还挺帅的,都说中年危机,但他却没有那种油腻感,而有种书生气。
大叔见我在看着他,露出恳求的表情。
老叶则是看了看大叔,又看了看我,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凑到我耳朵旁边。
“老刁,你如果真的看到你旁边有人,那你仔细看看他的脚下,有没有什么异常。”
我偏着头看了看大叔的脚,一双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皮鞋,袜子是黑色的,脚很大,预测四十三四十四码的样子,等会儿,我不敢相信地眯起了眼睛,把手机的屏幕好好对准了大叔,头更偏低了一点。
“卧槽!”
我吓得起身要站起来,头刚好磕到中铺的床铺,痛得我捂住脑袋在床上滚来滚去。中铺的哥们伸出脑袋看了看我,问了句:“兄弟没事儿吧?”
老叶帮我回答了,摆了摆手,说没事。
大叔也问我有没有事,我现在都不敢回答他了。
好半天缓过来了,我用刚刚大叔看我的那种求救式目光看向老叶。
“看到了什么?”老叶小声问。
“他没影子啊!”
“那就对了。”老叶起身,厚着脸皮找对面中铺的小姐姐借了一根头发。
头发到手,他安然坐了下来,将头发绕在手指上,沾了点唾沫,然后把那根缠着头发的食指压在自己的眉毛上。
“你在干嘛?”我问。
老叶没有回答我,他看着大叔,冲大叔笑了笑。
“你也能看到我?”大叔看到老叶对他笑了笑,人又变得神叨起来。
我吓得紧靠着老叶,小声问:“他是不是鬼?”
“是,不过不是坏的,没事,你别怕。”
老叶拉着我起身,往洗手台方向走,我回头看,大叔就在后面跟着,走起路来没有一点声响。又路过老奶奶那里的时候,我看到老叶盯着那个中年女人看了好几眼,然后才继续往前走。
走到洗手台面前,老叶先是洗了一把脸,然后继续用那只手指压住眉毛。他洗脸的时候,我站在旁边,朝镜子里看了看,我身后的大叔没有出现在镜子里。
虽说我已经决定涉足阴阳的事情,但是也不要这么快好不好……
老叶洗完脸,淡定地转过身来。
“说说吧,要我帮啥忙?”老叶问。
大叔激动地又掉下了眼泪。
“别,别哭啊!”我没有老叶的那种淡然。
大叔抹了下眼泪。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他问。
“对!”老叶悠哉游哉地玩着手机,不知道在回谁的消息。
大叔黯然低下了头。
“我……你们能不能让我跟我妈说说话……”
“不能。”老叶都不让大叔说是什么话。
“我求求你了,只有你们能看到我,其他人都看不到,也听不到……”
我掐了老叶一下,说实话,我觉得这个大叔挺可怜的,不妨先听听到底怎么回事。
“你是怎么死的?”我问。
“自杀……”
“为什么自杀呀?”我刚问出来,老叶就掐了我一下。
“不该问的别问。”老叶严肃地对我说。
大叔刚准备开口,老叶挥了挥手,让他不必回答。
“你已经死了,要是想跟你妈说话,大可直接托梦,你缠上我的兄弟,想让他帮忙,可见带的话肯定没那么简单,所以……抱歉,我们真不能帮你这个忙。”
大叔的表情变了又变,心里很不爽,但最后还是没有表现出一点生气的情绪出来。
“我求求你们了。”
老叶摆了摆手,让那大叔别再哔哔了,后露出很诡异的笑容,看了一下车厢廊道。
“那两个家伙走了,你的忙,我们已经帮完了。”
我一脸不解,而大叔则是一脸惊愕。
“你……早知道我想干什么?”
“你的演技很差,而且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今天是你的头七,对吧?话说,你这么想多做停留,宁可放弃投胎的机会,到底是为了什么?”
“今天的确是我的头七,我……放心不下我妈,我只想看到她安然回到家里。多谢两位小兄弟了,我会记得你们的恩情的。”
大叔道了声谢,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里,老叶对我说事情解决了,带着我会铺位。路过他们一家那里时,我看到大叔又坐在了老人旁边,而那个女人则不知道去向。
一回到铺位,我就问老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一只鬼,是两只,那个女的也是鬼。”
“什么?”
“那个男鬼找我们是想借我们身上的气息躲避一下,今天是他们的头七,而且刚刚有鬼差来了,你没感觉吗?”
我摇了摇头。
“奇怪了,你开了天眼,能看到鬼,为什么会察觉不到鬼差呢?”
我没空听老叶神叨,只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对夫妻应该是有预谋的,鬼差不走空,这是规矩,不过如果是一次两只鬼的话,是可以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只带走一只鬼的,这种无可奈何的情况就是有人出面保下一只鬼,那对夫妻应该是在看到你之后就商量好了的,让其中一个人跟着你,博那么一把。”
他这么讲,我就更搞不懂了。
“在我身上博什么呀?”
“这点我也不太明白,你应该没有那么大面子保下一只鬼吧?不过刚刚鬼差的确没有来找他,这就说明,的确是你让鬼差放弃了另外一只。”
老叶也觉得奇怪了,我自然懒得再问。
“他没有跟着鬼差走,就不能投胎了?”我想起了老叶那句话。
“对,只要头七没有跟着鬼差下去的,最终都会变成孤魂野鬼,只要不祸害人,下面就不会管太多。这么跟你说吧,人间的那些几十年上百年的老鬼,都是当初被人保下来的,有的人甚至为了保下一只鬼而杀掉无辜的人抓其鬼魂献给前来的鬼差。”
“鬼差都这么不负责的吗?”
“鬼差也是鬼,而鬼都是人死之后变的,鬼有多坏,人就有多坏,有些东西是烂在根子里的。哦,想起来了,有几件事情必须叮嘱你,以后碰到鬼魂,有两大忌讳,其一是不要问他是怎么死的,其二是不要尝试让鬼魂和人见面,或者对话之类的。至于为什么,我也不方便讲。”
我嗯了一声。
“老叶,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你为什么愿意帮他?”
老叶挑了挑眉毛,把手机给我看。
上面是他和一个叫李可可的人的聊天记录。
李可可:救下那只男鬼。
老叶:行。
我惊讶地看着老叶。
李可可我认识,学校金融系的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