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后山篝火旺盛,一干人等围坐火旁,说说笑笑待野鸡烤成。张九歌身为主厨,一刻没有闲暇,不是添柴减柴,就是加佐料转烤鸡。
等着吃烤鸡的除了岑柏舟、方玄昊、卢青侯外,还有昔日在通玄阁被戏称“二胖”的许林超。他听闻要摆野鸡宴,立刻掏出珍藏的两坛佳酿换取赴宴资格,张九歌想也不想就答应了。须知涵虚观地界微妙,常人不得入,弟子无事不得出,这等境地,喝酒便成了一种奢望。张九歌酒虫入脑,别说佳酿,就是对方拿出两坛浊酒,也会答应下来,毕竟野鸡常有而酒不常有,以许林超的食量大不了多打三五只野鸡罢了。
众人正在讶异陈云径何以还没出现,叶绯带着黄晶晶、杨琼二人前来。张九歌见了,笑着欢迎,余人也纷纷起身迎接,毕竟来者可是令无数东峰弟子迷倒的二师姐叶绯。
叶绯嗅了嗅空气里的鲜香,直摸肚子道:“大师兄,你是不是偷学过烤鸡的秘方啊,这香气,比我家中厨子做的还要好。”
张九歌自嘲道:“以前靠这个混口饭吃,别拆穿。”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杨琼与黄晶晶二人先前还颇拘束,在笑声中很快便放松下来,与众人一起说笑。
大家正说的入港,就听脚步声传来,一个女子不耐烦的声音随之入耳:
“哎呀,烦死了,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非要叫我过来。”
说话的正是灵枝,她那边说完,瞧见篝火旁众人,又闻到烤鸡香味,顿时一通小跑奔来,指着叶绯等人叫道:“好啊,你们偷吃野味居然不叫我。”
叶绯笑道:“怎么不叫你?不是让师弟去叫你了吗。”
话音刚落,陈云径慢慢悠悠走过来,脸上既有欣喜,也有尴尬。他望着叶绯不住使眼色,似是在问下一步怎么做。叶绯只装不知,拉着灵枝坐到身旁,和她聊起天来。
岑柏舟见陈云径姗姗来迟,跑到他身旁,附耳道:“好小子,我说你干嘛去了,现在才来,原来是秘会灵枝师姐。”
陈云径连连摇头道:“你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啊,那灵枝师姐…何其威猛,岂是我敢秘会的?”
岑柏舟笑的神秘道:“不是秘会,何以同时到来?说,来此之前有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陈云径当即一巴掌将他拍出丈把远,又揪住耳朵拽回来,悄声道:“你说你,一天天的不学好,尽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怕灵枝师姐听到撕烂你嘴巴。”
“疼疼疼…”岑柏舟求饶道,“快放手,再不放…不等灵枝师姐撕烂嘴巴,你要先撕烂我耳朵了。”
陈云径又拉扯两下,方才消气松手,走到火堆旁坐下。岑柏舟捂住红彤彤的耳朵,随他一起坐下。陈云径抬头朝叶绯望去,本想看她有什么指示,不留心与灵枝对视到,后者顿时一个大白眼翻过来。
叶绯心细如发,瞧见这一幕,只做不知,一面和灵枝说笑,一面背后偷偷勾手示意陈云径过去。
陈云径瞧见她勾手,心中会意,起身欲去。岑柏舟自方才就留意着他和灵枝一举一动,见他起身往那边走,阴阳怪气一声“唉”,又惹来他劈头盖脸一顿揉。
陈云径走到二人面前,犹豫着不知在哪落座。叶绯大方地往侧旁一让,拍拍中间的位置道:“来,陈师弟,坐。”
灵枝当即不乐意了,板着脸道:“你来这干嘛,那边没有坐处吗?”
陈云径挠头不知如何回答,叶绯替他答道:“哎,灵枝,师弟有心前来找你,你也稍微大度一点。”
灵枝俏脸挂霜道:“大度?如何大度,师姐,你不知道他,好…”
“好什么?”叶绯笑着问。
“哎呀,师姐你也戏弄我!”灵枝将手一甩,转身连叶绯一起不搭理。
叶绯对着陈云径眨眨眼,又朝灵枝努努嘴,示意他上前说两句。陈云径点点头,走到灵枝身旁坐下,诚恳道:“师姐,今日比试之时,多有冒犯,还望你能原谅。”
灵枝抠弄手指,一言不发,只当没听到。陈云径见状,扭头望向叶绯,后者又冲他眨眼,示意他继续。他只得咬咬牙,回过身又道:“其实今日我真的是见师姐身形不稳,恐你跌倒,才将你搂在怀中,谁知道…”
“停!”
灵枝慌忙打断他,夜色下脸颊绯红,也不知是篝火映照还是羞怯而生。她转过身来正对着陈云径,眼中竟蕴着一股莫名的温柔,低声说道:
“我毕竟是你师姐,你做出这种举措,让我怎么见人。”
陈云径见她好声说话,这才如释重负,忙答道:“师姐,你若是不便解释,我可以帮你跟大家言说。”
“跟大家言说?”
灵枝听罢他的话,心中忽的一阵悸动,紧张问道:“你待要跟大家言说什么?”
叶绯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似是有所好转,当下不再多听,起身去帮张九歌的忙。没了叶绯坐镇,陈云径顿时慌乱起来。他望着灵枝秋波流转的双眼,一时语塞,想了半天,斩钉截铁道:“我可以当着大家的面发誓,我陈云径只是为了扶住师姐,若是有半点非分之想,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你说什么?”
灵枝听到这话,好不容易缓解的面色忽然僵住,胸口剧烈起伏起来。
“你是说,你没有别的意思?那你还…”
灵枝说到这里,咬牙顿住,眼中似有晶莹。陈云径见状,莫名其妙,不知她喜怒。不待他细想,灵枝忽的站起身来,扭头便走。好在叶绯远远望见,赶忙前来拉住,一面劝慰她,一面朝着陈云径皱眉。
这时张九歌烤好野鸡,吆喝众人分食。大家一拥而上,接过野鸡大快朵颐。
叶绯好一番言语,终于稳住灵枝。张九歌又递过野鸡美酒,她方才坐下,与大家吃喝言谈。
趁这间儿叶绯将陈云径拉到一旁,认真问起刚才的事。陈云径便将经过一五一十说了,言罢只见叶绯面露惊诧,问道:“你所说的可是真话?”
“句句属实,不信你可以去问灵枝师姐。”
“我不是指这个。”叶绯也稍显急躁起来,“我说的是你发的誓,你真的对灵枝师姐没有…那个…意思?”
陈云径一脸无辜道:“叶师姐,连你也不信我?”
叶绯闻言,拍掌叹道:“唉,这事怪我,是我会错了意。”
“怎么?”陈云径惊讶道,“师姐你说的‘会错意’是什么意思?”
叶绯直言道:“我今日见灵枝师妹和你说笑,夸你有趣;又见高台之上先是你当众示好,后她让出比试。你侬我侬的,还以为你们…”
“我们啥?”
“两情相悦…”叶绯说出这四个字,羞愧低头,“所以我有心撮合,让你叫她来赴宴,想给你们更多相处的机会,谁知道反而弄巧成拙…”
陈云径听罢,一声长叹:“唉,现在闹成这样,我要怎么面对她。”
叶绯宽慰道:“你也无需担心,既然本是误会,澄清便好。灵枝素来大大咧咧,也不会放在心上。不过话说回来…额,算了,还是不说的好。”
陈云径见她欲言又止,不禁说道:“叶师姐,事已至此,有什么就直说吧。”
叶绯想了想,索性说出来道:“想必你也知道,灵枝师妹生的靓丽,性格活泼开朗,一向惹人喜爱,是不少东峰男弟子梦寐以求的姑娘。”
陈云径忍不住抢白:“师姐,你不也是如此…”
“去去去。”叶绯打断他道,“说你们呢,反倒说我头上来了。灵枝师妹她习惯了被人这般看待,眼光自是极高。可我看她对你,似乎倒有点青睐之意。”
“我?”陈云径赶忙摆手,“叶师姐,别开玩笑了。灵枝师姐怎么会对我青睐,除非她瞎了眼。”
叶绯悠然道,“你就这么不待见自己啊?”
陈云径道:“我不是不待见自己,只是心里有分寸。灵枝师姐样样都好,我自是高攀不起。”
叶绯道:“唉,你们男弟子就是这脾性,其实一个女孩子如果认可你,哪怕你出身卑微,貌不惊人,在她眼里也是光彩夺目的。”
“师姐,其实你说的这道理我也略知一些。昔日我在风云镇碌碌无为,浑噩度日,声名向来不好,后来有个姑娘,却愿意…”陈云径说到这里,略显羞涩,“愿意下嫁于我。大概她就如你所说那般,是认可我的吧。”
“风云镇?”叶绯闻言稍稍吃惊,“你是来自风云镇?”
“怎么,师姐知道我故乡?”
叶绯点头道:“孩童之时,我曾路经那里,唉,都是往事,不提也罢。原来你已有相悦之人呐,难怪。不过你说的这位姑娘,她现在在哪?”
陈云径望向无尽夜空中的点点繁星,怅然道:“她和我一样,在外修行。分别不过数月,却觉得已经过去好久,也不知她现在过的怎么样,有没有人照顾她衣食住行,陪她说话解闷。”
叶绯听罢,眼露羡意道:“如此说来,师弟倒是对这位姑娘惦念不忘。真好,有个能想念的人,独自闯荡也不会觉得寂寞。”
陈云径听她说出这番话,不由问道:“叶师姐,你没有想念的人吗?”
叶绯幽幽开口道:“有自是有的,像爹妈叔伯姨婶这般亲人,都会想念。但是像你和那位姑娘这种惦念在心之人,我却不曾有…也不对,应该说曾有过,只是当时不解其意,今时却已经记不清他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