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皇帝的,都知道臣下的重要性,更知道一个满心都是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的臣子,是多么多么的重要。
即便白家看似权势滔天,却并不给自身留什么余地,连家财都是够用即可,再多的就要拿出来救济万民。
实打实的纯臣,攒了不下百年的好名声,若是轻易地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利益伤了,才是为君不仁,为人不义。
白为今作为国师,虽不干涉党争,却是天地一幅道义纯正的旗帜,是不可随意侵犯的文人圣者。
这番话不轻不重,不是威胁,林玉轻就是不喜欢他这样的做派,自以为聪明?你还能聪明过我了不成?你有你的计较谋算当然可以,但是不要耽误我的事情。
就凭这些有的没的情报要换白家的效忠?以后若是呈现了明君姿态,说不定林玉轻会帮上一把,现在的三皇子,却还不够格。
周云君面露愧色,抬起酒盏一饮而尽,温声道:“是云君的错,还望白泽公子见谅。”
为表诚意,周云君就把自己知道的关于“观澜”的事情和盘托出了。
前日里秦州地界有流民作乱,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三天两头四处流窜便罢,这百十来个地痞无赖,平日里不是调戏妇女,便是给农户捣乱,官府先是一一处罚过了,但是没老实两天就继续做这些不轻不重的祸事。
因为实际上这些人没犯大错,若是周云君主张严惩,便是小题大做,若是不管不顾,又会惹得秦州本地的民众怨声载道。
正在想办法,观澜派了一个人来接触,说有办法治理作乱的流民,相对的,希望日后能够得到秦州的庇护。
结果没过几日,那几百个流民像是改过自新了一般,行走农户之间自愿帮忙做活,夜半时分老老实实回驿站休息,不随意叨扰民众,一时之间秦州一派欣欣向荣的好景象。
于是周云君就答应了给予观澜适当的庇佑,在有一辆马车来的时候,将其安排在城北一处宅院里,留了几个人伺候也留了足够的银钱。
话说到这里,林玉轻挑眉问道:“三皇子一点都没有怀疑他们的来历吗?”
周云君笑道:“怀疑自然还是怀疑了,派人多番探查过,里面的人却不肯说。”
“总有几人?”
“两人,一个总穿着黑斗篷的看不清面目的人,那日驱车进城的就是他,还有一个一直躲在屋内,终日不出,我们都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躲在屋内,终日不出......”林玉轻沉吟了一下,这样可疑,虽不知用什么样的手段控制住了作乱的流民,按理来说周云君也不可能这么放任。
像是看出她的疑惑,周云君苦笑:“实非云君不想管,而是管不得,且不说那二人是帮了秦州百姓的人,更重要的是那个穿着黑斗篷的,武功极高,攻击方式也十分诡异,我们明着不能查,暗地里几次派了斥候去探。”
“第二天清晨,斥候便会被绑着回到秦州州牧的府门前。”
“后来他们许是被我们骚扰烦了。”周云君无奈道:“言明下月初五的时候便会离开秦州,希望我们不要再来,这才让我不好再这样叨扰人家,只当他们是有什么古怪力量的世外高人。”
至于为何知道观澜,周云君解释,是那个黑衣人自己说的,他们从属于一个叫做观澜的组织,还说,希望三皇子能够记住这个名字。
洛璟听到这里,开口道:“我可以去秦州生擒他们。”
林玉轻思索了片刻,笑道:“你怎么这么自信哪?没听见三皇子刚刚说过吗?人家可是世外高人。”
“世外高人,我见过许多。”洛璟淡淡道:“能比师父厉害的,少。”
硬要说的话,单从气息上来判断,至今洛璟能见过与师父匹敌的,只有异人馆的馆主阿青。
那个观澜不过是在暗处的阴险小人,用了不知道的手段伤害了师父,露出明面就该一举击破不要犹豫,林玉轻心里知道,洛璟此言看似莽撞,却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
一直被忽视的翠梦不甘心地举手:“白小公子,翠梦也去嘛!我跟老板说一声他肯定准我告假!”
林玉轻哪里想到她又来这一茬,笑道:“你膝盖不过是温想拿蛊虫修复了些许,还没完全恢复,我不带你去。”
小姑娘不依不饶地闹起来,林玉轻摆着扇子把她打发出去。
“哼!”翠梦娇横地起身叉腰,对着洛璟一通责怪:“都怪你!白小公子都不喜欢翠梦了!”
说着,她气哼哼地摔门走了,几个奏乐的商女笑嘻嘻地跟着跑了,林玉轻笑了一声,她怎么不记得以前对翠梦有过什么照拂,不过在外不带朵喜的时候,她若需要个会用武功的,多半是会找温想借人罢了。
洛璟带着面具,却委屈巴巴地抿了一下唇。
周云君见他们是打定主意要去秦州了,略略沉吟了片刻,才笑着说:“虽然不知道白小公子和这位戴面具的公子,与那观澜有什么余的仇怨,既然云君决定帮你们,就必定会在你们抵达之前,把一切打点好。”
说完,他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一块玉牌,往前一递。
林玉轻挑眉。
玉牌颜色莹润,质地极佳,是宫中专用的材质,上面没有文字,而是雕刻着一个花瓶,花瓶中插着盛开的牡丹,旁边有两只鹌鹑圆圆润润地窝在一起,看着竟有几分可爱。
“这是母亲,赠与云君的玉牌,从幼年时候便带在云君身边从未取下,”周云君将玉牌递到林玉轻的手心:“秦州州牧与云君私交甚笃,这玉牌见之如见我,想来能给白小公子提供助力。”
林玉轻接过,放在手心端详片刻,柔嫩指尖摩挲了一下带着温度的玉牌,笑道:“牡丹富贵,鹌鹑同‘安’,平安富贵,倒像是寻常母亲对孩子的祝愿。”
说完,她起身行礼,这次就是一个恭恭敬敬的臣下拜礼。
“多谢三殿下,白泽必定完璧归还。”
————————————————————————
“我天哪!”朵喜叫道:“去秦州,少说一个月啊小姐!”
“还男装!”
“脸上带妆一个月啊!”
她连叫了好几声,听得林玉轻都懵了,赶忙阻止:“我肯定带上你啊?”
朵喜这才停嘴,放心地拍拍胸口:“哎呀小姐早说嘛,还以为你又不带我。”
林玉轻哭笑不得,这会儿脸上的妆容才擦掉,敷了一点点蜜膏养肤,她平躺在塌上,朵喜风风火火开始收拾东西。
林玉轻还是第一次离家这么久,往日里就算是有什么事情需要白泽公子,出于她是女儿家的考虑,阿青总还是操碎了心不敢让她去太远。
这会儿朵喜收拾东西,吩咐采买多买两套男装,又备好了上妆的东西,卸妆的药水,又带上了许许多多路上能用的干粮物什。
等到林玉轻意识到事情不简单的时候已经晚了,一个塞的满满当当的马车,跟着一辆自己乘坐的马车横在林府门口。
“这,会不会,太多了?”她难得有些结巴,望着朵喜又拎了一个包裹丢进去。
朵喜早年是有行走江湖的经验的,按理来说出行越轻便越方便的道理她是懂的,谁知道这丫头眉头一竖,掰着手指就开始数:“小姐你才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平日里生活需要多少东西呢!”
“秦州地界炎热,我们一个月的路上,只会越来越热,万一路上逢雨又降温,换洗的衣物总还是要带上个十几套的。”
“平日里小姐吃的都是精细的东西,路上没有办法,朵喜多带些干物锅碗,总还是能做些热乎汤水的。”
“还有这一月的路,不知道在秦州还要呆上多久,上妆卸妆的药水都要许多箱呢。”
“这路上免不了餐风露宿......”
朵喜还在喋喋不休,手指掰着数都有了一轮了,林玉轻目瞪口呆。
她倒确实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族小姐,这些年来一直都悠哉地生活,到没想到自己的生活竟然奢侈至此。
这要是被白为今知道了,一定痛心疾首。
罪过罪过,祖父,孙女知错。
林玉轻劝朵喜放下一些东西,嘴里解释说,他们这一路为了掩盖身份是要跟着商队一起的,许多东西商队运输货物都还是有的。
朵喜将信将疑,但还是把减少了许多,最后减了又减,买了一辆大马车,够五人同乘的那种,才将将把东西置办好。
第二日清晨,洛璟带了一包细银和一叠银票,告别父母就要出门。
临走前李氏牵住洛璟的手,眼眶通红地抱怨:“你这孩子,有事不同爹娘说,都自己打算着,这会儿子才回来多久啊......又要出远门......”
庆国公不好劝,只能握住妻子的肩膀,李氏这会儿就觉得心里更难受,顾不上什么十几年见没见过,伸手抚弄洛璟的鬓角,一下又一下,十分不舍。
洛璟心里轻轻抽动了一下。
“母亲,父亲。”洛璟恭恭敬敬地拱手敬礼:“儿子与友人出行,路途必定时时谨记,父亲母亲在家中等儿子回来。”
“还有我!”洛琤哭的鼻涕眼泪糊一脸,大声叫:“大哥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