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璟按时来到悦来楼,此时酒楼已是人声沸腾,每次贩卖无名酒的时候,早早便排上了队伍,洛璟虽然好奇那酒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但是来的晚了些,见前面排了至少五十几个人,他寻思自己约莫是买不上了,就随便找了个座位,点了小菜,坐下喝酒吃菜,装作是一般的客人。
一个老头买完酒,见四周没有座位,看到洛璟是一人一桌,凑过来客气道:“小哥,可否拼个座儿?小老儿一坛子酒也喝不干净,与你分些就当是拼座的谢礼可好?”
洛璟尊敬老人家,还起身请坐,小老头连忙说谢,坐下就给洛璟倒了满满一盏,洛璟一口喝下,顿时一股醇厚清香的粮食香气充满口腔,回味时甘冽如山泉,稍稍抿了一下,嘴里便再无任何味道,当真是清爽宜口。
见他似是尝到了这酒的妙处,那小老头笑嘻嘻地说:“小哥可不能只喝酒不吃菜,这酒喝着清爽,却容易醉人。”
洛璟话不多,老头却是个喜欢絮叨的,说起京中的事头头是道,听了他的话才知道,老头是隔壁晴堤坊的说书人,消息灵通,说话抑扬顿挫节奏明快,很引人入胜,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鬼医杨七七,都爱饮这极负盛名的无名酒。
状似无意地,洛璟假装是外地人,问道:“什么鬼医?”
那老头来了兴致,借着酒劲就开始说:“那鬼医杨七七,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鬼医杨七七,之所以被称之为鬼医,是因为他虽自称是救死扶伤的医者,医术却强差人意,行针用药皆不行,找他治病约莫是嫌命太长。
但他制毒解毒一把好手,各种毒物玩的顺溜不说,又靠着一身毒术炼制了上百只毒灵,再加上脾气古怪又记仇,江湖上被他下毒的不少,他兴冲冲跑去帮忙解毒的也不少,仇家与要报答他的人一般多,名声又好又坏,可谓是人间一朵奇葩。
那说书人还说的起劲,指着手里的酒盏就开始吹嘘:“我们上京的好酒,连鬼医这样的传奇人物都不能免俗,来喝酒都是常有的事情!”
说着见洛璟露出了外地人看热闹的专用表情,连忙继续说:“上京的人倒不觉得见到鬼医是什么稀奇事情,但小哥若想远远地看一眼,就留到最后,到时候有什么穿着显眼的人,八成就是鬼医了。”
喝完酒说书的小老头就摇摇晃晃地走了,这无名酒竟是醉倒了一片又一片,来的客人除了只喝了一盏的洛璟,几乎都被自家的人抗走了,他又等了半晌,大厅里的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见店家要关门了,洛璟以为杨七七不会来了,正要走的时候。
只听见“叮当”一声,回头一看,衣着古怪的意思,他总算是明白了。
来人无疑就是鬼医杨七七,他带着一个粗布的面具,布料并不干净,只在眼睛的地方挖了两个洞看东西,还大小不一。
他穿的比乞丐好,就是比乞丐厚实了一些,布料好上一些,衣料褴褛破旧,穿在身上如同墩布一样,“叮当”的是他脖子上挂着的两个铜牌相撞的声响。奇形怪状的鬼医杨七七进门,肩膀上蹲着一个小小的毒灵,正在打瞌睡,他上前对着掌柜,不客气就问:“老子的酒呢?”
掌柜的悄咪咪瞟了一眼在旁边观察的洛璟,又看了看打扮得愈发怪异的杨七七,嫌弃巴巴地把酒递了过去,见杨七七抓起酒坛就要走,扯住他:“给钱!”
“不给!”杨七七理直气壮:“老子没钱!”
掌柜寻思没钱你喝什么酒啊,奈何这也算是馆内同僚福利,摆摆手让他赶紧滚,杨七七就乐呵乐呵地去一旁喝酒了。
洛璟不动声色,他刚刚听说杨七七的脾气古怪,又不想动用武力,怕唐突得罪了鬼医,索性就想等这人喝酒喝得差不多了,稍有醉意也许更好说话。
过了一刻钟,鬼医喝酒的速度变慢了,他才上前。
奈何杨七七今天心情可差了,他出门前跟臭女人大吵一架,被说了一通狠话,然后又有个小毒灵叽叽喳喳跟自己告状,说话颠三倒四他又没听明白,新的毒药也没炼出来,医术又没啥长进,给他气的,真想逮个人下一堆毒解解气!
正想着,还真有人送上门了。
洛璟对杨七七拱手行礼,还没开口,杨七七先堵了一句:“谁啊你?干什么的?”
“在下洛璟,”翩翩少年低头沉稳有礼地说道:“是岐山苍木真人门下嫡传的三弟子,家师身中异毒,现行走不能,故特从岐山赶来,只求鬼医大人能够帮忙救助。”
杨七七摆摆手,他不吃这套,骗他去那些个穷乡僻壤的人没有一千也有上百了,仇家遍地的他想要逗一下面前的少年郎:“我为什么要救你师父?你给我什么好处?”
“你要什么?”
“十里田地?”
“可。”
“......高楼庙宇!”
“可。”
“......黄金百两!”
洛璟想想自家产业,苍木真人活的很久,非常有钱,他左右算了一下,又算上了庆国公府里自己的那份家产,再算上两个师兄能资助的,点点头:“可。”
???
杨七七气死了,这人怎么这么有钱呐?
脾气一上来,加上酒劲,他开始耍赖:“不救!就不救!”
“你要什么?”洛璟没想到杨七七这般难缠,但还是好脾气地劝:“只要鬼医大人所说,在下都可以办到。”
杨七七越听越生气,他难得能耍个人呢,没想到还是个死脑筋,指指地面:“你跪下求我啊?”
大厅里一片寂静,连围观的掌柜都皱起眉头了,正要旁边提醒杨七七过火了,一旁的小二倒先看不下去了,对着杨七七就说:“你也太过分了吧!”
杨七七也觉着是不是过分了呢,但是由不得别人说自己,抓起桌上的筷子筒就朝小二砸过去,那筷子筒就要打到的时候,只见一道黑影一闪,洛璟拔刀的瞬间,那筷筒连同里面的筷子全部断裂,分毫没有砸到那个小二。
见他拔刀,面无表情的眼神冰冷,妖异的眼角微微一挑,气势逼人地看向鬼医。
杨七七只觉得万分恶心,这些个假装仁义的侠士自诩正义,每次来求他但凡是他要求多一点,就要用武力相逼,有意思吗?对你重要的人我就必须去救吗?凭什么?
杨七七正要出言讽刺,只见洛璟将纤长的古刀往后一收,掀起衣袍前摆,对他直直跪了下去。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洛璟的膝盖扑通一声砸在了石地上,听得都让人牙根发酸,他的神色却没有变,抬头看着杨七七,拱手道:“请鬼医救救家师。”
若是平时,不过是跪下求而已,谁人不会?杨七七并不稀罕,只会觉得这些人伪善,做派恶心。
但是洛璟的眼神纯粹干净,剔透的如同冰晶一般,他坚毅又通透,不带丝毫的恶意与不甘,仿佛只要能够救苍木真人,要了他这条命又有何妨?
这份真挚纯粹的感情,深深地刺痛了杨七七的心,让他想起了属于自己的不堪记忆。
莫名的嫉妒与怒火让杨七七再次出口拒绝:“老子不救!”
心头一沉,洛璟沉默了片刻,这个鬼医并不是那种能够轻易打动的人,师父的毒,拖得越久就越危险,他实在是没有更多的时间,在这里空耗着了。
他起身,长刀划过地面,发出尖锐兵器才会出现了嗡鸣声,火花闪过,黑亮的刀身反射出暗沉的金光,他握住刀柄的手青筋迭起,对着杨七七第三次拱手:“鬼医大人,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