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室寂然,脱脱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某人,眼里的赞赏毫不掩饰,缓缓立起身来道:“陛下,朝夕先生有大才,又有为国为民为天下之心,不如就依了他,让其将功折罪罢!”
元顺帝点了点头:“便依你之言。”话落,身子往后一仰,懒散地倚在龙椅上,对着朝夕道,“朕累了,你还有没有别的事情?”
朝夕伏地谢恩:“谢陛下圣恩,草民定当夜以继日,枵腹从公。”
先前一直怀有敌意出言反驳朝夕的哈麻此刻却寂静无声,脸上一派淡然,仿佛先前反应激烈的人并不是他。
元顺帝挥挥手:“那退吧,明日记得去户部报道。”
出了门,朝夕眯着眼看了一眼朱门外的天空,四月这样的时节,合该肃花絮晚,菲菲红素轻,然今日的天色却云迷雾锁,阴沉沉的浊云罩着天空,偶尔呼啸而来的狂风裹着尘土像破空的锋利刀剑汹涌袭来。她撤回目光,整理略微褶皱的衣摆,侍立在门口。
哈麻率先离开,只看了她一眼,神色淡然。直至脱脱出来,朝夕上前跟他道了这才随着许有壬出宫。待坐上了宫外的马车,才发觉腿是有些抖的。先前处在紧张的面试氛围里整个人严正以待,反倒不觉得压迫感,如今一出来,竟是真的有些腿软。
朝阳接住她,朝夕干脆将整个人都卸了力气随他拥着自己上马车。
许有壬看着她的状态笑着摇了摇头,到底还是年少未经磨练,随后上了另一辆马车掀开帘子朝她说道:“今天也算水到渠成,刀过竹解,如今你也可以放松一些了。”
“多谢许老。”朝夕端正坐好,真挚感谢道。
“你是回我府中,还是家去?”
“还要去接几个朋友。”
许老点了点头,知道她是得了圣旨,迫不及待想去将报馆那些人给领出来:“一会儿恐下大雨,事情办妥便早些回去吧。”
“是。”
看着许有壬放下车帘先行离开。
朝阳这才将车帘子放下,凑到她身边,握住她有些发凉的手:“可还好?”
“嗯,就是先前紧张了些。”朝夕咧咧嘴笑了一下,只是笑容有些疲惫,“去一趟兵马司狱接一下赵哥他们吧。”
“好。”
前往兵马司狱的路程并不近,这一路过去或许是天色不好的原因,路上行人比往日少得多,一路安静,尽管朝夕心不在焉,马车快速行走的声音都没能掩盖住早已铺垫已久的大雨倾袭而来的声音。雨水砸在车厢上噼啪作响,吵得她有些心烦意乱。
按理说顺利解决了心里的头等大事,她应该心情愉悦才是,如今的烦闷也只能归咎于天气的原因了。
马车经过交道口,隔着车帘坐在车里的两人也能感觉到外面的人潮汹涌和喧杂,两人皆感奇怪,如此天气为何还有这么多人在外面奔走。
朝夕掀开帘子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铺天盖地的红雨从天上倾泻而下。血色一样的大雨肆侵着大地,隔断视线,不见天日,远处奔涌而来的人影,模糊影错,满袍红雨竟似血溅。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外面车夫颤巍巍地答道:“主上,下,下血雨了!我,我们要不要先回,回去?”
“无妨,继续走吧。”
“是。”车夫欲哭无泪,只能认命前行。
朝阳眯着眼确认了一下此刻的方位,将她的手拉下来,帘子随之落下:“今日是乱贼棒胡行刑的日子。”
朝夕闻言,叹了口气,古往今来,王朝更迭,葬送了多少性命,她对这些人并没有太大的喜恶情感。
或许是因为不满朝廷压迫,又或许是不甘心人生平庸,这些人生不由己、前途叵测。叛乱的根源,说到底也是对理想生活的渴望与向往。即便很多人都知道这条道路或许是一条不归路,但依旧选择前仆后继,轰轰烈烈地干上一场,像新年那一场绚丽绽放的烟火,也不过是为了心中那一点遥不可及的理想国罢了。
只是这天气也太应景了吧……
朝阳下令拐道而行,然行至下一个官道口,忽然有两人从窗口闯入。
电光火石间,朝阳便与其中一人过了数招,然碍于来不及防备,朝夕转瞬便落入此人手中。
车夫感受到里面的动静放慢速度询问缘由。
里面传出朝夕清泠泠的声音:“继续走,莫停。”
朝夕低声道:“你可以放开了?我不会暴露你们的。”
胡山花恍若未闻,架在她脖子上的刀更贴近了一些,面色肃然。
“辘轴李,胡山花,都是老相识,何必如此刀枪剑戟的,伤感情。”朝夕故作轻松道。
“谁跟你有感情!”胡山花猛地手腕一用力,朝夕脖子上便见了血。
“放开她!”朝阳吼道,一阵运气,将辘轴李弹了开来,砰的一声巨响,车厢肉眼可见地裂出缝隙,继而身形一晃,朝阳夺过辘轴李手上的剑,剑指其眉心。
马车上剑拔弩张。
车夫停了下来,询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胡山花正又要要挟朝夕,辘轴李低声道:“放了她。”
胡山花依言放手,然神色戒备。
朝阳立即回到朝夕身边,哆哆嗦嗦地撕了自己的白色里衣给她做了简易包扎。
车夫再三询问,没有听到里面的回答,正要掀开帘子查看,辘轴李目光哀求,朝夕想了想还是说道:“没事,继续走吧,去兵马司狱,快些,莫要再磨蹭。”
车夫甩鞭驾马,车子扬长而去,身后的世界一地的混乱和狼藉转瞬被隔离开来。漫天雨丝里隐隐传来官兵奔跑怒吼的声音,民众四散奔乱的喧嚣,刀剑相交的锐利刺耳声,以及刀剑入肉身时直面死忙的痛苦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