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初次任相后,渐渐摸准了徽宗皇帝心思。
表面上看,徽宗皇帝风流倜傥,极富艺术气质,似乎孟浪一些,其实内心中有强烈的图强意识,心怀着重拾王安石新法,实现国强民富的理想。
因为蔡京摸透了徽宗皇帝心思,故此再次大刀阔斧地推行起新法来,果然,蔡京大力推行新法的行为,深受徽宗皇帝推崇。
这蔡京也是个善于总结经验的人,自从任相后,就总结以前之所以被贬的经验教训,认为自己之所以被贬,全是因为对立面形象太高大上了,以至于自己没有抗衡的力量。
基于此,蔡京想出了个鬼点子,怂恿着徽宗皇帝将司马光的太师、温国公、文正等赠谥一律削除,将哲宗皇帝赐予司马光“忠清粹德”的碑也毁坏。蔡京还将司马光、苏轼、范纯仁等一班元祐党人作为奸人,请徽宗皇帝御书,共一百二十人,一律镌名刻石,立碑端礼门前,把这碑叫作“党人碑”。
这还不算完,还要在各州县衙门前统统镌名刻石,好叫天下人都知道,这大宋朝,除了蔡京外,再无一个好人,也好叫反对自己的人,臭名远扬,永世都不得再当官。
话说长安府有一石匠,名叫安民,被招来充刻字役。
那安民虽乃升斗小民,却辩得来忠奸。
安民被抽来充刻字役,见奸人党碑上,首个便要刻上司马光的名字,便借故躲回家里,拒不承差。
府官好奇,暗道这是挣钱的差使,安民一个升斗小民,何故敢违抗差令?于是便寻了他来,追问原因。
主事官员问道:“安民,官府找你来刻碑是给你钱的,又不是让你白刻,你为甚不刻?难道要抗命不成?”
安民闻言,跪伏于地,答道:“小民虽是愚蠢,但立碑的意义,小民还是懂得,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碑上的人皆是奸人,好防备他们败坏朝政;然而,想那司马相公,海内统称正直,现今却指为首奸,令小民无从索解,故此不忍镌刻。”
主事官员闻听到安民这一番话,大怒,责骂道:“你知道个鸟?!朝廷有命,我等大臣且不敢违,你一个干活充役之人,有钱挣就行了,竟敢违抗朝廷之令,简直是目无尊长,胆大妄为。”
说着,便让旁边观看的衙役取了大棒来,狠狠地打安民。
安民挨了几棒,心里恐怯,哭着禀道:“大人既是打着让小民刻,小民不得不刻;但小民有言在先,特求大人恩准。”
主事官员问道:“你有甚的特求?”
安民达道:“小民特求,万万莫让小民的名字镌刻在石末。”
主事官员闻言,被安民的话给气笑了,咳喘着说道:“你算个甚啊!连我的名字尚且刻不到上面呢,把你那么个贱名,有甚的用处,还想上到这个碑上,也太不量力了!”。
安民无奈,只得勉强镌刻。
完工后,安民哭着走了。
这安民,还算是个有良心的匠人。
蔡京忙完这些大事后,便骑上高头大马,带着随从,到处巡查新法实施情况。
一日,蔡京来到汴京城郊,查看当年庄稼长势情况,总结青苗法实施后的效果,好向徽宗皇帝邀功。
当时,天蓝云白,风清气爽,泉清水碧,草鲜花艳,燕舞莺歌,田野上麦浪翻滚,空气中都弥漫着祥和之气。
蔡京心里欢喜,一边查看着庄稼长势,一边笑呵呵与前来陪同的地方官闲谈。
随从们紧随其后。
这时,远处田间小道上,走来一个算命先生,背后插一面幡子,上面写着两排字。
待走算命的走近时,再一细看,乃是一五十来岁的老年汉子,长得仙风道骨,身穿一件青灰道袍,戴顶方巾,眼睛也不瞎,看上去倒有点明亮。身后插着的幡子中间是一个圆圈,圈内一个大大的“测”字,旁边的两排字则是“故老相传神仙术,赛过星占胜紫斗。”
见算命的直杠杠地走过来,全不知道回避,随行的衙役大声断喝道:“拙!哪来的算命的,快快避开,莫要冲撞了……”
蔡京打断了衙役的断喝,说道:“无理!焉能如此对待大师?你等且退下!”
衙役们随声退后。
蔡京心里高兴,故此迎着算命先生过来,平和地说道:“大师好,你可是算命的?”
算命的闻言心道,咋才是个可是?是太是了!没看俺幡子写的字嘛:故老相传神仙术,赛过星占胜紫斗。
算命先生看了蔡京一眼,那蔡京看上去虽然笑盈盈的,却是一脸的奸像,心里好不厌恶;再看随行的阵势,便知道此奸臣乃当今宰相蔡京蔡太师。
那蔡京原本就学富五车,阅人无数,极善专营,把啥不明白?若说是给人算命,蔡京基本上可以算是祖师爷了。
蔡京初任相时,为显摆学识,曾效仿周公,制礼作乐,粉饰承平,创制了九个大鼎,分别起了名字,引导着徽宗皇帝参观。
徽宗皇帝由蔡京等一班大臣陪同,挨个查看着大鼎,兴致勃勃,好生欢喜。当行至北方宝鼎时,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忽然“嘭”一声暴响,吓得徽宗皇帝跃然一跳,心都差点飞出了腔子,顿时惊魂不定。
再看那鼎时,已经破裂,有美酒从裂缝中汨汨地流溢出来。
突发的情况,令徽宗皇帝甚是扫兴。
徽宗皇帝迷信,便问诸大臣道:“各位卿家,此鼎忽然爆裂,此乃何意?”
那鼎之所以爆裂,无外乎里面盛的美酒和外面温度共同作用而致,能有甚的意思!但那时候科学技术落后,但凡有突发事,皆归之于上天的意思,故此徽宗要问此乃何意。
许多大臣也难免要摆弄一番学问,故作高深地思考,在心里进行推测,然后告诉徽宗道:“陛下,依臣等推测,此乃北方将乱的预兆,不是个好兆头。”
徽宗闻言,心中好不郁闷。
待其他人都说毕,徽宗皇帝烦恼忧郁之时,蔡京说话了。
蔡京道:“吉兆!大吉兆!吾皇洪福齐天,神通无量,万民有幸啊!陛下,北鼎破裂,预示着辽邦分裂,我朝借此而恢复北方,也未必不可。”
蔡京的这番神论,又挠到了徽宗皇帝的痒痒处,引得徽宗皇帝转忧为喜,好不高兴,亲御大殿堂,受百官朝贺。
试想想,蔡京精明到如此,岂是一个算命先生所能蒙蔽的?况且,蔡京行事,根本没有敬畏之心,他又岂是相信冥冥中虚无命运的?所以,对算命之类,蔡京是不相信的。
然而,此时的蔡京,初任宰相,正值春风得意,张狂得很,故作了亲和之态,与算命先生闲谈起来。
蔡京道:“大师,我言语唐突,莫要见怪。”
算命的道:“无妨。贫道风里来,雨里去,既阅人无数,也遭百般羞辱,甚的话语不曾听过?对贫道而言,没有甚的言语是唐突的。”
蔡京道:“即使如此,我直来直去,请先生教我。”
算命的道:“大人请讲。”
蔡京说:“据我所知,大凡算命的,皆是眼盲,先生何以两眼炯炯?观得世间万象,少了算命的可信度。”
算命的闻言,呵呵笑道:“大人所言不虚,诚然如此。想那算命的,皆是心机高深之徒,明明眼明,却装了眼盲,总道是他看不见世间万象,所言皆是命中所带,哄人确信而已;试想,他若真是眼盲,何以能走洲过县?像我等贫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明阴阳,懂八卦,晓奇门,知遁甲,能观人前生后世,无非凭的是真本事,何故要装作眼盲?多此一举嘛!”
蔡京闻言,肚里暗道,此等夸口,不在我下,我得试他一试。
蔡京想好后,问道:“大师可知我是何人?”
算命先生心里虽知眼前这位就是当朝太师,却摇了头说:“大人具体是何人,贫道实不知,但贫道观大人面相,天庭饱满,鼻直口方,风华卓越,定是满腹诗书,才高八斗,且出行排场,随行人员皆非贵即富,故此,以贫道之见,除过当今天子,庙堂上惟大人居尊,贵不可言啊。”
其实,算命的还看到了一点,那就是蔡京嘴角青筋凸显,将来定是个饿死鬼!这个蔡京未问,算命先生自然不能直说。
蔡京闻言,心中暗喜,转念一想,直道是这人兴许是认得自己,推辞说不认识而已,好让我相信了他,更进一步地讨我欢心,我且端庄一点。
故此,蔡京没表露出更多的得意。
算命先生也漫不经心,起步要走。
蔡京接着说道:“大师留步,我且问你,你既是能算出本官贵不可言,能否算算本人的运程长久?”
算命先生止步,答道:“虽有波折,富贵难移。”
蔡京闻言,想到为官的过程中,的确是曲折颇多,先后经历了王安石、司马光、章惇、曾布等人的周折,但总算是为相了,可不就说明是曲折颇多、富贵难移嘛。
蔡京对眼前的算卦先生来了兴趣,继续说道:“大师明察秋毫啊!我还想问问大师,万望大师直言。”
算命先生道:“不妨直问,平道吃得就是指点迷津的饭,但有察觉,知无不言。”
“好啊!”蔡京说道:“我想问问大师,我的寿命如何?将来功德如何?”
蔡京话说得委婉,其实就是问他自己将来如何一个死法。
算命先生道:“高寿!不过……”
蔡京急问:“不过怎的?”
算命先生答道:“不过将来会饿弊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