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周日,我的同事李姐就会背着她的小包,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刚开始的一段时间里,我总是觉得奇怪,慢慢地就有同事告诉我,其实她是一个基督徒,周末会去当地的村庄和教会传教。这不免让我在脑海里勾画着一个瘦弱矮小的女人行走在非洲部落中的情景。
尽管环境十分恶劣,但她总是神情自若,四处传播着信仰与福音,此般画面常飘过我的脑海。这里不仅是非洲,而且是非洲最落后的国家,那么它的偏远部落乡村的情景,肯定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糟糕。
想要完美地融入另一个国家的生活,就得融入他们的文化,而在非洲,想要融入他们的文化,最快的方式就是参与或加入他们的宗教。非洲虽然贫穷,但是宗教传播是极其自由的。自从来到马拉维,李姐在这里结识了很多当地的朋友,这点真是让人佩服。一个女人在马拉维待了四年,已经不容易了,更何况在当地建立如此广阔的人际关系网,她的法宝就是她的信仰。
她总是能打开心扉与人交流,我和她聊天的时候,她时常就会提到“撒旦”“上帝的应允”等等基督教的知识。这一点我开始很不适应,还有不少反感,以前和人们聊天从来不会聊到这些,顶多会讲出一句“哦,上帝!”但是对“上帝”了解甚少。她是一名虔诚的基督徒,而且将这份虔诚应用到实践中,积极向身边的人传递基督教义,这一点像极了当地人。和当地人闲聊的时候,也是会慢慢地出现“上帝”等等字眼,他们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上帝一直都是对的”。
在这个国家,几乎所有人都在信仰基督教,这里是虔诚信徒们的精神家园,当听到他们谈论上帝或者对我传教,我总是摆出非常尊重的姿态,我知道信仰在他们心中是超越一切的。我不想去破坏他们的精神偶像,更不想惹什么麻烦。在异国他乡,遇到与自己不同的生活和思想,实在是太正常了。
那一次和几个朋友在赌场玩,就有一位胖胖的中国朋友,他在这里待了六年,也不知道那根神经搭错了,和发牌小姐争辩上帝是否真的存在。如果仔细听,也会觉得他讲得很有道理,可有些道理在信仰面前是没有生命力的,宗教讲的是一种热诚和情怀。直到最后好几位发牌小姐都开始来激烈地攻击他,他们在里面吵得很厉害,如此公然地诋毁当地宗教很快就会和人们建立一种非常紧张的关系,所幸当时是几位发牌小姐,如果是当地的男士或者在其他场所,比如酒吧、街道,那后果可能是被人打死。
很多人觉得非洲人如何如何的野蛮,马拉维人却有着难得的憨厚与朴实,这要归功于信仰的约束,守护着他们的心灵。马拉维抢劫偷盗的事情也是时有发生,劫匪和盗徒大部分是来自非洲一些沿海国家。那些国家因为交通便利和资源丰富,经济发展很快,经济发展导致了很多人盲目追求金钱和享受。这些人分散到非洲各个国家进行犯罪、抢劫、偷盗活动。马拉维当地人民真的是我见过最朴实的人们,当然小偷小摸也是难免,在哪里都一样。
很多中国商人在这里开了一些小店,他们招聘员工时,如果是虔诚的基督徒都会优先考虑。这样至少可以保证良好的人品和人际关系,而且还有良好的生活习惯,不会酗酒和抽烟。
信仰往往可以激发出人们难以想象的能量,信仰的作用,就像爱的作用一样。当然,信仰本身也就是一种爱,一种全然的爱,一种带有臣服的爱。我不是一名教徒,但是一直试着去理解有信仰的人。
尤其是李姐,我十分敬佩她虔诚又勇敢的精神,她也打开一扇我了解宗教的窗户。于是和她的交流渐渐多了起来,我们就逐渐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虽然年纪是相差不少。可是因为我对宗教的好奇和尊敬,大家也就能彼此敞开心扉。我时常会抛给她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这些问题她能给出的答案也在我预料之中,比如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人类的嫉妒和仇恨如何而来,上帝的形象等等。这些问题我比较感兴趣,也知道没有什么唯一的答案,只是想听听从宗教角度的解释会有什么异样。每次李姐都会很认真地跟我讲解,然后都会绕到魔鬼的用意,也就是撒旦。这些问题开始变得很形象而又生动,顿时在我的眼前有一个张扬舞爪、虚张声势的魔鬼飘来飘去的画面,然而,内心的声音告诉我这并不是我要的答案。
又到了周末,这次李姐不是一个人出发了,还多了一个护花使者——我答应陪她一起去一次。没有车子,只能搭乘当地的小公交车,这些车子看起来破旧肮脏,还挤满了人,当你别无选择坐进去时,会发现比看起来要糟很多。这些每天在路上等待的小公交是非洲特产,一些车门都不能正常关闭,车身摇摇晃晃,里面却挤满了人,一点儿空隙都不剩下。我每次上车,都尽量坐副驾驶位置,这个位置很难抢,通风、散热,还有美妙的马拉维传统音乐相伴。车子虽破,不过每辆车子都会有个收音机,一路狂放当地歌曲,节奏感很强,乐感优美。副驾驶座还能看看外面草原的奇景,算是这些破旧公汽的“头等舱”了。抢不到没关系,拿些钱给坐在副驾驶位置的人,一般一两百马拉维币就能解决问题,几块钱的人民币就能坐上逃离苦海的“头等舱”,何乐而不为呢!
辗转了几趟车,终于到了目的地。这个小集镇的房屋和街道都没有任何规划,房子盖得横七竖八,街道凹凸不平,污水横流,住在集镇中的人们却个个仪态翩翩,生活条件明显比乡下的人们好些。
迎接我们的是一位胖胖的妇女,热情和快乐洋溢在她的脸上,对我们礼貌而真诚,她把我们领到一处房屋,这房子是用土砖而造,屋顶只是蒙上了一层白色的铁皮,像这样的房子在中国,夏天肯定热死人,冬天又冻死人,可是在非洲却省时省力省钱又好用。这里的太阳的确是很毒辣,站在太阳下一个小时,皮肤就会变黑,两三个小时就会被晒得蜕皮,然而这并不代表很热,因为空气的清新和海拔的高度,这里只要站在阴凉处就会很凉爽,因此房子只要能遮住太阳即可,并不需要太厚。当然这里也更没有什么冬天,常年都是差不多的气候,稍微条件好一些的家庭几乎都盖这样的房屋。
房屋里面昏暗低矮,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把房子都盖得那么矮,很压抑,而且里面也没有灯光,房子里面的隔间都是用一块布隔开,透过门布往里看看,除了地上放着一个睡觉的凉席,其他的什么都没有,真的是家徒四壁,甚是凄凉。而我们坐的位置却是这个村庄基督徒做礼拜的地方,这是一个非正式的教堂,就在这位妇女家里,是他们私下里聚会交流的处所。这个地方明显要比其他房间的陈设好得多,有两个破沙发摆在那里,虽然很脏,不过摆得很整齐,像我们这样的异国贵客一来就被安排坐到了这个位置。然后她的家人开始来给我们行礼,十五岁左右的男孩,走到我坐的位置旁,利索地一个单膝下跪,伸出右手与我握手并说些祝福的话,这个礼节是孩子对大人特有的大礼。我也很礼貌地说了几句谢谢,大人们之间是不会这么隆重的,只是低首握个手就行了。
我对基督教的活动全然不知,首次参加这样的活动,就无奈地保持着微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生怕做错事、说错话冒犯了他们的信仰。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人,有几个带着孩子的年轻妇女,其中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大人和小孩的脸上都带着欣喜,和我们的相遇在他们眼里一定是上帝的安排,美妙又难忘。
没过一会儿,她们其中的一个就带着大家一起祷告,我看李姐站了起来,我也赶紧站起来,学着他们的样子,以免尴尬。李姐说得很动情、很认真,能感觉到这种感情很真挚,仿佛都能听出泪水的声音。每次说完一句都是以“阿门”结束。都是些表达尊敬和向往的话吧,当地的话我也听不懂。接下来就开始唱歌,她们手挽着手边舞边唱,声音响亮,感情愉悦。
所有人都被一种由内心散发的喜悦包围着,这种自我唤醒的快乐,对我也有不小的感染,也配合着歌曲跳起来。最后到了贡献的时刻,李姐贡献了1000马拉维币,我就拿出500马拉维币,换成人民币都是几十块钱的事情。稍微寒暄一会儿后,我们就起身离开了,这个短暂的聚会大概半个小时。这家主人送我们穿过混乱的房屋、凹凸不平的街道和污水沟,走了很远才停下脚步。
这次体验还挺好,在我看来,这是一次载歌载舞的聚会。有了这次经历,我对于基督教的畏惧明显少了很多,但是我自命追求自由自在的生活,虽然李姐有几次透露过想让我信奉基督教,可我执意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没有任何人可以勉强。不过,我依然答应有时间就陪她一起到各处去走访。
不久后,通过当地朋友的引荐,有位部落酋长希望能够见见我们。酋长,在我的脑海中就是可以随意动用私刑的土皇帝,拥有很多老婆。这些部落的最高领袖拥有很高的权力,包括土地的所有和法律的裁定,这也成了非洲传统文化的典型代表。如果在街上能看到了少一只手的独臂人,不是什么灾祸造成,而是这些酋长对于本部落小偷进行的处罚,直接砍掉一只手。
难怪马拉维作为非洲最落后的国家也能有这么好的民风,我可以在清早到乡野去晨跑,跑进一个茂密的夏威夷果园,穿过一个小小的村庄,路过一片宁静的湖泊,一路上都能和朴实的村民相遇、相互问候。虽然也常听闻很多犯了大罪的人,比如抢劫、杀人等,会被部落酋长动用私刑,当众活活烧死,但能够到酋长所住的地方去交流一番也是机会难得,于是我有了兴致,在一个周末的早晨我们出发了,一路上脑海里一直摆脱不了的就是关于酋长的私刑传闻。
车子停在了公路边,一个当地朋友带着我们走了几分钟就到了。远远地就看到了树下的两个老人,她们坐在用树根做的矮小的凳子上面,身旁面包树很高、很粗壮、很端庄,比这边的妇女看起来还要干净、端庄。今天只是一个普通的日子,这个部落酋长看起来完全就是普通人,六十岁左右,身材很瘦小,他的眼睛却极其明亮有神,这点让我非常惊奇,让人联想到酋长除了有至高的权力外,难道也真有超于常人的智慧?
离他们十米左右的地方有一个房子,房子很简陋,就是一个小土房子,长方形的土屋配上铁皮房顶。部落传统的房子都是圆形草顶的,现在很多地方都是长方形的屋子了。而酋长这个屋子看上去也是很简陋,和普通村民的屋子没有任何区别,大门一开,里面也是一样空空荡荡。看来这个部落酋长,并没有搞什么特殊化,拥有的财产和生活与大家都是一模一样的,难怪整个村子的人们都会在月圆之夜,一起锣鼓喧天狂欢到天亮,原来他们是一群自由平等、一无所有而又快乐的人。
寒暄的话是必不可少的。李姐总能很快找到了彼此的共鸣,她说了些宗教上的话语,关于爱与和平的意愿,和部落的人一起探讨心目中的上帝等等。就这样,酋长也开始侃侃而谈,说起了部落的发展和教育,一听到这些,我就意识到今天是白来了,这不是在开会时常常听到的无聊话题吗!怎么这个遥远的原始部落酋长也谈起了这个话题,如果能讲讲非洲的女巫和一些奇异事件不是更好?酋长接着又说到他们正在这附近努力地建设一所学校,可是资金不够就停工了。
我寻目望去,也没看到什么学校的影子,旁边是有一个土堆,这完全没有盖学校的迹象。这时候一旁的酋长夫人,也看出了我们的困惑,很快从自家的屋子里搬出一块木架支撑的黑板,来配合酋长的说辞。和我预料的完全一样,酋长开始恳请我们捐些钱给他们盖学校,发展教育。酋长真是把我们当成了富人,何况盖学校不是一两个人就能捐起来的。
在马拉维人看来,中国人个个都是富翁,别说盖个学校,盖个皇宫也不会有问题。我们最后婉言拒绝了他们的要求,还好这只是非常私人的一次聊天,酋长也并没有喊来其他村民,这点让我们觉得还是挺受尊重,至少想脱身的话不那么困难。看得出酋长有些失望和无奈,可是依然不失友好,礼貌地和我们告别了。
和酋长见面并交谈是一次难得的机缘,以后我还是时常陪着李姐到部落里参加一些活动,不过,再也没约见过任何酋长。虽然谈话的内容并无太多稀奇、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收获,但是,这次见面却让一直以来的一个好奇得以解开,看到酋长真人的场景至今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