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吓唬谁呢?老子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饭都多!林之洋,快让他把枪给我扔过来,不然看我给你女儿放血!”说完将刀紧紧顶在林小蕾喉咙上。林之洋连连摆手,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林小蕾眼中流泪:“大笨蛋,我真没用,总是给你……拖后腿,你不要管我,快打死这个坏蛋!”
唐寻呼呼喘气,十分为难,他深知即使交枪投降,老范多半也不会放过林小蕾,但如果不扔枪,以现在的形势他肯定会对林小蕾下黑手,只得说道:“老范,只要你放开林小蕾,我用人格保证不会伤害你,我向天发誓!”
“操你妈的人格!你和我都他妈一样,哪来的人格?”老范破口大骂,“我数到三,你再不放枪,咱们就来个鱼死网破!一……二……”
忽然林之洋大叫:“这厅要沉了,要沉了!”老范侧头看去,见下面水银池里的水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快要将汉白玉地面淹没,他心中一紧,这才想起刚才激战时狙击手打碎了龙嘴里叼着的巨型绿宝石,那宝石显然就是大厅总机关,水银上升后就会将大厅浸没。
林之洋爬起来快步翻身下了龙船,头也不回,没命地朝黑铁门外跑去。老范气得大叫:“林之洋,老林头!你他妈不管你女儿的命了吗?你再不回来,我就宰了你女儿,我数到三,一……二……三!”
林之洋根本没理他,一直跑出了大厅。
老范绝望了。他知道林小蕾在林之洋眼里是命根子,没想到紧要关头林之洋为了逃命,竟连命根子都不要了。他却不知道林小蕾对唐寻的重要性已经远胜林之洋,却听老范大吼一声:“咱们一块死吧!”
噗!军用匕首用力从林小蕾颈上划过,锋利无比的刀刃瞬间切断喉管,鲜血喷出老高,林小蕾大张着嘴,喉咙里血泡翻滚,身子一歪从龙船上掉下,扑通一声栽进水银池,转眼就沉没在水银液中。
“小蕾!小蕾——”唐寻痛心之极,扯着嗓子大叫,恨不得也跟着翻身跳下去。老范见唐寻伤心欲绝,悄悄弯腰摸上来想趁机下杀手,唐寻忽然转身,一枪打在他持刀的右腕上,老范哎哟一声匕首掉落,唐寻又连开数枪,分别打中他左掌和两腿膝盖,老范连声惨叫倒在地上。
唐寻扔掉手枪,几步跨过去揪起老范,大吼一声将他高高举起扔进金棺,再扣上棺盖。老范胡乱挣扎,那三眼人尸体额头的眼睛又闭开了,侧头看了看老范,上身竟然慢慢坐起!忽听“喀喇”声响,四棺四椁陆续向内自动合拢,刚要坐起身的三眼人尸体又被压下,随即八卦金盘向下陷落,掉入金棺之中。
唐寻呆立龙船上,眼泪哗哗直流,看着扣得严严的金棺,又看看下面的水银池,这时水银已经将玉石地面浸没七成,突然龙船身猛震,发出呜呜怪声,迅速向水银池内沉去。唐寻立刻回过神来,他翻身下船,踩着半浸在水银中的金锁链跑出,连纵几下跳到外层,最后几乎是在水银液中游着逃出黑铁门。
刚跑出去,就听轧轧巨响,黑铁门缓缓合龙,四下一片漆黑。
唐寻满脸是泪在地上摸索半天,终于摸到一支强光手电,拧开一看,却见林胜文睁着眼睛的尸体就在身边。他捡起林胜文身边的手枪,从迷宫内朝外面走,走出梓宫大门后来到三仙岛。
他刚才和林小蕾从石阶云雾团钻进去后,转身却发现背后是一堵实心墙,他知道这里是机关所在,于是掏出粉笔在墙上画了三个圈做标记。这回他找到标记,闭着眼睛撞向墙壁,身体穿出墙壁后跌倒在石阶上,差点把牙磕掉。
出了金乌衔日大厅来到万佛壁,再顺内神道进入“鼎”字迷宫,他牢记着秦越所讲的八卦生门和死门规律,顺利地回到外神道,这里就是杀死母鲎的地方了。上台阶跑回甬道,沿着螺旋隧道一直跑出山体。
外面已近黄昏,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呼吸到外界新鲜空气,唐寻觉得自己像刚从地狱回到人间。他掏出柏军给的那张磁卡,在金属门旁的小键盘中一划,再按下768642六个数字,电机声响起,金属门慢慢开启。
外面的武装工人正紧张地守卫着金属大门,忽然听到门开了,连忙都拥过来。唐寻跑出大门后,看到几十名拎着枪的工人正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他心中一凛,但早有主意,连忙假装欣喜的神色说:“我们……我们发财了,哈哈哈!”
这些工人都愣了,忙问:“什么发财了?到底怎么回事?”
唐寻说:“你们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知道我们为什么进去吗?”几十名武装工人均摇头不知。唐寻道:“这里是汉武帝刘彻的陵墓——茂陵,地宫中有无数财宝,我们这些人十辈子都花不完!”
工人们都傻了,半晌不出声。忽然一名工人大叫:“我早就说过是这回事,你们偏不信,这回信了吧?哈哈哈!”
唐寻趁热打铁:“现在你们快召集所有人进地宫去运财宝,到时候我们偷运出国境,都到美国去享福啊,快点!”
这些工人都是半文盲式的人,听到唐寻的话眼睛都红了,连忙争先恐后地钻进甬道,那些操纵装载机、挖掘机的司机也扔下机器,一股脑跑进甬道中,转眼间,偌大个钢铁厂连半个人影也没了。
唐寻苦笑着走上前,先用磁卡关闭金属铁门,然后再来到地下仓库。那两名守卫仍然在聊天侃大山,看到唐寻拎着手枪进来,慌忙去伸手掏枪。唐寻砰砰连开数枪打死两人,从他们身上摸出钥匙打开仓库,找到堆放TNT炸药的铁栅栏门,输入之前林小蕾告诉的密码。
想起林小蕾,唐寻又悲从中来,眼泪止不住哗哗流淌。他在心中暗念:小蕾,希望我现在所做的一切能得到你的理解!
他找出电子遥控起爆器和电子雷管,将雷管插在其中一块TNT炸药中,再抓起一把M4A3步枪,又塞进口袋几只弹匣,最后远远跑出仓库,钻进一大堆货柜中间,用衣服蒙住脑袋,伸手按下电子起爆器开关。
轰!
天崩地裂似的巨响,脚下的大地似乎也要裂开,震得唐寻耳朵嗡嗡直痛。
等声音渐渐散去后,他钻出货柜,发现从一幢办公楼里跑出十几名武装工人,向仓库楼跑去。唐寻拉上枪膛,在背后突然开火,打死好几名工人后,其他人四散躲避各找掩体回击。唐寻也不反击,他要做的是拖延时间,因为他在进入茂陵的当天早晨引爆冶炼炉,这也是他发出的最后一个信号,成与不成就听天由命了。
从几个楼里又跑出几十人来,唐寻有点后悔,他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多武装工人藏在楼里,这下可糟糕了,只好开枪还击。
转眼间几只弹匣打光,唐寻脑门见汗,正在焦急时忽然车声轰轰,从货柜缝隙看出去,见两辆装甲车从钢铁厂大门外驶来,猛地撞开钢铁厂大门冲进院内。
几十名武装工人有点蒙了,直到装甲车上的重机枪开始发出恐怖的低吼,这才回过神来,纷纷调转火力射击装甲车。
装甲车当然不怕普通轻武器,几辆车在院子里散步似的来回转了几圈,就扫光了几乎所有的武装工人,剩下几十个识相的扔掉枪,举着双手慢慢走出来投降。
随后又从破损的大门外开进十几辆黑色防弹车,停在院中后跳下近百名蒙着黑布的特警,从不同方向开始地毯式搜索钢铁厂。唐寻大喜,他连忙扔掉枪钻出货柜,高举双手向特警跑去。
四名特警立刻围上来,为首一人不由分说,举枪托就要砸唐寻的脑袋,唐寻连忙大喊:“我是好人,是我报的警!”
“别伤他,是自己人!”
身后响起一个脆生生、银铃般的声音,唐寻心头一热,循声望去,果然看到谢雨凡一身特警装扮快步朝他跑过来。
“雨凡!”唐寻冲上去和谢雨凡紧紧抱在一起。谢雨凡说:“什么都不要说了,先帮我们抓到林之洋!”
唐寻一扬手:“都跟我来!”
五天后,西安市国家安全局会议室。
一名警察将两份文件放在唐寻面前,说:“看看吧,这是国家对你做出的决定。”
唐寻接过文件,上面一张是印有“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红头的裁定书,内容写着:
中国籍男子唐寻,因挪用公款及参与盗挖、倒卖国家文物罪,证据确凿,本人亦对其全部罪行供认不讳,现经由最高人民法院裁定,依法判处唐寻无期徒刑。
唐寻傻了,抬头看着这名警察,这警察仍然面无表情,只用眼睛看了看另外一份文件,示意他继续看。唐寻颤抖着抽出另一张纸,上面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安全局”的红头文件,内容是:
中国籍男子唐寻,被不法分子利用及胁迫参与盗挖和倒卖国家文物,但其在紧要关头能作出正确抉择,寻机发出信号示警,成功帮助警方消灭不法分子,为国家挽救大量珍贵文物,使其免于流失海外,功勋卓著。现经中央特批,赦免其挪用公款及参与盗挖、倒卖国家文物罪,并吸收为国家文物局特别行动小组成员。
对面的警察看着唐寻疑惑不解的神情,忍不住笑了起来。门开了,谢雨凡穿着一身飒爽的藏蓝警服走进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唐寻问。
谢雨凡笑了,在他身边坐下:“我是国家文物局特别行动小组成员,我说到沈阳出差采访,其实就是在暗中监视你。基建局官员到钢铁厂视察时,你引爆了冶炼炉,消息很快传到公安局和国家安全局,我知道那肯定是给我们发出的信号,于是派特警在钢铁厂附近悄悄驻扎下来。你我很高兴你作为一名中国人在紧要关头能立住根本、分清善恶,我从心底为你感到自豪!”
唐寻高兴极了,大悲大喜之下,心脏还真有点经受不住。谢雨凡拉起他:“先别发呆了,细事我会慢慢和你说的,现在我带你去见一个老朋友,走吧!”
出院后两人进了一辆黑色奥迪轿车,谢雨凡亲自开车载着唐寻开出大院,顺大路向雁塔区驶去。经由太华路、环城路、太乙路和西延路到北池头村,七拐八拐在一座大院门前停下。两人下车进院,唐寻看到院门边的一块竖匾写着两排黑字:
西安市精神病院,西安市精神病理疗康复中心。
唐寻大惑不解,谢雨凡也不解释,进楼后亮出证件,径直带唐寻上三楼来到一间小小病房前。随行的医护人员用钥匙打开门,说:“谢警官请进,这个病人除了神志不清之外,没有任何暴力倾向,放心吧。”
病房里光线昏暗,一个老头蹲坐在床边喃喃自语,面前的小板凳上放着一只白色搪瓷水缸,里面装满白开水。
“林之洋!”唐寻大惊,他万没想到林之洋居然也活着逃了出来。林之洋听到有人说话,慢慢抬起头看着唐寻,呆了半晌才张口道:“胜文,你来了。”他神色憔悴,瘦骨嶙峋,眼中却发出异样光芒。
唐寻这下完全明白了,林之洋破灭了运送三眼人遗体到欧洲研究的美梦,又在茂陵地宫失去所有亲人,终于神志错乱,变成了疯子。唐寻走到林之洋面前蹲下,看着他的眼睛问:“林教授,你还认识我吗?我是唐寻,不是林胜文。”
林之洋呵呵笑了,伸出干瘦的手,轻轻抚摸唐寻脸庞:“胜文,你变年轻了,也晒黑了。”
“不用浪费口舌,他现在谁也不认识,医生说是重度神经紊乱,就算华佗再世也治不好。”谢雨凡道。
林之洋听到谢雨凡说话,抬起头看着她,脸上顿时露出笑容:“小蕾,你也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恨爹,肯定会和胜文一块来看爹的!”
一听他提起林小蕾,唐寻心如刀绞,喉咙直发酸。谢雨凡哼了声:“我不是你女儿,我是谢雨凡,还记得吗?”
林之洋嘿嘿笑了:“小蕾,你变成熟了,个子也高了……哎,那个傻瓜唐寻呢?我就知道你不会真心喜欢他,现在我们在瑞士过神仙日子多好啊!你看。”说完他端起面前的搪瓷缸:“现在我天天在游泳池里游泳,你看这水多清、多干净啊!快到圣诞节了吧?到时候你要陪老爹去伯尔尼看雪的,我们可早就说好了啊!”
唐寻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他强抑住心中悲痛,转身冲出病房。
在车上,谢雨凡语气平静地说:“我们在茂陵地宫中找到了除林小蕾、范佩兴和姜武之外的所有人尸体,并封闭了甬道和隧道,国家准备将钢铁厂继续投资,大力兴办起来。那老头还真有钱,包括钢铁厂在内,还有他在西安的别墅、咸阳的豪宅、私人飞机场、英国伯明翰的城堡、赛马和游艇,再加上他西安别墅中的几百件珍贵文物孤品,总价值约七十亿元人民币。这些钱几乎是他几十年来倒卖国家文物的全部非法所得,不过现在都被国家没收,他也落到这个地步,就算是罪有应得吧。”
“那林小蕾呢?她犯了什么罪?却要给他爹做陪葬,而林之洋却还好好地活着!”唐寻愤怒道。
谢雨凡叹了口气:“林小蕾当然没有错,如果非要挑她的错,那只能说他摊上一个倒霉的老爹。”
两人默默无语良久。谢雨凡扑哧笑了:“你这个笨蛋,说点儿高兴的事儿听吧!古连明已经落网,国家念在你立大功的份上,特奖励人民币十万元,而且你随时可以回家。”
“太好了!我现在就想回家!”唐寻十分高兴,一想起家人,又沉重地低下头,说道,“离家快半年,这段时间爸妈肯定也会因为我入狱而背上思想负担,妈妈身体还不好,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谢雨凡敲了他脑袋一下:“就知道你想家,明天上午就走吧,机票我会为你办好的!”
三天后的中午,沈阳桃仙国际机场。
四月的沈阳刚下过一场春雨,天气晴朗,碧空如洗。走下飞机的唐寻心情格外舒畅,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回家。但有件事必须在回家之前办妥。
上了二楼来到集威阁,里面冷冷清清,只有一个人正在屋里专心致志地擦着一只铜瓶,唐寻走进去径直夺过铜瓶,来回看了看说:“怎么老雷,又开始捣弄五十年代的仿品了?”
老雷一抬头,顿时惊得张大嘴说不出话,唐寻把手里拎的两大袋子食物和四条精品黄鹤楼扔在那张红木桌上,坐在椅上:“看什么看?不认识我,还是失忆了?”
“老唐!你、你怎么到这来了?”他忽然想到什么了,一把将唐寻拉进店里,再迅速关上店门,身体挡在唐寻面前低声道,“这段日子你在哪里躲着?手头缺钱吗?别急,我前几天刚卖了几件小东西,还有两万块钱,不行你就先拿着用,我自己再想办法……”
唐寻眼睛湿润了。患难见真情,他没想到这时候的老雷还是如此够意思,他站起来将店门大开,对老雷说:“走,我们去买几瓶啤酒,咱哥俩好好喝一顿,我要给你讲个故事,保证精彩!”
晚六点,沈阳市某居民小区内农贸市场。
市场里人声嘈杂,很是热闹,下班的人们都到这来买菜准备晚饭。唐寻在市场里来回溜达着,手中提了两只土鸡、几斤五花肉和一些新鲜蔬菜,还想再买点水果,便来到一个水果摊上。
摊前几名中年妇女正在选葡萄,这些葡萄被店老板分成几堆,最新鲜的价格也最高,稍差点的其次,而葡萄粒已经因长时间存放而变软、变黑的那种则是最便宜的,被散乱地堆在旁边,一名衣着敝旧的中年妇女正在这堆最差的葡萄里挑来选去。
旁边几个买主看着那中年妇女,脸上都露出鄙夷之色,分明在说:“那样的葡萄还买,能吃吗?”店老板是个泼辣娘们,显然有点不耐烦,她大声呵斥道:“八毛钱一斤的葡萄还挑啥啊?再挑就更没人要了!爱买不买,别挑了!”
中年妇女脸色尴尬,却仍然带着笑说:“不挑哪行啊,总得挑点好的,要不没法吃啊!”女老板懒得再说什么,伸手一把将那堆烂葡萄收回筐里,自顾招呼别人去了。中年妇女一怔,叹了口气,慢慢转身准备离开。
唐寻一看,这不是妈妈吗?只见她鬓边比以前更加斑白,腰也有点驼,神色疲惫,整个人苍老了许多。
唐寻鼻中发酸,他快步走上前:“妈,要买葡萄啊?我来吧!”然后对女老板道:“那个美国红提怎么卖?”
女老板漫不经心地答道:“那个是特级红提,今天新到的货,二十五一斤不还价。”
“要四斤,给我挑好的拿!”唐寻取出真皮万宝龙钱包,捻出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扔过去。
女老板一愣,随即高兴地捡起钞票,大声应道:“没问题!放心吧,要是有一颗烂的,你拿回来扔我脸上!”
唐寻妈看着唐寻,不由愣住了。唐寻笑着搂过她的肩膀,眼中带着湿润:“妈,我回来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