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磨蹭了快点儿,我回去还要交报告呢!”
“那就更不用麻烦了,你赶时间的话就快回去,放心吧我真的没事儿。”
“可是我要交的论题与刮痧有关,到现在为止我还没在活人身上实践过,有些东西理解得不是很透彻,会影响报告的分数。”
“……”
苏昀只能极其无语地看着温淼。
温淼便以一种敢为学术研究抛头颅洒热血的坚定小眼神与他对视。
“所以你这次来,主要是为了拿我做实验的?”
“不。”温淼认真地纠正:“主要是为了看猫。”
“……原来我充其量就只是个顺便……”
“反正你这场烧发得时间刚刚好,浪费了怪可惜的。”
苏昀再度言语不能,抚额。
见他神情如此纠结,温淼似乎也终于良心发现,认识到了自己的不厚道。犹豫了一下,委委屈屈地叹口气,小声嘀咕:“你如果实在不愿意的话就算了,我也知道这个要求有点过分,可实在是找不到别人,雷焱还在国外没回来……”
苏昀的眉梢顿时不自觉轻轻地挑了一挑:“雷子?”
“是啊,他在就好了,上次我学针灸就扎了他好多针。”
不知怎的,苏昀一听这话,忽然便莫名其妙的脑门一热,瞬间就满血满蓝的状态全开,脱口而出:“我又没说不愿意。”
“真的?太好了!”
温淼立马两眼一亮,兴高采烈地抱着一堆东西率先就进了卧室,连一丁点儿后悔的机会都没留下。
苏昀愣在原地痛心疾首了一会儿,也只有满怀着视死如归的悲壮,准备为刚刚的冲动付出代价。
站在床边,面对着温淼那双水汪汪、直愣愣的大眼睛,在镜头前无论做什么都挥洒自若的苏昀,却将手指放在睡衣的纽扣上挣扎了半天,也没能下得了决心去解。
最后,终是被温淼轻飘飘的一句话给灭了所有的扭捏犹豫:“你不会是在害羞吧?我又不是没看过,而且,也没什么好看的。”
“……”
于是,‘没什么好看的’某人终于掩面扒光了自己的上身趴在床上,将屡遭打击而写满了心丧若死的脸深深埋进了枕头。
温淼满意点点头,开工。
先在手心倒了些精油,再覆上苏昀的后背,轻轻涂抹开来。
他的肩很宽,利落的线条从肩颈自上而下流畅至腰部,陡然收紧成一个完美的倒三角,配着脊柱处那条凹下去的纹路,越发显出两侧凸起蝴蝶骨的精致漂亮。
因了发烧,他的肌肤触感带着不寻常的热度,摩挲间,竟似是要灼烧起来一般,连同整个背部的白皙肤色都泛起了一层异样的殷红,配着精油的淡淡芳草香,散发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味道,渐渐充斥了整个房间。
温淼觉得自己的心忽然跳得时慢时快有些不正常,就停下了动作,用另一只手按了按胸口。苏昀察觉,以为出了什么问题,便问:“怎么了?”
“噢……没什么。”很快便平复了心跳的温淼呆了几秒钟,晃晃脑袋,拿过一旁的小册子,翻开:“我在对照书上的穴位图。”
这货居然还是个现学现卖的‘蒙古大夫’……
苏昀想,自己这活体实验做得真是太具有科学献身精神了。
温淼看了两眼书,又看了两眼苏昀清瘦的背脊,觉得与几个月前的那次‘坦诚所见’相比,确实是单薄了许多。心里不知为什么就有点儿不舒服,语气里便不由自主带上了些许意味不明的埋怨:“你怎么,还不如一具干尸有肉呢?”
“……”
苏昀便想,原来在她的眼中,自己这个活体还不如个千年前的死物。
默默扭头,装死。
人在发烧的时候本就浑身酸痛,温淼又是个新手,刚开始几下难免掌控不好劲道,苏昀微微蹙了眉,忍了疼没做声。
所幸温淼的理论知识还算扎实,容易上手,很快就有模有样起来。
苏昀便也随之慢慢放松了身体,觉得体内累积喧嚣了多日的热度,仿佛真的一点一点消散开去。
于是仿佛,疲累的魂灵终得宁静,安然沉入躯壳的最深处。
这一觉,竟是好多年未尝有过的沉,乃至于苏昀醒来后茫然恍惚了许久,才扶着额角自嘲,如此恨不能活活睡死般的架势,倒颇有些一梦千年的味道。
温淼不知何时早已离开,苏昀起身推开窗,呼吸着晨曦中的寒冽空气,只觉神清气爽心境开阔。缠绵反复近一周的病状,居然一下子好了八九分。
也不知究竟是中医的伟大,还是那‘蒙古大夫’误打误撞的成功。
来到客厅,发现猫食盆里有一半的水以及所剩不多的猫粮,想必是温淼临走前留下的。还多亏了她,否则怒哥怕是至少要饿个两顿。
如此一想,苏昀便生出几分愧疚,打算好好顺一顺猫毛。
坐上沙发,将虎踞龙盘蹲在什么物件上的花猫拎过来,一边给它挠下巴,一边将那东西拿过来细瞧。
原是个点心盒,准确的说,是个空了的点心盒。
盖子的缝隙中夹了张便签条,上面的字迹倒很是秀逸,只是涂改了好几次。
苏昀很有闲情逸致地辨认推敲一番后,确认大概的修改经过应是这样的——“估计你起来会饿,我就去面包店帮你买了一盒→半盒→一个→半个……香芋手打糕。算了,那半个也被怒哥给吃了,你还是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苏昀几乎可以想象那幅画面,一个圆脸蛋大眼睛的妹子抱着一盒糕点,歪着脑袋看一会儿,吃一块,再看一会儿,再吃一块……同时还要腾出一只手握着笔在便签上改一次,又改一次,再改一次……终于将最后一块也一口咬掉大半,随即笑眯眯地看着觊觎已久的馋猫把剩下的叼走,趴在身边大快朵颐。
于是不由得便低低笑出了声来,弄得膝头上的猫儿不解地扬起脖子,看着这个兀自乐个不休的家伙,永远怒不可遏的表情里貌似多了点儿对神经病的怜悯……
苏昀索性大笑着戳戳它的脑袋:“怒哥来,抱一个。”
花猫嫌弃地扭过脸。
苏昀便将其强行搂入怀中好一通蹂躏,片刻后,极轻极轻地说了两个字:“早安。”
未散的笑意噙在嘴边,垂下的目光却蓦地深远。于是这两个再寻常不过的字,便不知究竟是对谁在说。是猫,是自己,抑或,是别的什么人。
而本有些不情不愿挣扎着的猫儿,此刻也不得不放弃,臭着一张脸安静下来。喉咙里呜噜了一阵子,终于“喵喵”叫了两声,好歹算是赏了脸,给了回应。
苏昀听了,那尚余几分病容的脸上,便再度绽开了大大的笑容,没心没肺般的开怀,与窗外渐升的旭日相辉映,仿佛瞬间便隐去了这许多年来的阴霾负累,重回十九岁那晚,在灯光昏黄的楼梯口与女孩儿挥手道别时的,灿若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