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小将军落败而归的“笑话”很快传遍广滕,桑吉军和藩王军都在津津乐道这一茶资。
此时的呼迩植,被呼迩裘玺强行关在营帐里。也不知道这个大将军怎么想的,还把张允澜一起关在里面,美其名曰看管。
呼迩植知道,叔父一定是怕自己再出什么意外,无法和他父母交代。但是他一想到,和高裕将军等说好两路包抄汇合,结果他没去,这和“临阵脱逃”的逃兵有何区别?
他此刻极为烦闷焦躁,顾不上手臂上的伤,在营帐里来回踱步。
他几次三番看向门口,那两个瘟神石像一样不通人情的侍卫杵在那儿,越看越气。
同样生气郁闷的还有张允澜。
当时呼迩裘玺冠冕堂皇的要她留下看管呼迩植的时候,孟良是如何昧着良心代替她同意的!
呼迩植大高个子一男的,怎么就轮到她看管了?她如何管得住?
她忿忿不平地把所有怨怼化为目光,扎向呼迩植,结果气一下子被他手臂上渗出的血浇灭了。她惊呼:
“你伤口裂开了!”
后知后觉的呼迩植应该也终于感觉到疼,捂住伤口,坐了下来。
张允澜跑到那两个木讷的侍卫面前大呼小叫:
“你们快点去找军医啊,他伤口裂开了……快点!”
可是二人不为所动。
如此不知变通,张允澜气急败坏,打算自己去找。结果脚还没落到下一个台阶上,就被二人拦住了。
她明白了。
她美其名曰“看管”,其实也被变相地关起来。或许是孟良授意如此,以防她再次跑去战场上。
她退回帐子里,连着急的气性都没了。
呼迩植看她回来,问:
“怎么了?连你也不肯出去吗?”
“嗯……”张允澜不想多说什么,去柜子里翻止血药。
药没翻到,一张画像飘了出来,落到呼迩植脚边。
这是之前根据张允澜描述画出来的“江灼华”。
呼迩植看着画像,突然失神。
没翻到药的张允澜有点暴躁,一时间无处发泄,把柜子关得哐哐响。
好在这时军医终于来了。他根据柳从月留的方子,把呼迩植的药配出来,此刻送过来。看见呼迩植伤口裂开,就上前扶住他的手臂,要为他重新上药包扎。
呼迩植也是突然回过神,任凭军医处理伤口,但是眼睛依旧盯着画像。
再次包扎好,军医简单交代了药量和注意事项,默默离开。
呼迩植还在看画像。
“怎么了?”张允澜走过来,把画像捡起,放到桌子上,又把装药的瓶瓶罐罐收进柜子。
就在她转身开柜子的时候,呼迩植说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郸虞什么人家的小姐会被送去拜师学艺,舞刀弄枪?”
“啊?”张允澜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师父没和你说?我是……”
“说了,你是郸虞贵族小姐,不是江女郎的妹妹,甚至不是什么亲戚。孟老师也说了,江女郎是皇室中人,要找的人是另一个皇室贵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允澜感觉他的话里有冷冰冰的敌意。
呼迩植继续说:
“我并非不相信孟老师,也不是故意怀疑你,可是——”
他拿起那张画像,
“你和我说了多少谎?又说了多少真话?真真假假,是不是连孟老师都骗过了?”
“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张允澜接过画像,没感觉画像有什么问题。
倒也不妨直说,呼迩植苦笑:
“埋伏我的,就是这个人。”
“这个?哪个?”张允澜反应迟缓了一下。等她想明白,只有震惊二字可形容。
“你你你……你……你……”她突然结巴,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却问不出一句。拼命咽一口气后,她的疑问铺天盖地地砸来:
“你确定是她?在哪儿遇到的?她怎么样了?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她还好吗?你真的确定是她吗?是不是很白,蛮高的一女孩儿?眼角应该有个泪痣……”
脑子好不容易管住嘴,她意识到自己说太多话了。
人家在质疑她,她却明目张胆地关心人家的“敌人”。
“我不想骗你的……可是我保证我和我师父绝对一伙儿的,知根知底……当时不是不知道你们的关系嘛,出门在外总得撒个小谎,隐瞒身份……”
她的狡辩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委屈诚恳的眼神在“发声”。
面对美色,呼迩植并非不可自持之辈,可是他却抵抗不了张允澜的眼神。
怎样一个人,既可以此时单纯无辜,又可以像那天在马车里一样老成机敏?关键是,他还真吃她这一套!
“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让我画出的人,出现在骁骑团?”
“我也不知道啊……”张允澜眉毛皱得更纠结,“但是我猜想——”
“我猜想,灼华来到逐鹿原后,遇上叛军,被一阵蛊惑,以为他们是正义之军,就加入他们——就像我和师父加入你们一样。然后今天她就带人埋伏你……”
这个说法换做普通人倒也站得住,可是江灼华是郸虞皇室!不管她具体什么身份,不可能不顾及皇室正统,去帮叛军造反。她这样做,日后很可能影响逐鹿原和郸虞的关系……
呼迩植越想越深,突然触及到某个忌讳,脸彻底黑了。
郸虞皇室,突然跑到逐鹿原,自导自演一个千里寻亲的戏码,渗透进正统军和叛军中,左右战局……
看着眼前人脸色如此可怕,张允澜嗫嚅:
“你……你要是不相信我,就……就……”
“我信你。”
呼迩植突然说。
他站起身,拿起佩刀,
“只要你能将你的这个‘妹妹’说服归顺,我就信你。否则,我不会手软。”
说罢,他走出营帐,侍卫欲拦,直接被他挥刀斥退。他前面走着,张允澜后面追上去,不与任何人通报,二人骑上马,朝琊乾城去。
飞驰的马匹像是时刻要把背上的人甩出去,张允澜骑马不多,不敢加速,甚至逐渐慢下来。眼看呼迩植越来越远,她又不敢多嘴说什么,以免触怒他。还是呼迩植自己于心不忍,停下来等她,等她的马到身侧,他上手揽住张允澜的腰,直接把人拉到自己马上。接着挥鞭策马,一骑沙尘。
路这么颠簸,马这么快,背后人的胸膛这么烫,张允澜缩在呼迩植怀里不知所措。她余光瞥见呼迩植手臂上的伤口,伤口再一次裂开流血。她惊呼,惊呼声来不及被听到就被风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