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风飒飒,乌云压顶,顷刻间天地失色,日月潜形。
几百骑兵与巨石上站着的人对峙,不敢轻举妄动。
随着光线暗淡,那人面目也清楚起来,虽然表情冷酷,却是个少女模样。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气场和实力,呼迩军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更忧惧。
呼迩植还没听说过骁骑团里有什么武艺高强的女将军,或者说,这张面孔在整个逐鹿原都算陌生。
叛军什么时候招揽到这样的能人?像这样的能人他们又统共招揽了多少?
他们继续僵持,直到乌云流转散尽,炽热的阳光再一次照亮刑天道。巨石上的少女似乎也没有动手的打算,就这么耗着。
呼迩植忍不住上瞟两侧石壁,还是看不到伏兵的影子。按理说,第一波箭雨射杀后,就该是冲锋,可是上面的伏兵没有。他难免猜测,埋伏人数应该不多,甚至少得很,躲在暗处放冷箭还行,近距离搏杀就没有胜算了。只要他敢放手一搏,牺牲少数人,逃出去不成问题。可是,此刻真正威胁阻止他们的,是眼前这个人。
远处有战鼓号角响起,擂得地动山摇、荡得心惊肉跳。琊乾城已经打起来了,可是他们被困在这儿。铁真瑜言那儿的情况会不会好一点?树林里的伏兵恐怕也不是吃素的。
他不能再犹豫了。
“杀——”
随着这声呐喊,所有人都站起来,将盾举过头顶,卯足劲儿往出口冲。
上方的箭如期而至,将盾钉得嗡嗡作响。也有箭落在血肉之躯上,立马就是一个个血窟窿。不断有人倒下,但也有人爬起来,他们始终盯着出口,未有一丝退缩。
眼看有几个人爬上巨石,靠近拦路少女。少女也抛开弓箭,拔出腰间的剑。
利剑出鞘,杀气腾腾,在眼前化作万般光影。劈砍刺挑,一时间就有四五个人中招,破口袋一般软绵坠落——死不瞑目!
染血的剑更加残酷地落到将士们的身上腿上手上,喷涌出来的鲜血将石壁涂染。眼前的少女更像是索命的罗刹,用不符合年纪样貌的狠厉,将一波又一波人屠戮。
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心里的压力排山倒海地袭来。呼迩植有一次失算了。
他将自己的兵葬送在这里。
当他的刀对上她的剑,突然有鲜血溅了一脸。身侧的亲兵滚下去,脖子上的箭羽没入一半。头顶又射来两只箭,他来不及应对,又是一个士兵用身躯为他挡下。
趁他分心,少女抬脚将他踢出去,然后飞身跟上,意欲补上一剑。好在他及时收神,慌乱下挥舞着刀挡下前两剑。可是他落到地上,一个没站稳,被一剑划破手臂。鲜血从伤口迸出,疼痛、麻痹、抽搐接踵而至——这一剑直接伤到骨头。
看见小将军受伤,队伍再一次收缩,尽可能将他护住。说来奇怪,少女似乎也没想要他的命,动作顿了顿,便回头飞上巨石,站定俯视,不主动攻击下方的人。
五百人马现在只剩下一百不到,并且多多少少负了伤。他们退到一块凹壁后,颇为惶恐地盯着少女的举动。
一直闭口不言的少女终于说话了:
“你们可以撤退,但是休想前进。”
她手上的剑还在滴血,脸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冷酷的面容没有丝毫改变。此时此刻,这种姿态却像极了施舍和蔑视。
呼迩军从来没有面对过这种羞辱。
众人面面相觑,心有不甘,最后全看向呼迩植。他们在等小将军下令。
呼迩植知道,就算他下令所有人冲上去,也不会有一人迟疑;然而他不能,他不能拿着将士的忠诚冲动。
在活命面前,尊严微不足道。
他咬咬牙,从衣服上私下一块布条,给自己的伤口绑上,然后哑声下令:
“撤!”
于是,百十来个人顾首顾尾地撤离包围。
这群人离开后,埋伏在石壁上方的士兵也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将五百精英打得落花流水的,竟然只是十二个弓箭手!
呼迩植带着众人原路撤回,在路上又找回部分马匹。百十来人再无一开始的意气风发,全萎靡不振地驱使马匹回到羊头坡下。
羊头坡下只有四百人留守,看到狼狈不堪的骑兵回来,也都吓了一跳。
呼迩植让他们赶紧安排伤员救治,自己骑在马上,匆匆灌了几口水,又马不停蹄地往广滕去。
.
.
今日天气过分晴朗,不适合在外面晒着,张允澜孟良等人就窝在将军府的凉亭里纳凉。
柳从月不愧是医圣,用了几天时间就把张允澜的伤口全部治好愈合。只因为江瀞雪随口一句夸赞,他现在打了鸡血一样亢奋地研究去疤消痕的药膏。其余三个也就一边纳凉一边帮忙磨药粉。
不知谁挑起话头,大家不由自主聊起营救琊乾城的事。
分析骁骑团的兵力和他们的援军部署,张允澜和柳从月以为此次营救如囊中探物,毫无悬念。
江瀞雪说道:
“只是救下琊乾城后防守很成问题。藩王军和桑吉军到现在都态度不明,广滕离琊乾城又不算近,呼迩军恐怕无暇顾及。留少量兵力把守等于给了其他军团反扑的机会;留的人多了又会遭至割据独大的猜疑。”
这时孟良又提出:
“如果遭到埋伏,或者骁骑团先一步攻进城,那五千人恐怕凶多吉少。”
她说的这么消极,江瀞雪都觉得晦气,连忙制止住:
“不管怎么样,轮不到我们操心。”
或许中了那句“乌鸦嘴”,真的有人从将军府议事厅一路跑到凉亭,向孟良道:
“孟先生、柳医师、江女郎、张小娘子,大将军急召几位。”
“什么事?”孟良问。
“小将军亲自回来求援,说前方情况有变。”
四人不敢耽搁,赶紧随他去呼迩军军营。
呼迩裘玺听呼迩植说,有剑法奇能之人助骁骑团,恐怕高裕那边也讨不到好处,立马想到了孟良。此外,看见侄子手臂上的伤严重,他有意请柳从月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