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张允澜他们与底下将士也算打成一片,只要不在那些个将军眼皮子底下,也算行动自由。
张允澜还将那天晚上的事如数讲给江瀞雪听,向她请教小将军名字的苦恼。江瀞雪告诉她:
“小将军未必是在苦恼于自己叫什么,而是困惑于自己归属于哪儿。行军打仗之人,尤其是将门子弟,都很在意身后归属。例如我朝戚锋大将军,他是将家名门出身,百年后会入家庙,受族人祭拜。而与他同级的江凡铩将军,出生普通,后来立下赫赫战功,得赐皇族姓氏,将来则是要被皇室后代供养的。小将军是家族儿郎,将来本该入家庙;可是他冠以外姓,就不能算是呼迩家族的人;再者他得赐王姓,成为君王家臣,那他死后又该葬在君王脚下。总之,他一日想不明白自己归属于哪儿,就一日摆脱不了名字的困扰。”
得她讲解,张允澜在枯燥无聊的行军途中也算找到了事做,那就是多管闲事地帮着小将军操心。她将小将军的三个名字恨不得嚼烂了,反反复复品味、琢磨,为每一个名字找足了理由。只要小将军稍微有一丁点倾向于哪一个的苗条,她就能立马砸出长篇大论坚定他的想法。
可是这毕竟是她一个人的自娱自乐,人家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自从从百里铺回来,小将军就再也没有来找过他们。
她不是没想过自己去找他,可是一想到前面不仅有小将军,还有白胡子老将军和罗刹脸高将军,她又立马泄了气。她可不想被误会为别有用心,然后被绑起来严刑拷打。
在她犹犹豫豫下,他们竟然也就到了广滕。
此刻的广滕已然不是那个热闹的有趣的旅游观光之地,而是戒备森严的重兵阵营。城外五十里处开始设防,千米一哨、十里一岗;南门主攻,东门主防,北门向君主王城,西门临悬崖峭壁;城内划八区四层,另设内外城墙壁垒;开放护城内河,凿立地道战壕。
根据军报和线人情报,狼王叛军已经从南方斛女藩、木州起事,十日内推行五百里,如今刚占领连君山,陈兵琊乾城外。琊乾城兵力薄弱,被叛军包围后更是孤立无援。王上已经决定放弃琊乾,从广滕开始设防抵抗。
小将军他们这支军队,是王城派出的第三支军队,表明上隶属王上,其实由呼迩家兵组成,历朝历代由呼迩家族统帅。
前两只军队,一个是藩王军队,一个是桑吉王太后的娘家军,也都不是王上的直辖军。
不难看出,不到关键时刻,王上是不会损耗自己的军队来御敌的。
不过对于呼迩家族,或者是其他两个来说,这不是坏事。毕竟,没有战争就没有战功——不流血,怎么换去权利地位和财富?
呼迩裘玺一到,八王子就急巴巴地喊他去“议事”,桑吉岢也派自己的儿子来请小将军去叙旧。他们拉帮结派的阴谋实在算是明目张胆,可是呼迩裘玺他们还是去了。
几个大将领暂时走了,张允澜没有了顾忌,便在军中校场附近溜达。
之前在青舟因为种种原因没能看到校场什么样子,这一次也算弥补了遗憾。她对校场上训练的一应设施都很感兴趣,甚至觉得黄沙地都妙不可言,便赖到天黑。
天黑后四下防守严密起来,之前负责“照顾”她的侍卫过来催促她离开。
他们走到门口,遇上训练完的桑吉军和藩王军,他们三三两两地边走边闲谈,突然有谁聊起一个吸引所有人兴趣的话题,没几句话就引起哄堂大笑。
靠近张允澜的那个士兵笑时说了一句:
“那可不就是娘子军嘛!”
别人听了感觉极为贴切,纷纷符合。
张允澜三人走在暗处,没被发现。那两个侍卫突然脸色暗沉下来,脚步也放慢了,刻意去听那些人还要聊什么。果不其然,接下来的话题更加不堪入目。
“我说,他们一个个哪有逐鹿原勇士后代的样子?还自称最强悍的军队,结果一帮小白脸儿,就靠勾引王子公主……他们的小将军不也和十二公主好上了吗?……女人教出来的可不就是娘子军……哈哈哈哈……”
“小将军”三字实在敏感,张允澜都听出来那些人在嘲讽议论呼迩军。
那些人不知道自己的谈话被呼迩军的人听到了,依然不知收敛:
“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讲究说句话鞠个躬,走两步就陪笑了?我们逐鹿原的男儿哪个在家里不是说一不二的大丈夫?也只有呼迩家出孬种,对一个郸虞抢来的婆娘点头哈腰!啐——丢脸!”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其中言语污秽不可表达。
张允澜听了也免不了气愤。
“唉……呼迩家现在是女人当家,从老大到老三,全看女人脸色过日子,你别看呼迩裘玺目中无人的样子,我听说私底下对他婆娘屁都不敢放——”
“桑吉邬,你在说什么!”
不等张允澜上前打抱不平,校场外已经有人率先开口了。
那人骑着棕黑色大宛马,腰间佩剑反射出冷艳的寒光。马儿慢慢走到光下,男人冷峻的面孔逐渐分明。
被叫做桑吉邬的人本来还打算厚着脸哦狡辩过去,但是男人身后慢慢走过来的人却让他笑容僵硬。
小将军亲自执辔,马上坐着面相凶恶、不怒自威的呼迩裘玺。
桑吉邬立马跪下朝二人行礼问候,言语中早就没了之前的猖獗,而是极其卑微讨好:
“拜见裘玺大将军,拜见阿兰小将军。小人方才与几位……几位下属乱嚼舌根,说昏话,将军大人有大量……”
“哼,”呼迩裘玺冷哼一声,脸上有了不一样的笑容,“昏话……桑吉家的人可是英明聪明的很,怎么会讲昏话?想必还是呼迩家的儿郎很久没拿刀了,让外人产生误会,这倒算是我们的错……”
小将军得他眼神示意,立马抽出腰间佩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