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礼之后便是宫宴,宴席摆在了御花园,大小官员及其家眷都被请了来。
夜幕微笼,烛火交映,百官入席,静等开宴。
本该是皇帝带着贵妃入席,然后宣布开宴。但是这一次,老皇帝在韩簌离的搀扶下缓缓走上御座。皇帝坐好,韩簌离顺势坐在了他身旁。
不知这是遵了友国太后礼,还是二人父女礼?
随后贵妃带着姳妍公主和张允澜款款而来,面对席上韩簌离的座位,她面无表情,入座右首席。众人皆知贵妃骄横善妒,最容不下别人插足自己和老皇帝之间,谁知这一次对韩簌离毫无办法,不知是宽宏大量还是不屑一顾。
人既然都来的差不多了,那就开宴吧。
老皇帝由韩簌离搀扶起身,举着酒杯,
“今日宫宴,为大公主和清圜郡主接风洗尘,也为庆贺郸虞和江衡的百年友好。众爱卿无需拘束,开怀畅饮,方不负良辰美景。”
底下人同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大家开始熟络起来。男人们交杯换盏、高谈阔论;女眷们结伴玩笑,风花雪月;孩童在席间嬉闹追逐,欢声笑语。
老皇帝难得见如此热闹场景,欣慰地多喝了两口酒,乐呵呵靠在座位上。
眼见老皇帝不胜酒力,全金上去请示:
“陛下,老奴扶您回去休息吧?”
虽然不太愿意,但是老皇帝也清楚自己的身体,撑不住夜深露重。于是他吩咐众人只管尽兴,不拘门禁,大可在宫中住下。然后他又拍拍韩簌离的手,让她多玩儿会儿,自己先回去。
送走老皇帝,众人更是少了拘束。
陆陆续续有人凑到贵妃身边讨好,他们或许能和林家攀上亲戚,或许满口恭维,或许醉言醉语,难为贵妃来者不拒,都愿意搭理。或许这就是贵妃骄横,却无人弹劾的原因。
一小官儿,形容猥琐,卑颜奴膝,是京畿节度使手下的主簿。节度使入宫,带上了他,此时上司与好友饮乐,他不知哪儿来的胆子跑到贵妃面前,
“卑职林涛拜见贵妃娘娘。”
他行了大大的跪拜礼,把贵妃吓了一跳,
“不必拜了,宴席之上哪儿来这么大礼。”
“娘娘尊贵无比,卑职不敢无礼。”
“哦?那你找本宫什么事?”
“不敢烦娘娘尊驾,只是仰慕娘娘凤姿,特来拜谒。”
听他满嘴官腔,贵妃身边的女眷们不耐烦了,
“你们男人不去一起喝酒,凑到这儿像什么话。”
“卑职三生有幸,能入宫见到娘娘,家父得知,特命卑职替全家拜谢娘娘恩典。”
贵妃蹙眉,她不记得有恩于这个小官。
且听他继续说:
“曾祖父与先祖是为表兄弟,到了家父这里出京就职,与族中亲朋鲜少联系。前年卑职求官,幸遇娘娘寿宴,陛下大赦天下,举家回京,寄住在墒覃庙内。卑职有今日,全是娘娘恩赐,卑职感激不尽……”
听他这话好笑,一个获罪出京的旁支后代,不仅不以为耻,还腆着脸上赶来攀附,怎么可能无所求?贵妃不想和他纠缠,就让何嬷嬷取赏赐来给他。谁知他坚决不肯要钱,又是重重地叩首。
“你既不要赏赐,那就领了酒去吧。”
贵妃将自己酒壶的酒赐给他,想打发他。
“谢娘娘恩赐,”他感激地捧着酒壶,仍旧不走。
旁边女眷们也纳闷儿了——怎么有这么不识眼色的人?
但是她们很快也明白过来了,因为他们看到这个家伙的眼睛总是时不时朝张允澜那里瞟。
张允澜和姳妍公主一起应酬皇室贵女们,没注意到这里的动静。所以她并不知道身后有一个贼眉鼠眼的小人垂涎她。
林涛系林氏旁支,父辈因罪出京,在族中更是没有脸面。他好不容易混到京畿节度使主簿的位置,一心想出人头地,可是一来资质平庸,二来无可依仗,恐怕只能止步于此。
万般不甘心的他见过几个友人靠着丈人势力发迹的例子,心里也有意求一个家世显赫的妻子。
他将近而立之年,未娶一妻,也是因为他嫌贫爱富,高低不就。
谁知突然来一个清圜郡主,系林家子女,出了三服,还收养宫中。他如果能讨好贵妃,让他做了郡主郡马,还怕没有前途?可是这也是心里想想,他本来没这个胆子的。谁知听得身边几个人都在肖想觊觎郡马之位,心里免不了不忿——他好歹是贵妃娘家人,贵妃不将郡主指给自己,团结林家,难不成让给外人?
同僚奉承节度使:
“大人的三公子弱冠之年,文质彬彬,才貌无双,就是配公主都绰绰有余,想必郡主也是可以娶的。”
节度使听了当个笑话,林涛听了却不服:
节度使的四个儿子都是纨绔子弟,整日流连秦楼楚馆,要不是老子有权势,那几个草包他看都不看一眼。贵妃怎么可能把郡主许配给这样的蠢货?荒唐!荒唐!
但他不能直言不屑,唯有喝酒。于是乎宴席不过三巡,他已经有了醉意,只不过脸上不显颜色,别人一时没看得出来。
都说酒壮怂人胆,他自然如此。有了酒劲儿,他直接跑到贵妃面前出丑,还毫不遮掩地窥视张允澜。
贵妃看他怎么都赶不走,也注意到他不安分的眼神,给何嬷嬷使了个颜色。何嬷嬷得令,去找了两个小宦官,他们一哄而散,拥着林涛下去喝酒,这才把人拉走。
但是他的出现给了贵妃一个提醒——
现在无数双眼睛盯着张允澜,都想坐上那个郡马之位。看起来是她挑郡马,实则是成为猎物,被人围捕。贵妃要赶紧找到合适的人选,将张允澜圈养起来,否则无主的绵羊群狼环伺。
“我也乏了,今日先这样吧。”贵妃面露疲倦,靠着何嬷嬷,“去问问允澜,她累不累?要是累了就和我一起回去吧。”
小宫女得令去找张允澜,张允澜和姳妍公主正在在一角私聊。见到有人过来,姳妍公主兴致缺缺地离开了。
等张允澜过来,贵妃随口一问,
“可有见过几位大长公主?”
“公主母亲领我都见了。”
“好……那就和我一起回去吧——这里闹哄哄的吵得我头疼。”
“是。”张允澜上前搀扶贵妃。
趁着无人注意,她故意用衣袖打翻一只酒杯。暗处的瑜言看到信号,转身隐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