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女子半张脸都被烧焦,脸颊和额头上满是刀伤剑痕,通过脖子上尚未结痂的伤口,可以猜想身上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是可以确定不是张允澜。
江瀞雪惊疑地朝柳从月看去,柳从月说道:
“正如仙师所见,这位姑娘并没有得疟疾——若是疟疾倒也不要我这么费力了。”
柳从月几天前去采草药时捡到这名女子,当时她几乎是死过去了,亏得柳从月用各种灵丹妙药吊住性命。因为伤势太严重,面相太恐怖,并且身份不明,他担心村民不能接受她,就谎称是得了疟疾,将她隔离在这一处偏僻的屋子里。
庄河钧打算劫持张允澜,苦于无藏身处,他主动说出此处,帮他隐匿。现在帷帐后只剩下这个受伤的姑娘,庄河钧他二人应该从后门走了。
江瀞雪此刻犹豫了。
她来此处是为了寻张允澜,现在张允澜已经不在这里了,她应当尽快离开。但是床上的姑娘伤势太重,她没遇见也罢,如今遇见了却不能袖手旁观。她知道柳从月是正义仁厚之人,如果他参与了劫持,似乎也可以确定张允澜暂时是安全的;然而关于柳从月的判断都是传言使然,她并不能保证张允澜就没有危险……
犹豫之时,她也就试探性开口:
“柳先生负有医圣之美名,为何救不了一个伤员?可是不想救?”
“如何不想?我农泰门弟子谨遵门规,救死扶伤,从不吝惜医术……只可惜,这位姑娘伤及内里病势复杂,我也无能为力。”
“我倒没有这么崇高,如若今日可以救下这条性命,先生他日是否可以还我一命?”
柳从月愣住了,但是他很快领悟过来,于是也隐晦地回答道:“仙师何出此言?我手中除了自己的命,再无其他。他日仙师有需要,只能奉上我这条性命了。”
“好。”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江瀞雪提裙上前一步,坐在伤员侧旁,简单探了脉象,又注入一股内力查看她的筋脉,后接过柳从月递来的针,扎在伤员眉心,又封住周身穴位。
她徐徐呼了口气,说道:
“虽然不知道这位姑娘是谁,但是她一定是招惹了什么大麻烦,被打得筋脉全断,面目全非。柳先生医术在我之上,能做的都做了,我只有两枚丹药可以帮上忙。此法系易改筋骨重搭血脉,即便治好了,体内经络已经与常人不同,自然此前功法全废……若是信得过,半柱香后,柳先生为她服下,辅以药浴调理,丑时再解开穴位,取下眉间针灸,每日注入少量内力筑养。”
柳从月更加钦佩江瀞雪的医术,她虽说自己医术在她之上,其实已经用了更有效的方法医治伤员。
“仙师师从何门?医术如此了得!”
江瀞雪本要起身离开,听了这话顿了顿,才回答道:“我不过闲散修士,若说师从何门,倒也得了孟门一二指点。”
说这话时,她眉眼都不自主地柔和起来,像是想到什么让她开心的人。
“……”柳从月并非没有察觉到,此刻有些艳羡那位让她不由自主笑的人,“孟门……道家仙门之首,仙师不简单啊……”
江瀞雪深深地看了柳从月一眼,继续往前走,快要开门时,她留下一句话:
“卿本佳人,奈何?”
本来还想送江瀞雪出门的柳从月一时间愣在原地。他苦笑一声,没再言语。
她是高山白雪、云间皎月……而他?不过身不由己的苟且之辈。
另一处,孟良已经得到暗卫的消息,得知庄河钧不久前已经回到自己府中。她刚刚回了一趟客栈,从茗冬处得知江瀞雪去了城外村落,似乎是有什么线索,此时庄河钧又回府了,她更加确定庄河钧将张允澜藏在府中。
她随即赶到庄府,恰巧碰上江瀞雪。二人一同上前去敲门,再一次把老管家逼过来开门。门才开了个缝儿,孟良就拉着江瀞雪闯进门,径直朝内院去。
老管家急的直冒冷汗,追在孟良她二人后面喊叫“仙师,仙师,我家老爷在更衣……”,很快,一众伙计闻声围住她二人。
孟良根本没把这群人放在眼里,准备速战速决,千钧一发之际,庄河钧竟然大大方方从寝室里出来,摆上老好人的假笑,问候道:
“二位仙师为何闹出如此动静?在下不过外出一趟,弄脏了衣服,二位就等不及了?听管家说,顾仙师早前就来寻过在下,可惜庄某去拜访了位朋友。”
“朋友?”江瀞雪细细咀嚼这二字,“可是城北贺府?”
“正是。”
“撒谎。”
“仙师这是何意?”
“你没有去贺府。”江瀞雪即使气恼,对外都和言细语,“汤城贺家是大商富甲,除阶就算不是铺金排玉,也必定日日打扫,室内不说一尘不染也是干净整齐,为何庄先生从贺府要换上什么干净衣服?”
“啊……仙师说的对,在下回府也是因为与贺老爷品茶时将茶洒在了身上,急忙回来更衣。”
“不必再狡辩了,难道要我现在去验查换下来的衣服上有没有茶渍?庄先生,你很清楚我们此次前来的原因,不必再装糊涂。”
庄河钧依旧将糊涂装得稳稳的,“恕在下真不知二位前来为何。”
孟良讥讽地一笑,“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把人交出来。”
“在下也算礼待二位仙师,不想二位如此不讲道理、咄咄逼人,恕庄某失礼,请回吧!——二位走丢了什么人,与我无关!”
“我们并没有说是走丢了什么人,庄先生为何都不问什么人,就认定我们在找自己人呢?”江瀞雪一针见血,慢条斯理地补充道:“若是我二人是为了城主来讨要被您扣留的小舅子,庄先生方才的话不就没人接了吗?”
庄河钧这才发现自己先说漏了嘴,但是此刻已经为时已晚。他懊悔之余暗暗运功,只要孟良有动作,他就先发制人;包围孟良的一群人也蓄势待发。
“不自量力。”孟良飞身给了挡在前面的人一掌,利落地跳出包围圈,朝庄河钧攻去,庄河钧急忙抬手来挡,被震出去十余步。
他意识到自己完全不是孟良的对手,几个手下也被江瀞雪拖着帮不上忙,此刻只好边打边退,往自己的密室里去。
庄府虽小,后院假山却有一道通往后山密室的石道,庄河钧也是仗着自己比较熟悉自家的地形,一个不注意真给他逃进了密道。孟良想也没想就追了进去,江瀞雪已经解决了一帮打手,守在外面静待动静。
石道幽暗曲折,还有许多迷惑人的死胡同,细微的声音都能像闹鬼一样回响许久。二人先后进了石道,在里面动静不小,但是太大的动静也让孟良识别不了庄河钧的去向。庄河钧也算是聪明了一回,收敛了内力,让孟良无法探查。
估摸着人要追丢了,孟良停下来脚步,静心感知这个迷宫一样的石道。
不管庄河钧逃到哪里去,终究出不了她的包围,这里或许是他最后的藏身之地,花些时间弄明白其中玄机并不耽误找张允澜。此外,她隐隐约约感觉这个石道的构造规律似曾相识。
高离,江瀞玚在云入楼顶远眺,目光所向正是江衡的方向。她已经在这里站了两个多时辰了,手里一只捏着影卫交上来的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