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及回至凤仪殿,途经长乐苑的荷湖时,纳兰宇便来截住了我,他身后跟着安总管,以及一脸担忧的翠睛,自不必说,定是他来凤仪殿后,却是见我迟迟不归,翠睛便向他汇报了去。
“娘娘,急死奴婢了,奴婢找你许久,可到处都寻不着。”翠睛一个箭步已来到我身旁,于我耳边焦声低语:“皇上也找急了。”
“去哪了?”抬眸见得纳兰宇那眉头早已拧住,脸容上有着不少霜色:“若不喜欢那凤仪殿,朕再许你另一处宫殿便是,用不着大夜晚的也不愿回去。”
是我的疏忽,没料到他们会这般担心,可是天才知道,我只是不喜欢凤仪殿里,围着一堆翘首期盼他来召幸的妃嫔而已,若没有她们,我这会儿想必也该是安寐下了。而她们之所以齐涌至凤仪殿里去,说到底原因还是出在他身上。
不过也正好,若没有这么一出,或者我这辈子也不会知得梅苑里,还关着一个可怜的孤苦伶仃的老人,而这老人,还是与母后有着那么一层情缘在里头的,更不会知得曾经发生过的那么多的往事,尤其是我觉着这个中还隐藏着个不为人知的大秘密,只是我现时没能想得通透而已。
但是这事,绝不能让他知得,纵是他与太后现如今似乎有着不和,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到底是母浓于水的母子俩,这一点,枉是任何人也比及不上的。
“皇上,是臣妾的不对,臣妾今日一时无聊,便去得恺恻宫里闲逛,孰料不着意间,就已是这个时候了。”
“安成,你来给朕说说是怎么回事?”纳兰宇略为侧首睇向身后安总管,已是肃气顿生。
“这,这……皇上,奴才该死。”安总管一把跪得下去,身形微颤:“奴才已派人到恺恻宫去前前后后查看过了,都说没有……没有见得单妃娘娘啊。”
他居然会猜想到我会到那里去,竟还派人去查看了,幸好那破败的小梅苑不足以引起那些人的注意,否则不知得会引起多大的动荡。
心内细呤得一下,这会就暂且要委屈一下眼前的安总管了,抬眸对得纳兰宇轻是一笑,带着些许愉悦看着那跪于地上的安成:“可不,安总管,今儿个,本宫跟你派去的那些人,玩了大半日的捉迷藏,可真是不容易,待他们撤走后,本宫才闲逛的宫苑。”
“真是群没用的废物,单妃今日若有个不是,统统都别想着活命了,给朕退下!”纳兰宇明显是极恼了,却偏是压低着声音,沉沉地怒吼得一句。
那安总管浑身一震,头也没抬,颤哑着嗓子一连串回着‘奴才知罪’便躬着腰退得去。
我心跳一时间也急得漏掉一拍,他为何这般恼火?不就是小半天没寻着我吗?这明显就是怕我遇险的模样!莫非……这宫里竟有人暗中虎视眈眈着我这条小命?太后自不必说,她与我正密谋着怀龙子一事,我于她尚有利用价值,想必不会是她。
那么,会是谁?
“来,随朕回去。”他似是深看得我一眼,大掌握上我冰凉的的十指,拉着便走。
但一声悠长而别致的洞箫声从荷湖深处传来,令我们皆是齐齐顿足静听。
那洞箫声时而低婉圆润,令人犹临春风,时而轻灵迷雾般,令人忍不住陷入那梦幻意境里,又时而作款款欲泣般,刹时间却又风絮四起,楚楚溢怜,令人辗转心慽,百断愁肠,至后又轻浅柔悦,无限典雅,让人深浸其中。
我竟是听得快要入醉了,待回过神来,却是见得一条小船轻梭于荷湖当中,灯烛迷昏,有位侍女在掌着船,而另一个,穿着淡紫纱裙裳,那风姿倩影正立于船头,纤手盈盈握着一支洞箫,放于唇端,别样风雅地吹着。
那小船很快来得我们跟前,只见那倩影福得一下身子,娇润可人的声音飘过来:“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不知皇上与单妃妹妹在此,打扰到皇上与妹妹的雅兴,实是臣妾的罪过。”
我一怔,竟是赵贵妃!
这阵子以来,各才人妃嫔,即连皇后也常是到得凤仪殿来露面,唯有她,一直不曾露面,外人传她小产之后,身子欠佳,所以常要卧床休憩,即连纳兰宇去看望她,也常被她寻借口拒绝着,这会儿,她却是半夜游船,并有得那精力吹起这颇费心力的洞箫来了。
我心下一沉,自从得上回太后提点,她是个聪明人之后,我便越发觉着她不简单,现在看来,她此般对纳兰宇使的乃是欲擒故纵之计,先是说自己身子不佳,拒见于他,让他觉得自己难以捉摸,亦不愿作那争宠之人,更不愿去着力讨好于他,然后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却是神清气爽地游湖,雅兴十足的弄箫,想必任是一个正常男子,也会起得征服之心。
而且,那昏黄摇拽的桔灯映照下,她脸色略然苍白,目含盈盈秋波,下巴微见削然,相比起之前,确实是消瘦得不少,却是更添得楚楚韵致,煞是令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无妨。”纳兰宇与她微颔首,温道:“夜深了,贵妃身子不好,该回去好好休息才是。”
话罢,他执紧我的手,似是要带我离去。
我见得赵贵妃脸色已更显苍白,又听得她在后头轻唤得一声:“皇上……。”
纳兰宇脚下顿住,我抬眸看得他眼底已上浮着波动之意,心下酸涩起来,他对她纵是无情,但这般雅人才女,那怜惜之心总是会有的,她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妃,甚至还怀过他的孩儿,而我却是真真正有名无实的,相比之下,我又算得了什么?
我还未及掩下心底的酸意,然觉着手上一松,便见得他已是放下我仍为冰凉的手:“你先回去。”
又听到他略是倾身低声与翠睛嘱咐得一句:“好生照顾娘娘。”
便以轻功飞身一纵,已是身落于赵贵妃的小船之上了。
“皇上。”听得赵贵妃细声嘤咛一下,又往我这里看一眼,便已是躲至纳兰宇怀里去,唯露出一小半娇致楚人的脸庞,煞是动人。
可是,我却能分分明明的,从她方才睨得我一眼里,看到极凌冽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