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然傍晚,雨欲倾泼,雷电闪烁。
频烛乱影,帐凌掀,一室窒静,奄奄一息的人儿却在不断的说着话语。
“朵夕……好孩子,母妃这就要去了……所幸,所幸她已承诺保你平安……所幸她已承诺保你平安……所幸……。”
重重叠叠,这样的呓喋不止,然后我猛然看到母妃痛苦而又不舍的合上了眼眸。
“母妃……母妃不要丢下朵夕,母妃……。”焦乱与害怕充溢着我的心口,我失魂般在嘤泣中喊起来,一声又一声……却再也唤不回母妃睁开眼睑。
一只熟悉而又布满着茧子的手温暖的握上我右手腕,我觉着左臂膀在切切生痛,猛地睁开眼,却见奶娘红着眼眶守在床前,满脸倦容,看样子是许久都没休息了,看到我醒来,已湿润的眼眶流露出几许光华来。
看到奶娘若此,我才醒然过来,自己中箭后是晕了过去,脑海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滚转一圈……记得后来又有两箭于我脑后厉然飞来,假若我真中了这两箭,定然会掉命……再抬眸看向奶娘,晕迷过去前的那个疑惑又腾起,即要开口询问。
却见奶娘神色显慽,握着我的手劲紧了两分,淡定的示意我看看周围。
我这才发现自己是躺在陌生的床榻上,舒适的软棉香枕,粉绫帐,再抬眸看出去,大惊,偌大的房里,跪了两排俏生生的丫鬟,侧边窗台下摆着令人眼花的各色绫罗绸锦,几大箱珠翠珍宝,于窗外投进的几抺阳光下,绽放着夺目的奇彩。
这是……?我诧异的朝奶娘看去,只见她以手势告诉我:“已达到了我们所想要的效果。”
我不顾臂膀上的锐痛,径自要坐起来,奶娘见此,赶忙停下还欲表达语言的手势,安抚我坐好,我转头对那些个丫鬟道:“你们起来回我话。”
开口说话才真切的意识到自己的虚弱无力,嗓音干涩暗哑不已。
“是,公主!”那几个丫鬟毕恭毕敬的站起来,并福了一下身子,其中一个看起来稍长的丫鬟脆声道:“皇后娘娘遣奴婢们来侍候公主,这往后公主就是奴婢们的主子,但听公主吩咐!”
原来如此,我心直往下沉,在宴席后头,皇后是有向皇上提出撤掉我的贴身婢女,没想到动作竟这么快!那么云双现在又如何了?想到在这些丫鬟身上大概也问不出个所然来,她们多半是皇后的人无疑,便怏怏的无了兴致盘问她们,唯有找个缘由把她们速速的打发了下去。
待她们一走,我看看自己身上的睡袍,左臂膀处已剪切掉一个袖子,层层白纱布紧紧绕绑着,透着一股子清凉的药味来,那件……贴身穿的真丝褂子还在,奶娘说这真丝褂子乃是真蜘王所吐的真丝巧织而成,有刀箭不入的功能。
既然奶娘是生怕我出意外,才让我穿上的,那么又是为什么,还要在我脑门后放箭?明知道这真丝褂子只能护住身子,而手臂,脖子与两腿俱是会有中箭的可能。
疑惑重重的抬头紧盯着她道:“奶娘,朵夕不明白……。”
是的,射伤我那一箭的刺客正是奶娘,她乃是神箭手,虽然武功算不得高强,在使箭这一方面,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高手,加上她对这深宫的熟悉,能在官兵眼皮子下逃脱开来固然是件不难的事。
在去参加宴席之前,当她手脚微抖的翻寻着母妃那箱衣裳,最终寻出来这件母妃曾珍藏好的真丝褂子让我穿上,并打手势告诉我如此这般的对皇上使苦肉计的时候,我就脸色发白的愣呆了。
她严肃而慎重的打着手势跟我说,如果我这次救得皇上一次,皇上以后便不会对我狠下杀手!
那样的谨致严肃,根本容不得我抗拒,以致于我在整个宴席上,除了对人群的恐慌,更多的慌然便是因为她对我的嘱咐,她说我必须要这样做,即然受重伤!
虽然对此尽然的不理解,但连母妃……皇上都能如此的薄情,被遗忘在冷宫这么多年,我又何尝会认为他能对我存有几分感情?思量过后,就顺从了她的意愿。
这个在我心里有着重要位置,一直看着我成长,并尽心尽力培养我的女人,又是为了什么,会在我臂膀已中了一箭的情况下,还要在我脑门后继续放箭,痛下杀手?若不是那“登徒子”宇王的出手,想必我这条小命也没了……
约莫是窥略到我心中的质问,奶娘她突然间脸色一白,站立不稳向后踉呛了一步,表情有些微的受伤,更有着心痛,片刻后打着手势说:“都怪我,怕你将来吃亏,这些年来都着重培养你的猜忌悟性,你现在……是连最疼爱你的奶娘都排斥在心门外边了……。”
看到奶娘红着眼眶把这手语打完,我的心头一酸,泪水即要涌出来,觉得自己确是不应当怀疑自己最亲近的奶娘,她要杀自己还不是件极简单的事,每天朝夕相对,又何必挑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取我性命?只怕后面那两箭必有着她的原由吧!
在我深切的自责着自己的时候,奶娘却轻轻抓起我冰凉的右手,温暖的握揉着,表示着她不会怪我,安抚了我一会,再在我手心隐忧的写道:“还有另一刺客!”
午时,皇上听闻我已醒,即来看望了我,那目光里已消减许多的阴狠,温煦如风的问我,对新赐的宫殿满不满意,如若不满意,待我伤口恢复后,到时再尽情挑选,还说需要什么,即管开口与他要,他会满足我所有的愿望。
我看了眼那些赏赐下来的奇珍异宝,急忙点头说自己受这些重赏已是惊宠,却是脸露楚怜之色,然后在他的关切盘问下,我适时的张口替云双求情,本来以为他会痛快的让皇后把云双遣回我的身边,没想到他却是面有隐色,沉吟片刻后才应充。
这让我一颗心差点提到嗓子眼,云双只是区区的一个小婢女,我要留她于身边也不过是件小事,却让堂堂圣上似乎颇是为难,这里面难道有着不对劲儿的地方?
就这样又过了好几天,关于云双这事,却还是半点消息也没有!
这日春guang明媚,自觉伤口已痊愈得差不多了,便转出寝房,看到琉瓦金飞桷,亭苑相逸,湖光粼闪,才知道皇上赐了我一座大宫殿,我却没有多少的喜悦,看着那湖中游来游去自在得很的几弯小鱼,很是羡慕。
那天奶娘在我手心写下,还有另一刺客!
我并没有接下来再与奶娘说什么,心里已很清楚的知道,这宫殿已让皇后穿插进来无数的眼线了,现在云双无故被扣去,生死未知,切切不愿再让奶娘因这事受任何的牵连。
在思绪万千中倏地转头,却发现湖苑的另一边,几大排宫卫在肃然而又整齐的向这边来巡逻着,惊了一跳,顿感不妙,心绪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