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地后退得几步,没料到竟是自己弄巧反拙,惹来了祸端,定然是那店小二喜好绕舌头,才让他得知了这回事,如此四传病谣就不怕吓退客人住客栈吗?
再者,作为一国之君的昭国主,又岂会这般闲情逸致管一个陌生人的大病小灾?
转首紧瞅那雕花的门扉,见得一个颀长影子,清清楚楚的印落其上,暗呼糟糕,刚才自己一时心急,以耳紧贴门上偷听,既然能把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全,想当然那几人就是站于这门前而已,而我那会儿又心慌,呼吸滞乱,对于他这个会武之人来说,定能嗅出些不寻常来的,更何况自己刚才偷听模样的影子,说不定早已落入了他的眼中……
低眸流转,心下一惊滞,是了!定是如此,才会有后来的他突然又把已下楼的店小二唤回来,问起关于云曦与我的踪影的事!
想来,在店小二熬好他们的药端至隔壁房里时,他就对其进行了言语上的旁敲侧击,寻好了借口来试探于我。
这可如何是好?我旋身至窗边往下瞧,足有二丈余高,若自己往下跳,不落得个毙命也会是手足致残吧?心悚无奈,只得转身另觅它法,闻得外头又是几声叩门音,略带些疑问的声音再起:“姑娘?”
“有劳公子挂心了,我甚是倦了,已是歇下……多有不便,还请公子回吧!”压着咕哝般的音调回着,轻把烛火摁灭,继而以纱布蒙上脸,以防万一。
转身却差点尖叫出来,一只大掌猛地隔着纱布捂上了我的口鼻,我睁目细看,竟是一身夜行衣的云曦,只见他以食指置于唇端,示意我噤声,然后指指窗户。
原来是从那端跃进来的,竟这般的悄无声息,让我好是一声暗叹。
没待我回过神来,他一把拽住我的手臂,然后向窗户而去,我轻哎了一声,道:“等等。”然后旋身至床边抓过那真丝褂子,塞入衣襟,再奔至过来,抬首见得他的一双寒目里,晶亮一烁,似有轻然的痛楚闪过,转瞬,他即着力揽住我,一把凌跃了出去。
此时街市上仍是热闹非凡,大概是筹备着过中秋佳节,处处张灯结彩,许是见得我们从客栈窗口处凌空而下,人群纷沓闪开,皆是惊呼,一时间,整个街道拥挤凌乱起来,落地之际,云曦脚下竟一个趄趔,手扶着襟前,锐目里楚气流连,却是强忍着,额上已沁出汗珠来,我抬眸细看才发现他胸襟处在汨汨的淌着流血,脱口惊呼:“云曦,你受伤了?”
“碰上了点小麻烦。”似是嗅到了某些危险气息般,他浓眉拢起,毫不怜惜地拽过我即急速飞奔,冷冷摒言:“他追来了。”
我转头看去,惊异发现一身白衫的昭国主也正从那窗口上飞跃而下,看来终是发现了我们。
无奈街上群众太多,总是被无端挤兑与冲撞,或许正是如此,那昭国主也是难以追上我们,不知道闪闪躲躲间,一口气与云曦狂奔了多久,直到我们窜入一个荒无人烟的小胡洞,寻得个隐身的角落才停得下来。
“云曦,你怎样了?”我喘了口急气,调头甚是忧虑望他。
“小伤无碍。”似是为我的焦急而莫名得意,他薄唇逸出几丝笑意,让他锐目里的痛楚减弱了不少,见得他从襟内掏出一小瓶子,示意我为他上药。
借着月光,我看到他襟前已好是一片血红,心悚连连,脑子里空空白白,明明是有很多话想要问他,这会儿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强忍着害怕,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
是剑伤,臂膀下方血肉模糊,看上去伤至极深,令我不忍目睹,定是很痛吧?我眉头深锁起来,眼前浮现自己故意为皇上挡箭,臂膀受伤的场面,半会间又浮现纳兰宇为着救起误饮皇后毒茶的我,臂膀下方也是染上了一片血色。
而云曦……这又是为了何事会这般?
对这种疼痛可谓是感同身受,因此每为他上一点药,便呼出一小口气为他轻轻地吹吹,以便减轻他的痛苦。
这样的一个无心善举,在多年后的心碎神伤之间回想起来,后悔不已,只觉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在这里埋下了祸根,常常在想,如果今夜此时我拒绝了为他上药,更没有为了减轻他的痛苦,而柔软呼气为他轻吹伤口,也许就不会有日后天下江山大动荡的局势了……
而现在,自己当然也是没能意料到这将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如此这般细心轻柔的为他上完药,已是好半晌之后了,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脖子已是酸涩得很,抬手轻揉一下脖端,竟见得云曦正一脸异样的看着我,眼神是那样的专注,无任何杂物充溢其间,似乎只得我一个人的影子,令我好是不自然。
我轻咳得一声,从怀里掏出那真丝褂子递给他:“还你,本该是你的东西。”
他的脸色忽而沉了下去,颇为认真:“你以为借着我母亲血液炼的真丝,就当为是属于我母亲的?”许是看我露出疑惑的神色,他仰脖飒爽一笑,再冷道:“绝非如此,这真丝褂子确属你母妃的无疑,不必存虑于这个!”
怎么会?莫非那蜘王与母妃之间又有什么关联?
他却没有再为我解说下去,只说得去寻个地方,换过一套衣服,然后带我去见那“人”。
受伤至深的他,行事速度竟是那样了得,只记得他带着我潜进了一家当行,然后就有人恭敬地将我们迎进了内屋,并礼称他为主子,想来这又是云堡情报组织的一个小据点吧?
没有过得多久,我们就已双双换上了灰黑色的夜行装,然后他就又带着我出发了。
奔走得大半个时辰,我惊骇发现,自己竟是被他拽进了大郸皇宫禁地,想要出声问他这是为的那般,却屡屡被他寒气逼人的锐利目光压了下去,而且我发现这里提着灯笼巡逻的宫卫众多,一旦被发现,以云曦现时受伤的身子来说,也是一大祸事,只是为何要来大郸宫里?忽又念起那晚,昭国主与云曦之间的对话,就曾提到过大郸,只是至今,我仍是理不出任何头绪来。
前头又是一队严谨的巡逻宫卫,脚步齐整,掷地有声地朝我们这边而来,云曦急忙拉起我跃飞至一棵茂密的梧树之上。
待宫卫们从我们下方过去,那些个脚步声渐是消隐,云曦扶着我才欲跃下树,忽闻一个凄厉但却傲气十足的声音在夜空中传来:“啊……放手,你放手,你……你这泼皮赖子敢染指于我,终有一日,我父皇发兵将你们大郸撕碎!到时本公主绝对会亲手凌迟了你!”
我心口处忽地窒息,久久喘不上一口气来,这竟是……竟是长公主纳兰月的声音!虽然我听她说过的话语不多,但这傲气十足,居记临下的声音,我是绝然忘不掉的,也许,更有一个让我忘记不了的原因,就是她曾经所对我说的话语,句句都让我难堪受伤至极吧!
可是,她怎会……怎会在这里?皇上竟然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