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娟如洗,夏风凉拢,竹叶瑟瑟有声,临溪流,以手轻拔那淙淙流水,看着水里自己的影绰层层碎开,然后那轮廓又缓缓地模糊重合,一遍又一遍,直到自己出窍神游。
如此这般重复,不知所倦,后来实是闷得慌了,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一把扎进这深溪里头去,好涤尽自己满身心的躁气,那堡主云曦竟是在诓骗我,明明说是不日即会为我解惑,可这又已过得了半月,他却仍然没有出现。
那娇艳的楚芷媚倒是不间断地来寻我的晦气,被她闹到心烦,我只得让幽竹拦住,对她避而不见了,后来她怒火万急地带了八蛛灵们匆匆而来,我才知她就是这些蛛灵口中所尊称的小姐。
但幽竹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小锦牌,只要对着八蛛灵们出示,不仅这些个娇姿若兰的姑娘们连连后退,即然是楚芷媚大小姐也脸色怔变,幽幽冷冷地噤了声,继而领着蛛灵们拂袖而去。
我的生活终是平静了下来,内心却是更加烦躁不安了,与幽竹说要去寻云曦讨个说法,可她恭谨地跟着我,嗫嚅着说堡主早已离开云堡,归期尚未定。
我听着一愣,自己竟无端地就被他三两言糊弄,乖乖的情愿留在了这里,心里一横,想着誓要寻机会逃离出堡,没料到幽竹却是整天寸步不离地紧跟着我,令我郁闷不已。
问及幽竹关于这云堡的景况,她牵起甜美的梨窝笑着,却不曾与我透露得半点消息,说堡主终会为我详细解惑……
烦乱思绪积压成灾,我用力拍打着溪面,水花飞溅了一身,头上青丝也沾挂了不少水珠,好不解气!
“小姐,别这样。”幽竹急喊,冲过来拉我:“会着凉的。”
“你们堡主真是个言而无信的家伙!”我终是恼怒了,这样消磨下去,纳兰宇如若一直在分心寻找着我,又如何能打好仗?
而我……心里也盼着能早日见着他,心头酸气泛起,又或,我们是永远也见不着了?
能见着面的时候,不愿坦承自己对他有着多少的感情,天各一方,天涯茫茫,才了悟到自己竟是时刻心心着念他……
“幽竹,陪小姐回房更衣!”一条人影于墨暗的竹林处凌飞过来,寒声吩咐。
“是,堡主!”幽竹反应极快,一丝不苟地恭敬回道,扶起坐于溪石上的我。
“你终于都出现了!”转过身子,看着魁梧高大的他,我的声音也忍不住冰寒起来:“言而无信,非君子所为!
“胆敢来教训我?”他幽幽深目里锐气顿起,整个人寒戾不已,大手猛地抓上我的肩膀,掌力一动,我痛吟得一声,几近听到肩骨要碎掉的声响。
“堡主!?求堡主饶过小姐,万万不可啊!”就在我要痛晕过去时,幽竹嗖然跪了下去,颤抖着声音请求,这请求话语听起来,似乎自己在这里的价值尚是可观……
果然,幽竹的话起了作用,他的阴戾收起了些许,手上的劲放开,俊美的脸上竟扯起一抺冷笑,嘲弄般的道:“想来,是时刻盼着我出现罢?乖乖回房更完衣,带你去见一人,尽解你心中疑惑。”
这人愣是自大,要不是自己一心要解开个中疑惑,又怎会连日守候着他的出现?此时乍闻他即将要带我去见他口中那神秘之人了,我转瞬忘记了肩头的疼痛,雀跃地随幽竹回房,更换下那快要湿透了的衣裳。
马蹄声急速,车帘不时被风掀起,月圆星稀,高杨梧树节节后退……
我未曾想到,去见他口中这么一个神秘的人,竟是需驱马车前往的,而且干粮,衣服包裹都已备好而来,想来这日程也定是不短。
不知马车狂行了多久,偌大的马车里,气氛甚是怪异,直觉他的一双锐目盯向了我,我面无表情地别过了脸去,不作甚理会。这一路行下来,始终没与他吐过一字半语,看来,他也是个寡言之人,薄唇一直紧抿着,也未曾开口与我言语,可是这会儿,他转头这般紧看着我,令我浑身不自然起来。
夜深风渐大,移云蒙月,周围不多时即漆暗起来,唯闻得马车外猿声嚎啼,鸦啭声声,凄厉阴霾不已,我不禁打得个寒颤,忙将眼光从漆黑的车窗外收了回来。
“害怕了?”他忽而伸手过来握上了我的微凉柔荑,言语无比温柔。
他的大掌温暖而有力,与他整个人的寒气格格不入,我心下怔然,曾几何时,纳兰宇也曾这般温煦如风地握着我的双手,安抚着我,让我莫怕……而这阴獠的云曦,竟也有这般温和的时候……
微叹了口气,谁人生来即是这般锐寒逼人的?想来,也是经受过某些磨难洗礼之人罢?
想到他之前几欲将我肩骨捏碎的狠绝模样,似乎与我有着深仇大恨般,又不免心寒……
不着痕迹地把手挣出来,轻巧着言:“不怕。”
“在我年幼时,特别害怕黑夜,尤其是漆黑且起风的夜晚,每每这般晚上,娘亲总会不断地咳嗽,直到咳出血,奄奄一息之时,父亲也不会来看上一眼,后来,也是在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娘亲终是咳着血含泪去了……那年,我七岁。”
他声调里带有无限黯然,又似是在回忆久远了的事。
这些话语给我的触动却极大,想到自己的母妃,心头一痛,转头望他,黑暗里看不清他的神色,唯有他那莹莹晶亮的眼目,清晰可见。
闻得他又幽冷的道:“其后,我无意中得知,娘亲的不断咳血,是因为父亲的缘故,娘亲是江湖神医的女儿,从小即以身试毒又以药解毒,血液里已带有能催使蜘王炼真丝的药素,父亲为炼得蜘王真丝,不惜伤娘亲身体,取得她大量血液投与蜘王,后来蜘王吐炼得真丝,娘亲却落下了个唠血的毛病,直到吐血至死,父亲也未曾正眼看过她一回……。”
又是个悲苦的女子,我不禁攥紧了拳头,忽然一惊,颤声问道:“什么?蜘王……真丝?”
“你身着蜘王真丝织就而成的褂子,莫非不知?”
“这……这怎么可能会是……你怎会知道!?”
瞬时,我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是的,那日清晨被召见皇上之时,以防不测,我就贴身着上了这真丝褂子,令我失神的是,奶娘曾说这是母妃珍藏的,怎么可能会是他口中所指的蜘王真丝所织的?而他,又是怎么得知我身着这件褂子?
如若,我身上这褂子果真是他所指的蜘王真丝所织,那么母妃又是从何得来的?从他父亲手中夺来的?
还是,乃他父亲亲手相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