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成公主叩见皇上!”低头以手拂顺曳地裙摆,恭谨地跪下,唯恐皇上能从神色间窥到我心中所想。
“平身!”他从龙椅处嚯地站起,黄色袍子飒然有声,大步迈至我跟前尺把远。
觉着他那双厉目紧套着我,心底有些微颤栗,不知这会他又要作甚主意。
只是经过昨晚重兵入驻公主殿,着力保护我的事件后,我更能确定自己尚有他待利用的重要价值了,现时,我断然不会再唯恐他威胁到我何事,即然他搬出奶娘来胁迫我,我也定当会以自己这条性命去与他相胁。
心里冷然一笑,这利益至上的人,也绝对不会轻易的行这硬硬相碰之道,得来个玉石俱焚的结果罢?
轻盈站起,正了正身子,坦然迎上他狠厉的目光:“还请皇上明示,召夕儿至承坤殿,是为的何事?”
“哈哈……夕儿乃明事理之人,朕就不有所满了。”他仰脖一笑,却是尽带沧桑:“事关国脉,现正是用夕儿之时!”
国脉?我低眸一转,莫非已难抵郸国的强势兵力?那么……我一个女儿身,又能让他利用上几分?心下一沉,纵然自己成长在冷宫,对于自古以来君王常出此计策,用女人去交换国土,却是早有耳闻,该不会……
心里顿然极尽失落,抬眸睇了眼纳兰宇,见他毅目正望向殿门外,脸上并无一丝半毫的情绪显露……
难怪他没有再来寻我,那无容置疑的坚定说道要带我离开,说这辈子只要我为他纳兰宇的妻,笃语定言,现在该都是弃了罢?大靖江山在他眼里,岂是我这小女子能比及的?
只是为何,在得知他也会如同皇上一般,将要利用我,而这种利用还极有可能是要把我推给别的男人,心里要这般的难过?
好难过,真的!我淹没在这难过的心绪里,努力要挣出来,却是无法自拔……
空旷大殿,鼎炉香雾袅袅,除了沉寂,还是沉寂。
皇上忽地挥手屏退众人,宫侍,公公们都躬身退去,纳兰宇经过我身边时,有瞬间的滞然,我抬眸间竟捕获到了他那楚殇,悲慽兼有些心痛的神情,只是瞬时即消隐,之后,漠然的大踏步而去,无数束朝阳从金漆殿门上方洒进来,他的身影撞入芒线央间,渐成一个模糊而又岸然的轮廓……
“夕儿。”皇上大手扳过我的身子,语气放缓,目光竟泛出些许温情来,细细的流连于我脸上:“真像恺儿啊,有倾倒天下之姿!”
心绪终是回转过来了,不由得心底冷哼,倾倒天下之姿?无非是打着要将我推出去献媚的主意吧?这会儿听着母妃的小名在他嘴里唤出,只觉有着玷污之意!
又忍不住心下打颤,堂堂一国之君,眼看着国脉危机渐是逼近,身负着百姓身家性命的莫大重责,心里也当是不好受罢?
国之若亡,江山移主不说,泱泱大靖百姓流离失所,以至血流成河皆是有可能会成为现实的事……
而我,即然真的不是大靖公主,作为大靖子民,是否也应当竭力为国争得一线生机?
“皇上是要夕儿从何事?”极其不喜他这般拐弯抺角,挑明开来。
“夕儿可知道,在朕心中,谁才是胜任帝位的不二人选?”他绕过我的问话不答,是真的老了,沧桑不已:“宇儿……出类拔萃的文武俱全,既能忍辱负重,又有着韬天伟略,够冷绝,更是狠辣性子,如若他为国君,定能力挽狂澜,把大靖推向磅礴鼎盛,气贯长虹的新局势。”
疲倦脸容,难掩几分自己对这个儿子的自豪,可见纳兰宇是深得他心。
脑海里浮起纳兰宇那戏谑而邪逸的笑靥,令人猜不透的神色,时热时冷,高深莫测,年纪轻轻即率兵征战,不知为大靖稳下多少江山,更是剿灭过不少势头奋起的小国!
是的,纳兰宇果真为大靖君皇的话,想必定是个好皇帝吧?
辗念继而心悸,原来皇上是早已打算放弃太子的了,皇后……果真是气数将尽……而纳兰辰竟然都知道!如不是皇上事先与他透露过的,可想而知,他的洞察力是何等敏锐……
但若是皇上透露与他的,这是对他的莫大信任故而不避讳,还是另有目的?
现下,深宫噬血气息重重,狡诈如这眼前圣上,竟把如此机密的话语说与我听,又是为何?算是对我放弃了,想着我即要被推出去利用,知道了也无妨?
还是……如此这般,要断了我对纳兰宇的念想?让我不要阻挠他的帝皇之路?
“当年朕与他许诺,只要他能扳倒皇后一族,定当让他登上太子之位!这些年他与朕配合得顺风调水,令朕甚是欣慰,谁料在即将功成完满之时,大郸竟屡屡与朕挑起战事,夺朕国土!”他语气瞬间阴郁起来,狠盯着我:“这种时候,他竟与朕说,唯愿与你一道离开!”
我往后退却,霎时有些乱,他……竟当真连力谋了多年的皇位也不要了?而这,竟是为了我?
不!自己多少是有那么点了解他的,现时国难当头,他定然是不会撇下这一切,单从他刚才离去前的神色就能猜到他已是打算将我放弃了……那么,这应是大郸没攻至,即他与苏家姑娘成婚前后与皇上提出的……
“哼!抛下这么个烂摊子,让朕独自收拾!”皇上恼怒拂袖:“你说,朕该如何处置?”
闻言心下细呤,也难怪他会这般恼怒,皇后揽权过重,他多年来处处受着压制,作为高高在上的君皇,尊严俨是有损碍,气极是正常事,多得纳兰宇暗里为他排忧解难。现下更是已兵临城下,国基之动摇,已是时日里的问题,太子向来从文,从小娇贵,于战事可谓是薄弱的一环罢?纳兰宇若要抽身离去,真真是不堪设想……
只是这会儿,他故意的挖出个中纠葛问题抛向我,是为了让我名正言顺的套上被利用的枷子?无论我怎么回话,都定是会被判有罪的吧?
再说,依我的了解,纳兰宇这般风云血性人物,定然是不会眼看着大靖亡国的!更何况,连我自己,也不愿意看到靖国百姓遭灭顶之灾!
这时,却是不得不谨慎择言回答,谁知道这老狐狸会打的什么主意。
“夕儿愚钝,不明皇上所指,只是夕儿认为,宇王定是不会置大靖于水深火热中的。”
“哈哈……好一个不明所指,夕儿果然聪慧!”带着点欣赏的语气,然后目光狡诈亮起,明明是笑着却若冰冷刀锋:“大郸骑兵已攻至边州,京都跟着陷入危局!”
“皇上待如何?”果然已是火烧迫眉睫了,京都一旦沦陷,泱泱大靖也就……
“宇儿将亲率三十万大军至边州驱赶侵敌。”他嘴角一撇,阴冷不已:“朕命夕儿随军出战!”
随军出战?我转头漠然避开他身影,冷然嘲笑,才在声讨我打乱了纳兰宇与他配合的步伐,不过半会却光明正大的让我随纳兰宇出战,不觉得滑稽?当我是傻瓜一样诓弄么?
就直截地说,如战败,则要将我送与郸国,不显得自己更有坦荡的君子风度?
直到这刻,如此这般看来,才真正的愿意面对一个事实,自己果真不是他亲血缘的女儿!
“此次抗敌,只能夺胜,这个中利害,以夕儿的慧气,也当是了然的,宇儿既为主帅,所操心的事情必然多,还望夕儿注意好分寸!”他悠悠再冷道:“否则,害宇儿失去帝位不说,整个大靖也将因你一念之差而动荡!”
我浑身一颤,手脚微抖,他是忧心着我扰了纳兰宇的心智?可我心中却顿感非常的不安,总觉得这里头还有内情,为何在他不过几句话间,就突显出了自己竟然似乎身负着大靖命脉的重责……这是为何?
“皇上,朵夕斗胆一问,朵夕的父亲……是谁?”此时已是完全置生死于不顾了,也不管他会否闻言生怒:“皇上说是让我随军出战,不过是欲把我献给大郸,我这一去,命也许将是不久矣,既然如此,还请皇上明白告知,好让母妃也有个安息!”
“胡说!谁告诉你的?”果然恼了,沉声吼出,圣威隆隆。
“朵夕不过猜测而已,莫非皇上还自觉自己行事不明显么?”
“哈哈哈……夕儿啊夕儿……。”笑罢,叹气,步至我跟前,再次扳过我身子,看着我,没有了阴厉,眼眶里竟有些微的湿润,眼底竟隐匿着份深情:“夕儿的母妃是朕的,生是朕纳兰族的人,死也是纳兰族的鬼!夕儿,你亦是朕的,是朕的小公主!”
我有瞬间的被迷惑了,如果不是窥透眼前这老狐狸的性子,想必自己早就一头扎进他怀里,恸动的喊父皇了!
挣出他大手的掌控,冷道:“那么,皇上又为何非逼朵夕从军出战?”
他微愣一下,整个人又天威难测起来,声音更为冷,令人生寒:“莫忘了,那老奴还在朕手上!”
心口寒气冲上,原来,挟持奶娘就为着现时能操纵我听从吩咐……又惊滞顿醒,这是多久以前就要开始的谋划?
“来人!赐纱!”他忽地寒声朝殿外高声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