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皇后来这里是为何?我才欲出门迎接,她已夺门而入,绣凤藕色曳地裙裳,高鬓插耀珠步摇,眉描得高挑秀致,透着份贵气,匆忙之间却是好一派皇后风范,只是平日那端仪亲切的神色不再,秀脸上隐忍着一份恼怒。
待得翠睛小心翼翼而又急忙的叩过礼,我极力稳住凌乱的心绪,于她跟前福了下身子,道:“婉成公主见过皇后娘娘,不知娘娘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请娘娘怒罪。”
“免礼!”见得她微颔首,朱唇轻启:“夕儿还是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呢!”言罢,语调忽然一沉,摒出怒语:“少在本宫面前装模作样!”
我浑身一凛,是谁把她逼急了吗?就算上次她在我茶里下药,使计不让我有机会询问云双一事,她都以一副端仪笑脸情真意切般与我虚以蛇委,现时,这些都没顾及上了。
若是怨恨我,夺去了她的宝贝女儿纳兰月迎接昭国外使的机会,大可不必如此动气,我……也不过如一件货品般,被皇上拿去晃炫了一把而已,真正可悲的是我,不是吗?而她,还差点取了我的性命,还累得我身边亲近的云双直到现在都没踪息,有什么缘由还来怪责于我?
越思量心绪越是难平,既然她要与我撕破脸皮来讲话,我也不想再恭之以礼。
“不知皇后娘娘为何事气恼,某些人欲取夕儿性命,夕儿直到现在都没有去追究呢!娘娘身为一国之母,不更应胸怀海量么?”虽然我的语气轻飘,却不意就这么一句话,把她逼得更为疯狂了一般,只见得她猛的抬脚朝跪在地上的翠睛扫去,口道怒道:“你……给本宫滚出去!”
翠睛颤颤魏魏的爬起来,怯怯的看了眼我,即躹着身子摇摇晃晃的转了出去。
我默然心悸的看着翠睛渐消失在门口处的身影,看来这皇后是当真快疯了。
才转头,下巴忽然被她那玉指使狠劲的稳稳捏住了,一阵酸疼,只听得她恨声道:“贱丫头,你以为你的命值钱么?跟你那贱娘一个命!把月儿给交出来!”
闻言,心里又惊又痛,惊的是她居然会来我这里寻起纳兰月来,痛的是,她竟然在言语上这般欺侮我已亡去的母妃,这种痛远远没过了下巴上的酸疼,我的泪水即时在眼眶里打着转,猛地转头甩掉她的手指箍制,冷冷的道:“不明白皇后问我交出长公主是什么意思!也请皇后于言语上自重!”
“不过一个公主,就想要来教训本宫!”听得她冷哼一声,再不屑的道:“有宫女亲眼所见,月儿自那日到过这里,就再也没有回去寝宫!而本宫也到处寻她不着,你这贱丫头如果真要报本宫欲取你性命的仇,就放胆的冲着本宫而来,别玩手段!
至于这次,你不知廉耻的夺去长公主迎接外宾的机会,只要你把月儿平安的交出来,本宫断不会再与你计较!这几日,本宫本是愿你能识事务行事,自行把月儿放了,没料到你竟是不想要你这条贱命了?”
我瞬间呆愣,想起那日纳兰月来这里寻晦气,还掴过我一巴掌,之后已离开,怎么会凭空失踪了呢?这里又藏着怎样的玄机?
再说这什么抢走迎接外宾的机会,交出纳兰月就不再与我计较的胡语……我在心底冷笑,又不是我自愿非要去担此“重任”,并且还是去露一下脸面,晃一下就被皇上莫名的挥退下来了,至今那女子与众人的诡异神色,现在还是摸不透,理还乱。现时她竟拿这个事儿作为条件来与我商讨,真真是无稽之谈!
忽又心里一动,或者是纳兰宇或太子担心纳兰月的冲动脾性,扰了迎接昭国外使一事,故而以计把她秘密请走了?否则为何皇上对于自己的长公主失踪至好几日一事,都不动声息?定是心里已知晓她的所在吧?
斜睥一下眼前恨不得置我于死地的皇后,念到云双还在她手上,心里狭诈一念,抿嘴淡然笑着,相讨般的道:“那好,皇后把侍女云双还与朵夕,朵夕即恳请皇上把纳兰月交与皇后!”
“皇上……竟是皇上?只道弈家要夺本宫后位,没想皇上也……。”皇后闻言,持着诚惶的神色后退了一小步,喃喃自语着,半晌,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从恺恻宫搬出来后,奶娘与我一道悄然的摸到了当朝的许多情况,如皇后是杨家之女,其父为当朝太师,其兄又为当朝丞相,所生孩儿纳兰皓为太子,可谓是权倾朝野,整个靖朝几乎为杨家的天下,太子纳兰皓有着九成的把握稳当着储君。
但皇上似乎不乐见任何一族掌权过高,暗里一手提携起弈家,给予弈家大量兵权,又万般宠幸弈贵妃,弈贵妃之子纳兰宇更是势如破竹,以此又形成了一大势力,终是稍为能与皇后一族相衡了。
从皇后刚才所出之言看,大概她也清楚弈贵妃要夺她后位了,但我只略为提示,纳兰月极可能在皇上手里,她即料到皇上也有削她势力之意,这让我甚是不解,这到底唱的又是哪一出?
只闻得眼前这女人好片刻后才停下异样快意的笑声,嘲弄般的与我道:“你以为那贱婢云双是好东西么?不过是弈家遣来监视你的一条走狗而已!本宫如此助你,还有脸面来怨恨本宫不是?”
我生生吃了一惊,抬眸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唯恐她是随口诓我而已。
许是看我信不过她的模样,她转身冷哼一声,狠道:“实话告诉你,在你初次踏出那个鬼冷宫,准备来参加那次的庆功宴时,本宫就向皇上请示了龙撵去接你,那龙撵里就已被本宫撒了毒粉,等着取你一命。
没料那贱婢竟然不劝你上龙撵,还故意与你一道快意逛游了宫苑,这都是弈家吩咐好的,你以为……她真是有心与你游玩么?呵呵,真好笑!那不过是带你走一条本宫没有安插到杀手的路线而已,她带你走的那路,沿途都有弈家特意派来保护你性命的人!”
想到那日初次出冷宫,我确实是挥退了龙撵,还万般好奇的与云双游逛了许久的宫苑大落,因自己对路线根本就不通,确实也是她在给我引路,念及此,我不由得寒心起来,那是我生命中第一次踏出恺恻宫,游看着外面的宫殿与苑落时,心里不停的跳跃着奇妙与兴奋,那样开心的一个时刻,竟处处暗藏着杀机……
但这也不能确定云双是弈家派来的人,说不定只是巧合而已,不是吗?可是看到皇后那绝对不像是撒谎的狠绝眼神,又不由得自己存疑。
这才想反问她为何要杀我,只见得她碎步至窗边,再道:“再说那支玉珠钗……完全是弈家的计谋,目的就是让你戴上它出现,羞辱本宫一番并故意让皇上念起旧情,压制本宫而已。可惜弈家那贱女人打的如意算盘了,那日皇上竟站于本宫这边,将此事不着痕迹的平复下去,并助本宫把你身边那贱婢除了去!这也得益于皇上不希望你的身边有着弈家的人……!”
我木然的站于桌边,再也不得移步,冷汗又起,眼前慢慢的浮现起云双在笑吟吟的为我梳妆绾发,给我发鬓处细心的佩戴上繁珠环珮,好是一番华贵……,当时定是我与奶娘有着惊惶心绪的计划,而忽略了这么一点。
云双伴着我走过那么多年,怎会不晓得我欢喜简素洁雅的性子?她却偏是着意的往我发鬓处加诸上璀璨的珠环,而那妆台一角,又恰巧摆着那素雅的玉珠钗……想来,她是怕我发现她的企图,而故意如此这般吧?
而且……我很不情愿的想起了那天的宴席后头,当皇后向皇上提出撤掉我身边侍婢时,弈贵妃很巧合的当即就被茶水噎着,猛烈咳嗽起来……
这也多少证明了云双是弈家的人,不是么?
可是,就算如此,她在我心里仍是那般的重要,在我的生命中,她占据着姐姐,朋友,玩伴的角色,除了母妃与奶娘,就唯有她让自己在心里依赖过。
她会在我生病时,给我细心的煎药,在我不开心时,讲些趣事逗我开怀,在我发恶梦,睡不着时,会整夜不合眼睑的陪着我……
就算她为弈家所用又如何,说不定她是有着莫大的苦衷,又身不由己而已,总而言之,我不相信自己心里这么亲近的一个人,这个人一直以来又是那么的尽心关爱着自己,会想着要杀掉自己!
而我,更不愿看她会遇到不测,扶着桌子,方使自己得以多了份力量,询道:“那么……皇后是把云双如何了?”
只见那皇后又是笑,疯狂般的笑,然后再道:“没怎样,还有用处,死不了!至于你这贱骨头,不要再与本宫问要这贱婢,更不要想着弈家真是怜惜于你了,那贱女人不过是觉着你还有些利用价值,保你一命,让你与本宫相击斗,落得两败俱伤而已,一旦她利用完了,定又会希望着借本宫之手除掉你!之后,她就一清二白,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富贵日子!
哈哈哈……也太小看本宫了,本宫偏是绝不动你性命,让她打的如意算盘落空!今日本宫与你所说,句句切真,以后不必再在本宫面前装模作样,也希望你能做个明白人,莫要让那贱人利用了去!”
再听完这般话语,早已冷汗涔涔的我,扶着桌子边沿已软得直不起身子来,幽幽的再问道:“为何你们都一心的要取我性命?”
想来那日于我脑后放箭的刺客,也是皇后派出的人吧?
而她现下没有杀我,又何尝不是在利用我?
只听得她冷然回道:“因了你那贱母妃!”言罢,再也不多语,即旋身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