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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泛扁舟淫孀漏网

慈云庵主慨然道:“这淫孀贼性凶淫暴戾,复机智多谋,可是怙恶不悛,就是现在逃出我们掌握,终久也难逃天诛。师兄,她并且说明要回十二连环坞凤尾帮总舵,我们和她相见有日,何必忙在一时呢?”

鹰爪王点头称是,遂循来路仍奔陆七娘这座假尼庵走来,远远望见万柳堂正在庵前屋面上眺望。鹰爪王跟侠尼来到近前,万柳堂飘身下来,迎着问道:“敢是没追上那女贼么?”鹰爪王遂把陆七娘逃走情形略说了。

这时庵门已开,相继走进庵门,万柳堂道:“庵主,这淫孀陆七娘这般聪明机智,武功也见功夫,只可惜走入歧途,日趋下流。这种资质,若走入正途,江湖上哪能不成名呢!看她神女峰上布置,以及早早预备下那悬崖孤舟逃走之路,聪明实在胜人。再遇上她,务必把她翦除,免得教她为祸江湖,贻害百姓。”

鹰爪王和侠尼全深以为然,一同来到里面。先察看那受伤的匪徒,见他腿已摔伤,就是不看守着也难逃去。那司徒谦经过这些时候,精神已经恢复。左恒在屋门首站着,拿着贼人遗落的刀,怒目视着躺在地上的匪徒,似欲向前惩治那匪徒,鹰爪王忙喝叱道:“左恒,他已伤在下盘,你何必再折辱他!”

万柳堂也申叱道:“我们侠义道的门规,要翦除强暴,扶助弱小;打死老虎,欺凌无勇之人,岂是丈夫所为?你要再胡闹,我把你打发回归云堡,再不准你出来了。”傻小子左恒听了,忙的一缩脖子,连话也不敢答,赶紧退回屋去。

这三位相继走进屋中,司徒谦一见师傅、师叔、庵主全进来,不由脸上一阵发烧,满面通红。

容师傅等落了坐,羞惭惭的往膝前一跪,嗫嚅着说道:“弟子无能,有辱师门。现在惭愧无及,现在当着师叔、庵主面前,弟子情愿领罪。”

鹰爪王这时借着案上的灯光,看司徒谦的脸上十分苍白。鹰爪王知道这是一夜间被淫孀用蒙药春药戕丧的,自己既恨他恃勇逞能,又怜他守门规,见美色宁死不屈不辱。

遂正色说道:“司徒谦!这次你能够守身如玉,以死保全我淮阳振清白,虽则落在淫孀的手中,总算你居心坦白,情有可原。可是你已经出艺数年,在你家乡随老庄主也主持着团练,你已稍有阅历,此次所有一班师兄弟,全是未离师门。

我既嘱咐你要赶奔红土坡等侯我们,偏是你遇敌逞能,不听修性师弟的劝阻,着了贼党的道儿。那匪首追魂叟酆伦,是凤尾帮的西路舵主,凶狠暴戾,杀人不眨眼,你哪会是他的敌手?你个人有甚么失闪,是你祸由自取,学艺不精。可是你修性师弟和你左恒师弟,倘若遭了匪党毒手,你有何面目见庵主和你师叔?”

司徒谦听了惶恐万分,忙向师傅叩头道:“弟子作事粗率,险些带累了修性师弟。(尼僧虽系女流,例以师兄弟相称)请师傅按不守师训,违反淮阳派门规处置,弟子情甘领罪!”

慈云庵主忙站起向鹰爪王道:“王师兄,司徒贤契虽然是少年任性,可是他这种守正不屈,不畏强不怕死,足为淮阳派增光。他已被那淫孀折磨够了,可以不究既往,嗣后只谨守师训就是了。”

鹰爪王忙答道:“既是庵主恕他无知,我倒不便过责他了。司徒谦你要谢过庵主。”司徒谦谢过庵主讲情,又向万柳堂师叔前请罪,万柳堂也告诫勉励了一番,司徒谦退向一旁。慈云庵主一眼望见左恒,见他这时虽把脸上的污泥洗去,可是通身尚是泥渍,现在虽稍干了,更是难看。

不由笑向万柳堂道:“左恒贤契,怎竟会到这种隐秘难寻的所在,真是怪事!贫尼好生纳闷,万老师可问他了么?”

万柳堂看了左恒一眼,遂答道:“我还没空追问他呢。”遂沉着面色说道:“左恒,你怎么会弄成这种活鬼的样子,谁把你领到这里来的?”

左恒遂把自己误撞到这里的情形说了。原来他跟司徒谦暨侠尼女弟子修性,被群贼围攻,自己摔到苇塘里。那苇塘本是早地,只那一带有积下的雨水末干,苇塘内有几处泥水洼子。左恒一摔到里头,一路挣扎,才弄得遍体污泥。可是往里走了丈余远,就全是干地。他兵刃也丢了,贼党多,又不敢再出来。

遂从苇地里瞎撞,竟撞到了陆家堡后。正赶上女屠户陆七娘逃出来,把外面埋桩的党羽集合了四人,令两个匪党扛着司徒谦,另叫两个匪党,到墙内取一件东西,叫他两人随后赶上神女峰。左恒听的真真切切,遂蹑着女屠户等的后踪,走上这种隐秘的山道。左恒脚步虽重,可是山上的夜风很大,女屠户等毫不觉察左恒缀着他们,见一路上两个匪党,倒替着背着司徒谦,一路奔驰。

到了那飞索悬桥的地方,那女屠户陆七娘撮唇作胡哨,吱吱连响了三声,神女峰潜伏的匪党,赶紧把飞索悬桥给拉起来。那两个匪党竟不敢背着人飞渡悬桥,还是由女屠户陆七娘背着司徒谦渡过去,那两个匪徒才相继渡过去。依着女屠卢陆七娘仍把飞索悬桥放下去,免得有人偷渡。

那两名匪党说:“七娘何用这么小心?他们随后就到,这里敌人绝不会知道,就让知道有这么个所在也找不了来。敢来的到不了峰上,就得掉在山涧里。”

女屠户才率领两个匪党奔了私庵。这左恒也大着胆子从飞索悬桥渡过去,他险些掉在山涧里,自己穿着一丛丛的野草,竟比女屠户门走的快了一步,反倒从矮矮的红墙闯了进去。

左恒的心粗胆大,竟来到女屠户住的正房间。这里有两个侍女看着屋子,左恒到这,从窗孔向屋中一张望,见两个侍女正对面坐在床上,两人斗叶子戏,茶几上一把磁壶前晾着两杯茶。左恒半夜奔驰喉咙干渴的十分难过,看见里面的茶,恨不得立刻抓过来,痛饮一顿。就在这时突然觉得庵门一带,有人招呼了声:“红莺,快把灯拿来。”跟着庵门轰隆一阵响,正是那女屠户越墙进庵。

开门后,那背司徒谦的匪党进来,两个侍女惊叫了声:“哟!七娘来了。”慌不迭,把床上的纸牌抓起往帐子后一扔,两人跳下床来,争抢着跑出来,往角门外面迎去。左恒见屋中无人,毫不迟疑的闯进了屋中,竟奔里间,把两杯茶端起,一口一杯,两杯茶喝去,还嫌不解渴,把那柄磁壶端起,咕嘟咕哪一气儿给喝了个干。

壶中茶太热,把嘴里烫得疼痛异常,喝完了再想出来,可不好走了。女屠户等已到了院中。左恒一看屋中没有隐身的地方,只可一俯身往床下钻去。当中正是一只脚盆在床底下摆着,砰的正撞在头顶上。幸而是一只红漆木盆,虽有些声音,外面脚步杂乱,全不理会。

左恒暗道:“丧气!”赶忙钻进去,把脚盆又给推到外边,很舒展的躺在地上歇息。等到陆七娘进来,把司徒谦安置在床上,女屠户陆七娘才又打发两个匪徒去接应着搬运物件。这两个侍女忙着给陆七娘预备饮食茶点。

两人虽发觉茶壶中的半壶茶没有了,心中纳闷,可不敢言语。慑于女屠户的威严,两人又不得同时出来凑到一处互相诘问,遂把这事岔了过去。直到四更左右,侠尼暨鹰爪王一拆窗暴喊,左恒立刻有了壮胆的人,猛然从床侧钻出来。他若晚出来一步,司徒谦不死必伤。当时左恒把自己来由向师傅说完,万柳堂觉得他有功无过,只嘱咐往后不准嘴里说那些匪语,司徒谦此时倒向左恒道谢相救之德。

慈云庵主道:“我们走吧!这里是罪恶渊薮,留它不得,还是把它付之一炬吧!”万柳堂道:“那瞎婆子和那匪党,师兄看该怎样处治?”

鹰爪王道:“那匪徒是我们剑底余生,我们把他放在庙外,死生看他个人的命运吧!那瞎婆子身陷匪巢,能够不跟他们同流合污,很是难得。我们倒要把她拉出地狱,叫她得终天年,但不知庵主以为如何?”

慈云庵主忙答道:“正合贫尼之意。我想这女屠户是掌管西路十二处总舵的粮台,她这神女峰头定有私藏。我们何不搜捡一番,把她这不义之财,做些有益之事。”

万柳堂点头道:“很好!何必把些有用之财,白葬在荒山绝顶。”

那左恒道:“师傅您不用费事,我看见他们匪党扛来一只小箱子,分量很沉重,就放在里间屋角。”万柳堂点头道:“好!”

慈云庵主知道鹰爪王师兄弟两人,全是成名的侠义道,绝不肯在一个女流屋中搜翻。庵主遂站起来向屋中走去,果然在屋隅检出一个高有尺二、长有尺六的一只银箱,封锁牢固。庵主把锁给削掉,打开看时,里面金银不下四五千金。又把屋中搜检了一遍,立刻又检出来一千两金。慈云庵主皱了皱眉头,向鹰爪王道,“这些金银携带着十分不便,王师兄可有办法?”

鹰爪王道:“先把它带下神女峰,到了红土坡自有办法。”当时遂把搜检出来的财物,包裹起来。左恒力大,叫他扛着那只银箱,叫司徒谦背着包裹。

万柳堂把那受伤的匪徒提到庙外,放在林边,向那匪徒说道:“论你们罪孽,就该立时把你扔到山涧里。我们体好生之德,把你放在这峰头。火起后,你们同党必来察看,你定能遇救。你此后只要痛改前非,尚可苟延性命;如敢再横行江湖,我万柳堂定把你们这班恶人斩尽杀绝。”

万柳堂说完这话,见这匪徒只是呻吟哀声叫道:“你是乾山的神医万大侠,我认识你。我请你做点好事,快把我杀了,给我个痛快,别叫我活受罪了。我这右腿已摔折,就是好了也是废人。我不愿活了!万大侠,你给我个痛快,我丁龙至死也念你的好处。”

这时侠尼已把那瞎婆子从里带了出来,鹰爪王巳把里面用火点着,立刻从正房起火。万柳堂借着火光,见这匪党丁龙身上既有伤痕,下半身又摔的受了重伤,浑身血迹殷然,面色惨白。

不禁动了恻隐之心,遂向丁龙说道:“你既认识我是乾山万柳堂,你定知我存心济世,可也嫉恶如仇。象你们这般匪党,犯在我手中的,我绝不叫他再逃出掌握。只是你说的可怜,你要对天发誓,嗣后要痛改前非,我给你医治伤痕,叫你不致落成残废。”

丁龙忙不迭的说道:“万大侠,你也是江湖道中人,定知道我们已经身入凤尾帮的,绝不敢再背叛凤尾帮,自取杀身之过。不过我要安分守己的不再作恶为非,那倒能行。万大侠你能给我医治伤痕,我感恩不尽。我要再作恶事,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万柳堂点头道:“好。”

回头见庵主已站在身后,向自己微微含笑,不住点头,口念:“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万老师竟也要普渡众生了。”

万柳堂也含笑道:“庵主你来了正好,请你赐他两粒西岳门中的九转丹砂。我把他已折的腿骨接好,他已回心向善了。”

侠尼含笑道:“万老师倒会慷他人之慨,贫尼倒不好阻他人向善了。遂从怀中把那九转丹砂取出,倒出两粒来,递与了续命神医万柳堂。

万大侠接了过来,俯身向那匪徒丁龙道:“这是西岳碧竹庵慈云庵主赐你的两粒丹砂,你把他噙化下去,有接骨舒筋之力。我的药物全没在身边,你服了两粒丹砂,足可减少你好多痛苦。”

丁龙躺在地上,点了点头道:“我这里只有终身感恩,不能叩谢了。”说罢遂把丹砂咽下去。

万柳堂乘他药力行着,遂把丁龙的伤处右腿中衣撕下来,一摸伤处,果然筋骨已折,遂把匪徒腰带子也解下来,向丁龙说了声:“你要忍着疼痛,幸有丹砂,可以减了你许多痛苦了。”

丁龙就地上点头道:“万大侠,请你自管动手接骨,我还禁得住。”

万柳堂遂把丁龙的伤处摸了摸,按着骨节和筋络的部位,全较准了,先把丁龙的“环跳穴”、“伏兔穴”全闭住了。穴道一闭,血全停滞住了,这条右腿立刻麻木的差不多已经没有甚么感觉了。腿骨折断处,正是“三里穴”和“上巨穴”的中间。

万柳堂把两截骨往一处一合,还仗着已服了九转丹砂,又把穴道给闭住,没有多大痛苦,要是没有这种药术并行,这种断骨往一处一合,立刻就得把他痛死。这时续命神医万柳堂把丁龙的断骨合好,随把预备好了的布条带子,把伤处扎好。看了看绝不会再散开了,遂把“环跳穴”、“伏兔穴”闭住的血给散开了,血液往下一行,反倒疼起来。

万柳堂看天色已经不早,不便耽搁,遂从兜囊中取出二十余两散碎银子,给丁龙放在身边向他说道:“你的腿骨定能复旧如初。不过好好调养,稍需时日,四十九天内千万不要把绑扎布带打开,到三十多天若觉得伤处奇痒,可千万不要解开搔抓。

你不要视为不关紧要,只许你轻轻拍打;倘若不听我的话,落了残疾,可别怨我万柳堂口不应心,不诚心救你。这二十余两银子,作为你养伤之资。伤处只要过了四十九天,便无妨碍,只是还不能受大震动。到了一百天以后,就无妨碍了。此后你能够回心向善,做些安分守己的生涯,也不枉我万柳堂救你一场。你敢口是心非,我万柳堂定取你的狗命!”

这时那女屠户的一座罪恶渊薮,化成一座火山,烈焰腾空,浓烟被风卷得散布开,好象一团团黑云,把一座神女峰头全布满。风助火势,火助风威,劈劈啪啪,不时夹杂着爆炸的声音。

慈云庵主看了看火势叹道:“女屠户仗着得来的不义之财,助他作恶。这一座小小私庵,看情形也耗去了不少资财人力。如今只凭这一点星星之火,化成灰烬。借火德星君之神威,送了神女峰山头的清白,倒也是件快事。万老师的功德圆满,咱们可以走了。”

万柳堂微微一笑道:“庵主不要见笑,我哪敢当功德二字,庵主请!”

鹰爪王遂督率着徒弟司徒谦,和师侄傻小子左恒,分扛着银箱包裹先行。侠尼真是一片慈心,毫不嫌累赘,搀架着瞎婆子顺着山道,直奔那飞索悬桥。侠尼两个女弟子修性、修禅,没待师傅嘱咐,却来把守着这个出入神女峰惟一的咽喉要路。

两人见峰头火起了好一会,还不见师傅们下来,这里又擒住一名匪党,不敢擅自发落。两人等得不耐烦,又恐怕上面又发生变故,方要上来察问,远远见师傅等已经下来,忙迎了过来。

修性向侠尼暨鹰爪王等报告道:“弟子跟师弟见这里是惟一的出路,恐怕或有女贼的党羽逗留在峰头,万一把这座飞索悬桥给毁掉。师傅们都不介意,只是凭我们这点本领,恐怕还得累师傅相助。我们遂潜伏暗中保护这路口,果然在火起以前,竟蹿下两个匪党,我们没容他们到近前,迎上去劫杀。这两个匪党身手却十分矫捷,是弟子赏了贼子一筒鸳鸯箭。”

说到这向身旁后面草地里一指道:“竟把这贼子的左腿射伤,当时被弟子们擒住。那一名拼命逃去,师傅你老看怎样发落这个贼子?”

侠尼慈云庵主道:“我先看看这匪徒,是否上面逃下来的?”修性、修禅忙来到山涧上边,从乱草中把那个匪徒拖了出来,口中虽被堵着东西,这一拖扯,疼得匪徒不住从鼻中发出吭吭之声。庵主借星月微光,略一审视,回头向鹰爪王道:“果然是峰头漏网之贼。”

庵主遂令修禅先把匪徒口中塞的东西掏出来,修禅把匪徒口中一团沾泥土荆条给掏出来。匪徒呕吐半响,才缓过一口气来,怒目看着两位少师傅,只是已吃过两人的大苦头,不敢再出恶言。

鹰爪王厉声喝叱道:“我们弟兄掌下留情,留得你们狗命,不想竟敢仍然为虎作伥,二次寻仇。现在又被擒住,你这人还有什么说的?你这个人要想再逃出活命,趁早把追魂叟酆伦下落,以及掳我们两个门下从哪条路走的,从实招了,饶你这条狗命。如敢支吾,立刻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那匪党在地上略把头抬了抬,向鹰爪王道:“请你不必枉费唇舌,给我们弟兄个快当吧!我们身入凤尾帮,在这西路总舵上,已非一年半载。不过你所问的事,我绝不能奉告,杀剐存留,任凭尊便。鹰爪王!你要是强人所难,就算不得侠义道了。”

鹰爪王向慈云庵主点点头道:“看他不出,真还有些骨头。我倒要成全了这厮,庵主意下如何?”

慈云庵主点头道:“正合贫尼之意,我们不便耽搁了。”

说到这,遂向地上躺着的匪徒道:“孽障!贫尼暂恕你一死,这凉星山一带,再不准你等盘据作恶。你们如敢漠视我的话,待我从江南回来,定要追取你们的狗命。”

这时鹰爪王把左恒扛的银箱接过来,万柳堂把司徒谦挟的包裹接过来,慈云庵主把那瞎婆子往背后一背,立刻各自施展开轻功提纵术,身轻如燕,捷似飘风,展眼间到了对面悬崖上。续命神医万柳堂立刻把包裹放在地上,二次翻身,来接应那左恒,安然渡过飞索悬桥。仍然穿着一丛丛的荒林荆棘,往前走着。抬头望天空,已现曙色。走到半山,东方发晓,遥望山下,尚被轻烟薄雾笼罩着。赶到了峰下,走近那匪窟陆家堡,天已大亮,只见陆家堡已是一片焦土。

鹰爪王因为这一行人的形装各异,非常扎眼,遂绕道从那僻静没有人迹的地方赶奔红土坡。赶来到红土坡,已是辰牌时候。慈云的六弟子修缘,却在这红土坡镇甸外张望,见师傅师兄全来了,忙奔过来向庵主道:“师傅!您怎么这时才来!我跟修慧师弟好生放心不下。我们两人走散了帮,竟自赶到这里,在师傅指定的福来店投宿,哪知店中没有空闲的房间,遂在福安客栈落的店。我们等到天明,没见师傅回来,恐怕师傅到福来店找不着我们,再走下去。所以到镇外等侯。”

慈云雇主点了点头道:“我们进店再吧!”

鹰爪王万柳堂相继到来。修性、修禅师兄弟两人搀架着那瞎婆子,一同走进红土坡,修缘在前面引路。这福安栈在红土坡的南镇口内,得经过这座镇甸的一条长街,才到福安栈门口,七弟子修慧也站在门前张望,这一班侠义道一同进店中。修缘、修慧占了三间正房。彼此落坐之后,给瞎婆子要来茶饭,先叫她饱餐一顿,鹰爪王等也净面吃茶。慈云庵主这才向瞎婆子道:“我们把你救出匪窟,只是不能把你携带在身旁,你倒是姓甚么?可还有甚么亲丁骨肉?也好投奔他们。找一个安身之处。”

那瞎婆子叹息了一声道:“我这苦命人要是有亲丁骨肉,何致落到这步田地?我的儿子曹珍,也是被人引诱,在这西路凤尾帮第七舵舵下为匪。那时我苦命人也曾劝我儿子,不要在江湖作恶,只是他执迷不悟,竟自被本帮一桩戕官拒捕的案子牵连上,落了个身首异处。我只倚这么不成材的逆子生活,他一死,我更无着落,生生把两眼哭坏。我在愤怒的时候,难免语言不谨,侵及凤尾帮,被他们听见了,恐怕我泄他们的底,明着说是存恤本帮的孤寡,暗中却把我圈禁起来。

酆伦那老天杀的,竟把我交到女屠户手中,我自到了她那里,受尽凌虐,我也曾几次想寻个自尽,免得再受她的凌辱。只是我一身罪孽过重,求死不成,反多寻些苦楚。想是我这苦命人阳世的罪还没受够,所以菩萨不容我脱离烦恼世界!我每日念佛,只求佛菩萨有灵,叫我快离开尘世。哪料这次竟蒙众位将我拔出地狱,我不肖的儿子已死,还有一个侄子名叫曹林以撑船为生,自从十年前到四川去,一去未回。

有说是船已遇险死在那里,就有说在江南落了户,娶妻生子,不再回来了。我这苦命人又哪里去找他?众位这么积德救我,我哪能不知自爱?我想这位菩萨索性把我送在附近的尼庵中,我这苦命人把这未了之年,在佛前尽心忏悔一身罪孽。不修今生,愿修来世吧!我要是自己投奔去,人家绝不肯收留。活菩萨肯这么成全我么?”

慈云庵主向鹰爪王道:“这倒好办,我们也可赶紧起身。”万柳堂道:“我们多布施些银两,庵堂中定予收容。”侠尼道:“我们事情完了,我想把她带到碧竹庵,免得在外飘泊。”

说到这,店伙进来。庵主问明,在这红土坡镇东二里,就有座白云庵,那是座清静庵堂。庵主略进了些素食,叫店家雇了辆车,把这瞎婆子送了去,布施了二百两银子香火。庵中既得了偌多香资,又知道慈云庵主是西岳侠尼,所以令瞎婆子每日只管在佛前上香点佛灯,念念经卷,任甚么事不用她管。

侠尼把瞎婆子交代了,回到店中,大家全是彻夜未眠。一商议在这红土坡暂住一宵,第二日黎明起身,可以把精神养足了,遂叫店家另开了一个单间,预备请庵主跟四个女弟子歇息。庵主已参修内功,只要把蒲团放好打坐,有调息入定的地方就行,徒弟们可得按着平常人安歇入睡,所以早早叫店家给安置好了。

这上房三间,是两明一暗的屋子,只有东暗间里有一铺炕。两明间店家临时在迎门偏西放了板铺,在西间墙下也给搭了一副板铺,鹰爪王和万柳堂分在这两床铺上歇息,叫司徒谦和左恒在里间炕上歇息。

鹰爪王向万柳堂道:“我们路上携带这些现银,十分不便,况且现在捻匪已陆续向豫陕进兵,多隆阿将军也调集大兵分布在各路,我们带着这些现银太不好走了。我想或是把它寄存起来,或是兑换成金条才好携带。”续命神医万柳堂道:“还是把它带到淮上清风堡吧,这次与凤尾帮的事,还不知落得怎么个结果呢。我们到宜阳县,那是大县城,定有钱庄,到那里去兑换,师兄看怎样?”鹰爪王想了想,万柳堂说的很是。

师兄弟正说着话,侠尼也走进来。鹰爪王方要让坐,突听得院中一个操着不纯正的河南话的人。鹰爪王在江湖一带已经走遍了的,哪一地方的话全能懂,院中人一开口,鹰爪王因为他矫作豫音,情知有异。来到门口,忙的推门一看,果然不出所料,竟是匪党跟踪而至。这才是:江湖路上风尘客,再会江湖积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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