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过去的久了，就像伤口一开始的痂，慢慢脱落，然后变淡再变淡，直到在皮肤的纹理上也没有了任何踪迹，最后隐没起来，连一丝马脚都寻找不到，只剩下依稀存在的位置，勉强能够辨认。
在大昭寺见“小猫”那次具体的细节我早已淡忘，依稀记得时近黄昏，我坐在拉萨老城区中心的木椅上等她，不远处的大昭寺人声鼎沸，香火弥漫。大片大片的信徒跪拜在广场前，夕阳穿过厚厚的云层撒在1300多年历史的屋顶上，闪闪发亮，鸽群在脚前默默伫立，似是发觉索然无味后扑腾了几下翅膀，天空飞去。
远远的就看到她，穿着一身藏服背着一个墨绿色的小包，混迹在人群里看似被稀散的人群所带动但还是能仔细分辨，正朝着我走来我主动迎上去和她打招呼。
“这身衣服不错挺配你的。”
“昨天在八廓街闲逛的时候买的我想可以权当留个纪念。”
她顺势把上衣扣子解开了两三个用手不停得扇着脸嘴里一鼓一鼓的吐着气样子甚是可爱。
我们沿着拉萨老城中心的外围慢慢走着，她就那样一路扇着有好几次，我想和她说干脆脱了吧，但思量过后又觉得无从说出口，于是作罢一路就这么走。到了布达拉宫，人群渐渐开始变得稀疏起来，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突然不远处的布宫打出了绚丽的灯光。一盏两盏开始是从两边大面积的石壁对称着亮了起来到后来巨大的灯幕从四面八方射出来宏伟的布达拉宫顿时增添了几分神秘之色这座200多米高的建筑物始造于公元7世纪松赞干布迁都拉萨后为迎娶唐朝的文成公主特别在红山之上修建了共一千间宫殿的三座九层楼宇取名布达拉宫历经了无数个岁月即便是现在离着几百米远那种恢弘压迫的气势还是不禁油然而生
我问“小猫”“你今天去西藏博物馆了？”
“恩只是随便逛了一下但里面不准开闪光灯挺可惜的”她边说边开始架起了三脚架安置相机明显不想错过今晚的夜景我突兀的走过去帮“小猫”调整三脚架和相机的位置以便她能取到较好的构图
弯下腰正好迎上她的侧脸对面灯光让她的轮廓有种朦朦胧胧的错觉感忽觉此时静谧美好竟萌生了与她欣喜相逢的味道来
摆弄好相机望着对面的布达拉宫我恍然觉得我们是如此的渺小仿佛这些年的纷扰聚合还有那些苦难和嫌隙是如此的不值得一提在这座没有感情却历经了1000多年的建筑物面前竟悲从中来无从伤感
“那些人你回来过后还有联系么池田漆原多胡板東还有值田”她突然的话语使我不知所措我正望着对面的布达拉宫出了神不知该这么回答她
“有些有有些一开始还联系但断断续续的也就没有了”
往事的几度春秋虽耐人寻味但彼时与此时我们曾经的孤独又何尝不是他人眼中的风景呢就像那时的我们又何曾会想到有一天我们会跨越5000多公里的山川河水站在布达拉宫前像一对情侣般驻足瞭望
第一章
越是在城市生活久了越是能感觉的到它的索然无味之处在日本有骂起哝口和一那卡的口两种说法啊可见发达国家早已从文化上就进行了独断而在中国一边大肆倡导着禁止地域歧视一边还是对城镇户口和农村户口进行着严密的区分不说体制上仅仅是我们的思想还是会对地铁上口音有地域的人从心里上觉得嫌隙
第一次接触日本的文化严格算起来应该是一档名叫《东京印象》的节目主持人伶俐是一个生在北京但从小在日本生活的女孩身材娇小脸型小样让人乍一看就是日本国女子的感觉她每期会根据题材走访东京的各个地方小到犄角旮旯的居酒屋不起眼的个人经营的民家温泉大到各个百货商店的特色小食遍布东京的人文景观看她的节目好像就身临其境的走在了日本的那些干净发达的大街上一样感受着这个地方的一草一木一祯一角我曾经每期不拉的关注着这档节目想象着未来的某一天我也可以穿越1000多公里跨越东海去感受这一切当然我做梦也不会想到不久的将来我真的就在这个樱花之国独自开始生活真真切切的感受着日本的残酷和现实...
我对日本的喜爱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萌生出来的念头它们可以为了一个未完成的使命而执拗的去选择剖腹自尽也可以有小桥流水般的落樱之美他们对任何事物都有一套不变的准则几近严苛可以一辈子只从事一项职业而不中途另觅出路他们把生活制造的贴切而又让人感到舒适自杀率却是全球名列前茅这样一个如此执拗极端的名族或许从早早开始我就慢慢产生了兴趣
然而当我听到从她们口中说出柔软而又平滑的日语时更是坚定了我想要去透彻的了解这个国家这个想法彼时一个奇怪甚至对于我来说不可思议的想法冒了出来想要去说日语想要去了解这个国家了解日本人的想法和意识甚至是想要和他们有真正的交流想要知道他们的想法我当然不会想到往后的几年我却真的可以操着日语和她们交流起来甚至成为了好朋友乃至无话不谈当然其中所付出的艰辛和汗水也只有自己明了
那时这个小小的念头仅仅是一颗种子在我的心里慢慢滋长起来我不会知道它最后是扼杀在摇篮里还是拼命向上长成了参天大树或者枝繁叶茂我只有尽力让它不要枯萎让它知道可以慢慢来或者再慢一些也没有关系只要你在成长这就可以了
但我忘记了泥土里的种子力量是惊人的它可以顶翻比自己重几千倍几万倍的重量然后从黑暗中一路向上破土而出
彼时的我还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上班族泡茶抽烟翻阅当天的报纸去食堂排队吃饭遇上熟人就搭讪两句乘机排到前边一点看看产品的质量和同事聊聊天等着时钟走向5点
除了进公司一共要换3次鞋抽烟要去指定的吸烟室早晨要开晨会说早上好之外我丝毫没有感觉是呆在一家日企里何况还是500强我不断告诫着自己不要好高骛远应该脚踏实地一步一步的走可越是希望自己安分就越是安分不下来就好像是在对着睡不着的自己在进行的自我安慰快睡吧快睡吧其实是失眠再怎么自我的麻痹也无济于事
这样的光景我重复了将近3年当然我的那颗小种子也悉心浇灌了3年我从日语的一懂不懂渐渐的发展成了能够日常会话当然到后来我才知道我的意义上的能够日常会话是多么的可笑
稀松平常的下午我一边写着合理化建议和改善提案一边切换着网页熟练之极偶然看到右下角一则广告
“加入赴日研修生你会重新认识一个新的自己”
并且用日语做了翻译和注释我惊于这一行小小的翻译和注释会用于这一则小小的网站广告于是便点了进去
滴答一声鼠标发出的声音干净而又短促仿佛是回不了头一般的意味
人生的不确定性在于那些你不去做的事你永远不会成功但你若是去尝试了哪怕只是万分之一千分之一可恰巧你就是那一万个人一千个人中愿意去尝试做的命运或许就已经开始悄悄的改变了轨迹
虽然那时的我莽撞并且执着但一路走来我反而却在回头不断感谢着那时的自己正因为简单而质朴的相信去做
我起初抱着一种平和的心态看着整篇介绍并且坚定它只是一则某个进修学校新想出的招生广告以此来骗取已经在工作但苦于没有学历而爬不上去的人
然而并不是这样我也是在后来才知道
日本研修生是指为了日本企业的廉价劳动力即日本接收外国劳动者的制度实质是国外发达国家为了解决人口老龄化劳动力不足而采取的一种变通的方法通过政府合作关系在中国各个省份进行招募通过初选初试体能和语言层层筛选最后由日方雇主决定是否录用一旦录用就会签订用工合同通常为2到3年在日期间则享受正常公司派遣员工的各项福利
研修生项目开始于 1981年至今仍为中日两国的经济发展贡献着自己微薄但是特殊的力量
我仔细推敲着每一句话对每个词每个字都进行了延伸的想象我在反反复复读了3遍后总结出来了一句话
这就是日本在中国的职业介绍所！日本买中国卖如此赤裸而又具有诱惑力
至少对于我来说
在网站的页尾我看到了联系地址和电话当看到021打头的号码和上海市的字眼时我竟是想也没有多想甚至是毫没有犹豫的就拨通了对方的电话我快速切换到了文档以免被领导察觉手速无法跟上
电话在响了几声后接通了
坐在饭桌前桌子上依旧是看起来简单却又不简单的饭菜搭配的刚好料理体现着制作人的用心我无暇顾及一桌的饭菜反倒是在心里仔细斟酌着言语该如何把这个消息既委婉又直接的说出口但仔细一想这又有点矛盾不禁为自己的捉襟见肘而感到可笑我几欲脱口而出却像被牢牢控制住了一般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心里仔细斟酌着恰当的用词怎样的开场白才会显得比较柔和容易继续
电视里播放着母子因房产纠纷而闹上电视台的戏码主持人两边劝好律师各抒己见双方互不相让场上气氛一度剑拔弩张母亲哭诉着儿子的各种不适配合着音乐竟也有几分让人动情之处
我暗自觉得这样的背景真不适谈正事的时候就因为一个拿捏的恰到好处的电视show 自己酝酿了这么久的说辞便要作罢不禁在内心嘲笑了一下自己
就在我思绪停顿的那一瞬间节目进了广告我迅速咳嗽了一声随即便引起了她们的注意
“妈那个。。。我有事情和你们说”同时我看到她们放下了举在一半的筷子怔怔的望向我
上学那会儿我背着母亲偷偷去打了耳洞回到家后那种隐隐不安和彷惶无时无刻不缠绕着我就像背地里做了很不好的事但那件事就游走在道德和无伤大雅之间无论介入哪一种思维都会得出不一样的结论就是那么微妙的一件小事在童年乃至一整个青春都在上演
我刻意的把左耳别过去做任何事都尽力那样但显然这个小动作无法逃过母亲那双事无巨细的眼睛结果我被训斥的十分厉害甚至升级到了皮肉之痛我那时深知自己的过错已被划分到道德那个道理中了于是再多的争辩也于事无补我就这样乖乖的站在那里脸红到了脖子根母亲训斥了我很久直到她觉得词尽力竭了才作罢
之后便是我和她大段大段交流上的空白那一整天好像空气里也缺少了点什么每每和她目光对视便不由自主的躲开或是因为自己的过错或是因为尴尬又或是因为我们之间是亲人的关系
晚上我伏在桌前看书其实也是心不在焉的发呆窗外夜风习习还能听的到知了的叫声好像是对白昼终于休止的余音我看着窗外对面人家的灯光从窗户里透出来毛茸茸的甚是好看竟一时出了神母亲走过来摸着我的耳垂说“耳朵痛不痛？”那个语气对与我来说真是一天难熬过后无比温柔美好的声音了
这时我才明白过来原来亲情是这个样子
我要出行日本的消息在公司不胫而走领导找我谈了话问我的去留话语里是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的口气我告诉他感谢公司多年的栽培我准备去其他地方看看可能会有新的发展和空间随后交上了辞职报告他顿了一顿望向我可能是没有想到我会如此直接便挥了挥手示意我出去
我对这个动作尤为印象深刻这也可能也是我在后来发展到习惯对他人用的动作的原因之一
根据合同我还要工作1个月然后才能正式离职这一个月我要接收日本方面的面试和培训当然还有签证但前提是我能通过面试
我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我是给自己断了后路不免显得有些愚蠢
但决定做了就没有回头路更何况还有家人的支持这估计是那时我仅有的慰藉了
鉴于中介方面给我的信息面试安排在下周日本那边的社长会亲自过来面试包括动手能力逻辑思维和语言三部分的考试你只要准备一下基本的日语自我介绍就可以了我得知后便开始着手准备自我介绍我先是在网上搜罗了许多范本和样式但不是过于复杂拗口就是过于直白简单显然不是我想要的那种效果毕竟我是把这次面试当做我最后一条路来走的我没有退路
我开始查阅词典先用中文做为铺垫然后再进行翻译过程虽过于繁琐但至少这是我想表达的我尽力用我那时不太完整的语法把它并拼凑连接到一起再开始背诵从大声朗读到慢慢自然的把它从口中说出再到后来脱口而出直至现在我还是能快速的说出来不打嗝
事实证明不打无准备之杖连***都这样说过
初见社长是在一间小房间内他坐在黑色的电脑转椅上面容苍老却精神饱满眼神里透露出这个年龄该有的睿智微微发胖的身材看起来不太像日本人他叼着烟神情自若另一只手时不时敲打着桌面好像在思索着什么看到我进来下意识的抬起头
我本着日本人的礼仪对他鞠躬然后开始了自我介绍中途我由于说的太顺畅不过就开始打量他而不是一门心思脑中飞速旋转着下一句是什么他或许是意外我在说话的中途望向他和旁边的人小声嘀咕说着什么我清晰的看到旁边的人在纸上草草的写着什么我心里一咯噔竟不知是好还是坏
面试完后我长舒一口气算是尽力了准备约好友去来场羽毛球挥发连日来积蓄于心中的烦闷殊不知在我拼命扣杀跳跃的时候社长早就已经做出了决定并通知了我的中介
我在晚间接到电话说我被录取了接下来就被要求交齐签证材料等待签证下来就可以了
出乎我自己意料的我竟没有过多的欣喜相反脑子里是无比的冷静仿佛这只是一个友人的来电知会我周末的小聚一般不要迟到
从在工作中的惆怅到犹豫到下定决心再到真正抛弃温饱有余的生活
个中滋味竟无从到来仿佛从未有过此般的真实感又隐隐有些着不安前方等待我的是命运巨大的洪流还是如蜜糖般安逸精彩的他国生活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
我想我是怕想到过后会开始忍不住后悔吧
交完材料后等待签证下来的日子无比冗长好像那些个之前浑浑噩噩就可以度过的白天黑夜以及周末都在当下被无限拉长了反而不知道如何去好好的生活而那些被拉长过后的时月变得真实并且细碎起来生活的气息在每天扑面而来随母亲去菜场买菜擦拭自己的书桌把洗好的衣物从外边收进来一件件叠好分类放进衣橱那些平日里不起眼的细枝末节好像集中在一起凸显了出来让我无所适从一度焦虑不安
而过了大半个月我才恢复过来正确的来说是明白过来这些琐碎平常微不足道乃至纷杂繁琐的才是生活真正的本质而已并不是五险一金免息贷款一份优渥的工作一笔盼望已久的奖金一次升迁这些并组成不了生活
然而我庆幸的是在我即将远行之际我已慢慢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