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桑田,已经过了明朝,过了清朝,到了民国,这一家人到三岔已经有500多年了。
振发之前,余家男子多为军武之人,多数死在火线(战场之意)上。
1935年,余家到了第二十九代,余家仅存四户人家。这四户人家仅是一个老祖所生的堂兄弟。第二十代长兄名振发,二哥名振鸿,三哥名振申,四弟名振昌。
振发,娶妻郑氏,郑氏生有三女一子,大女叫关仙,二女叫金仙,老三是个儿子,起名叫家荣,小女叫银仙。家荣刚3岁,才会说话;小女银仙未满1岁。
振鸿,娶妻秦氏,秦氏生有一子名家云,家云刚1岁。
振申,娶妻廖氏,廖氏生有一女名金焕,金焕刚2岁。
振昌,娶妻莫氏,莫氏生有一子,名家富,家富刚1岁半。
振发、振鸿、振申和振昌四个堂兄弟虽然血脉相隔已远,但秉承余家祖训,感情亲密,犹如亲兄弟一般。
1935年4月。一个晴朗的晚上,三岔鸡街,余家院子。
振发,1898年农历九月初四日出生,这一年,振发37岁了。振发的儿子家荣1932年出生,家荣刚3岁。
“余大爹(伯伯之意),你再给我们讲个故事嘛!”院子里的孩子们说。
“好,再讲个什么故事呢?”余大爹说,余大爹就是余家大哥振发。
余大爹、解大爹、易大爹像往常一样背靠泡桐树的树干,坐在余家院子中央那棵泡桐树下,他们手里各自都捏着一根50厘米到100厘米长的旱烟袋,竹子做的,三根旱烟袋的烟嘴在三个大爹各自的嘴巴里含着,大爹们有时吸,有时歇,三个烟锅里的火一闪一灭。
他们的面前,围坐着余家、解家、易家和其他家大大小小的十多个孩子。
“振发,你尝尝我这个。”说着,解大爹已把他那根一米长的的烟袋随手递到他身边的一个孩子手中,孩子也不说什么,规规矩矩地抱着。解家大爹弯腰打开他的烟丝盒,借着月光,用两个手指头轻轻捏出几缕烟丝,开始揉搓。
“好,好!”余大爹也不客气。解大爹自然地把搓好的烟丝装在余家大爹的烟锅里。
“余大爹,讲嘛!”几个小鬼忍不住了,催促道。
“好,好,好,装好就讲,你们几个小鬼,也让余大爹对个火嘛!”解大爹边装烟丝,边说着。
“余大哥,对我的!”易大爹扭过头,伸过他的烟管,余大爹也扭过头伸过他的烟管,两个人的烟锅对上烟锅,烟丝对上烟丝后,都急吸了几口,火一闪一灭中,余大爹的烟丝就亮起来了。
“对上了!对上了!开始讲嘛!”几个小鬼迫不及待。
“好吧,今天想听什么呢?”余大爹微笑着问眼前的孩子们。
“讲《薛仁贵》!”
“讲《穆桂英挂帅》!”
“讲《秦叔宝》!”
“讲《诸葛亮借东风》!”
“讲......”
孩子们七嘴八舌,你争我抢,争着说自己想听的故事,这些都是余大爹平日给他们讲过的,孩子们一个比一个声音高,生怕别人把自己的声音遮掉。
“哈,哈,哈......”
三个大爹忍不住大笑起来,解(当地读hai)大爹说:“你们这些小鬼,好像在说书场点书一样……”
“你们是不是交过钱给余大爹了,天天嚷着要余大爹讲故事?”易大爹也笑话孩子们。
“余大爹讲故事好听!”
“余大爹知道的故事多!”
“我们长大了再苦钱给余大爹!”
“我给余大爹吃我们家的软枣(一种未嫁接过的柿子)。”
“哈,哈,哈!”大人孩子都笑了起来。
院里的小鬼们像一只只麻雀,七嘴八舌,叽叽喳喳。
“不要钱,不要钱。”余大爹也笑了起来,“只要大家来玩就是了。”
“是的,是的,只要大家来玩就是了,不要钱的。”余大妈也抬着一簸箕刚炒熟的瓜子出来,一边抓给孩子们,一边说:“一边吃瓜子一边听,大妈再去炒。”
“老七,给解大爹和易大爹加水。”余大爹对着面前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子说。
“好!”被叫做老七的男孩,立即站起,晃晃悠悠地提着暖水壶,给解大爹、易大爹的茶碗里加了水,又给他爹的茶碗里也加了水。然后,乖乖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将暖水壶放在脚边,准备随时加水。
“今天我给你们讲个《安安送米》吧!”余大爹笑着对孩子们说。
“《安安送米》,没听过,好!”老七用童稚的声音大声说。
“好——”孩子们把声音拖得长长的,异口同声地说,然后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静等着余大爹开口。
余大爹像往常一样,低头吸了一口旱烟,抬起碗喝了一口茶水,清了清嗓子,抬起头,看着孩子们,正式开始说书了:
东汉时期孝泉地,孝泉地属广汉郡。
父亲姓姜名文俊,娶妻名为姜陈氏。
姜氏生子名姜诗,姜诗品高人正直。
名人庞盛品德高,伯乐相马识姜诗。
庞盛有女名三春,配与姜诗为妻室。
皇上知人又善任,姜诗被任江阳令。
姜诗爱民犹爱子,为政清廉受人敬。
父亲年高已病故,姜诗夫妇奉母勤。
三春生子名石泉,石泉小名叫安安。
姜母年迈患眼疾,夜梦神仙指迷津:
神仙如何指迷津,眼前小儿猜猜看。
“挖仙草!”
“找郎中!”
“去蓬莱仙岛!”
“去昆仑山求仙!”
院子里的孩子们,七嘴八舌,接过余大爹的话,笑哈哈地你一言,我一语。
余大爹只是慢慢喝着水,吸着烟,和解大爹、易大爹一起,笑呵呵地看着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
孩子们的声音慢慢小下来,余大爹吸了口烟,再次开口道:
不挖仙草不求医,不去蓬莱不求仙。
“哈,哈,哈!”院子里的大人、孩子都大笑了起来。然后静静地听下文:
余大爹再次慢慢开口道:
神仙道:“孝泉临江水清清,临江之水能治病。”
姜母将梦告姜诗,姜诗星夜奔江去。
姜诗一去杳无音,婆婆常常骂三春。
安安放学回家里,母亲已被奶奶休。
母亲孤苦无处去,偷偷借住白衣庵。
三春孝心终不改,偷买鲤鱼孝婆勤。
三春孝心感天地,井中跃鲤助三春。
可怜石泉小安安,那时还在上学堂。
朝思暮想哭流涕,日里梦里想母亲。
邻居善良不忍心,暗对安安说实情。
安安想去看母亲,又恐母亲没有米。
不能偷来不能抢,安安到底怎么办?
余大爹说:“安安到底怎么办?”
“怎么办?”孩子们难住了,“不能偷,不能抢,安安有多大啊?”
余大爹再次开口道:
“安安那年刚十岁,邻村私塾把书念。”
“找他爹去!”
“偷家里的!偷家里的不算偷!”
余大爹喝了一口老七加的水,再次开口道:
爹爹出门找江水,一年一年杳无音。
奶奶每天看得紧,只给安安一把米。
安安每天吃半把,半把省下给母亲。
剩下半把放哪里,安安想来又想去。
上学经过土地庙,请求土地把米藏。
土地公公显圣灵,鸟不啄来鼠不吃。
一天一天米增多,安安带米见母亲。
谁知母亲哭流涕,反将安安打出去?
“为什么?为什么?”
孩子们急了,七嘴八舌地问。
老七给父亲又加了一碗水,余大爹慢慢喝了一口水,又抽了几口烟,看孩子们急了,才又开口道:
母亲痛打安安道,人虽穷来志不穷,
人活志来树活皮,再穷不吃偷来食。
安安见母太悲伤,不知怎么来申讲。
庵主闻声急走来,急忙撮米细掂量。
想去想来又想去,缓缓安慰三春道:
米如安安偷,米色必然齐。
如今安安米,深浅各不一,
有陈也有新,绝非一日米。
“哦!”孩子们终于舒了一口气。
“后来呢?”孩子们还不放心,“他妈妈打他了吗?他父亲回来了吗?”
孩子们问了好多问题。
余大爹、解大爹、易大爹笑眯眯地看着这些孩子,吸着烟。
余大爹终于禁不住,开口说了结局:
庵主说罢三春笑,母子大哭把头抱。
姜家孝感动天地,父亲姜诗回家里。
江水治好祖母病,祖母也被孝心动。
后悔自己休三春,三春终于回家门。
又有爹来又有娘,欢欢喜喜把书念。
“哦!太好了!”孩子们欢笑起来,仿佛安安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好了,孩子们,讲完了,你们玩去吧!”余大爹说。
“好了,玩去喽!”孩子们欢呼着,在余家、解家、易家合并起来的大院子里玩起来。
院子里充满了欢乐,皎洁的月亮也徜徉到院子的上空,好像也要来玩一玩。
“这个故事给孩子们讲讲好!”易大爹感叹地说,“余大哥讲故事就和说书一个样。”
“哪里?”余大爹谦虚地说,高兴地吸了几口烟。
“这是哪里的故事?”解大爹问。
“这是《二十四孝》的一个故事,名叫《跃鲤记》,就是教育孩子的。”余大爹若有所思地说。
这一晚,月光皎洁,泡桐花,袅袅娜娜。
“大哥、解大哥、易大哥,你们看谁来了?“余振申从余家后门走出来说。
“我想你们就在这儿。”说话间,已经有一人随余振申走进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