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小姐,这是第一次见老爷还有老夫人呢,可要好好打扮一番。”含儿捧来一盒首饰。
芷芸淡淡一笑,挑了套淡黄色折枝绣百合的长裙,再簪上两朵珠花,仿佛一朵百合花般,清心可人,又显得乖巧柔顺。
“父亲,祖母。”
韩成不冷不热的应了声,老夫人打量了眼芷芸,淡笑道:“回来就好。”然后挥手让芷芸坐到她身边,芷芸本打算挑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眼下倒是受宠若惊了,稍一犹豫也就顺从的坐下了。
柳氏善妒,韩成不过五个小妾,皆无所出,可见柳氏手段有多厉害了。但柳氏自己也才只一个女儿韩雪柳和一个儿子韩宏,老夫人想来也是高兴的,多了个孙女,毕竟韩成子嗣上实在太过凋零了。
大家都就座了,随意聊了两句,一名蓝裙女子才姗姗来迟。她生得格外出众,瓜子脸,柳叶眉,一双丹凤眼却显得十分柔顺,站在那里宛如琼树堆雪,烟笼芍药。
韩雪柳眼中流露出几分妒忌,芷芸则是含笑看她。这女子是韩成弟弟的女儿韩清漪,二叔二婶出事之后她便一直由老夫人带着长大。
前世她初来乍到,人又怯懦胆小,受尽了欺凌,到后来,甚至连饭菜都是馊的。那日,清漪不慎打翻了她的饭菜。
“手滑了,左右不过是给阿猫阿狗的饭菜,罢了。”她当时以为这女子也是要羞辱她,却听她又道:“也到了饭点了,还不给三小姐打份饭菜来,倒先给那些牲畜吃上了。”
那一餐是她一年中最好的一餐。
一饭之恩,不敢相忘。不过这样的女子却是在老夫人病逝后不久,大半夜时心疾发作,还是几日后才有小丫鬟发现,想来也是十分凄惨的,这一世不知能不能改变一下。
清漪注意到多了一人,目光在芷芸身上流转一下,便走到老夫人身边,她身后的丫鬟手里端着一份饭菜,清漪亲自取出饭菜在老夫人面前摆好。
老夫人欣慰一笑:“也亏你记得。”她身子不好,这些年很少和大家一起用饭,无非是小厨房做的清淡些适合她,而这丫头一直记得,还特地给她另外准备了一份饭菜。
清漪笑而不语,老夫人指了指芷芸,“这是你大伯的二姑娘,算是你三妹。”
芷芸起身福礼,清漪也回了一礼,两人相视一笑。
清漪自然的坐到老夫人身边,韩雪柳又是一阵咬牙,韩清漪一直如此得老夫人偏爱,习惯了也就算了,可这个韩芷芸却能做到老夫人身边,往年她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啊。
老夫人又赐下一盒子的东西,沉甸甸的一盒,估摸着是首饰之类的。柳氏也给她一对红玛瑙耳坠子,还赐了几名婢女,美其名曰照顾她,不过那含义大家也心知杜明了。
老夫人轻轻叹息,到底也没说什么。
芷芸回到屋子,打开老夫人给的匣子,不由大吃一惊。里面的簪、钗、镯一应俱全,下层还有不少碎银子和一张银票。
她初来乍到,首饰倒是其次,有碎银子可以打赏才是最重要的,老夫人如此关照又是怎么个意思?
“小姐,二小姐请您去聊聊,叙叙情。”画儿正是柳氏赐下的,她看到那一匣子的东西,目光闪了闪,低下头去,防止自己眼中的贪婪被人看了去。
芷芸眸子眯了眯,瞥了一眼她自己带来的含儿,微微一笑,“好啊,你陪我去吧。”
(贰)
含儿看着老夫人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的来到院前,不由吓了一跳。
“祖母,姐姐。”芷芸似乎没瞧见这阵仗,笑着迎上去行礼。
老夫人看她这副不慌不乱的样子,心中先满意了几分,但还是板着脸道:“柳姐儿说你手下的丫鬟偷了她的东西,便把那丫鬟绑了,她说是你指使的……你可有话说?”
芷芸微微一愣,无辜的摇摇头,“不知是哪个丫鬟?偷的又是什么?”
“把画儿带上来!”雪柳先老夫人开口,满脸得意。
画儿看到芷芸,便立刻跪下来,“小姐,奴婢可都是听您的话啊,您一定要救救奴婢啊!“说着,她便上来拉芷芸。
芷芸似乎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几步,一脸惊恐,“你胡说些什么啊?我何时让你去偷什么东西了?”
“小姐!”画儿一脸愤怒,“您当时可是说奴婢若是被发现了一定会保下奴婢的!“说罢,便一脸愤然的对着老夫人道“老夫人,大小姐的镯子奴婢哪里知道放在哪里,是三小姐亲口告诉奴婢的,不然奴婢哪敢去偷啊!没想到现在三小姐反而不认账了……”
芷芸的脸色越发煞白,有些惧怕的看了眼画儿,缓缓跪了下来,声音干涩,“是……是孙女让画儿去偷…还请老夫人不要责怪于画儿!这都是孙女的主意!”
老夫人看着芷芸的手捂着手臂,身子似乎害怕的微微发抖,不由眯了眯眸子,“这么说,你是认罪了?”
芷芸全身发抖,低声道:“是……”
“都说人赃俱获,赃物还没找到呢,”清漪突然轻笑,“不知三妹妹是让画儿偷了什么?放在哪里?
含儿愣住,不由自主的看向芷芸,芷芸轻轻一瞥,示意她不要再开口。
“这……偷了……偷了,偷了一支珠……”芷芸支支吾吾还没说完,画儿便急急打断,“是一只玉镯,此刻就在三小姐房中!”
老夫人示意身边的张嬷嬷,张嬷嬷点头带人进去。
韩雪柳一脸恨铁不成钢,“三妹妹,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就算姐姐不给你,你也犯不着偷啊!这种事传出去,外人怎么看咱们家,就是我与二妹妹的名声都要被牵连!”
芷芸身子一颤,垂着头不说话。被遮住的脸上却含着讽刺,韩雪柳倒是聪明,将事情往严重说,知道带上老夫人疼爱的清漪,这样老夫人怒气就更重了一些,她受到的处罚也更重了……但一切真的有她想的那么顺利吗?
张嬷嬷带着人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匣子,面色有些古怪。
韩雪柳正得意,也没注意到张嬷嬤的神色,故作淡定的问道:怎么样?找到了?”画儿也一脸期待。
老夫人将二人神色看在眼里,也心中有数了。
张嬷嬷行礼,“老夫人,奴婢没找到什么镯子,只找到了这个匣子。”说着慢慢打开。
老夫人看了一眼,不由一愣,那是初来时她赏给芷芸的,匣子里的首饰只剩下几朵颜色不亮的珠花,还有一支碎了一点的碧玉簪,剩下层里的碎银子也都没了,只剩下几个铜板,偌大的一个匣子只孤零零的这几样,好不可怜。
“东西呢?”老夫人沉声问道。
“这……”画儿也纳闷,只能继续道:许是奴婢记岔了,也许在奴婢房中吧。”
张嬷嬷又去了一趟,回来时手中两个匣子,打开后里面的首饰极为丰富,碎银子也有不少,比之芷芸的,简直天差地别。
“这是怎么回事?"老夫人指着匣子里的镯子,冷冷问道。
这怎么回事?画儿瞪大眼晴,镯子呢?还有二小姐的东西怎么到了她这里?
韩雪柳也是呆了一下,不待画儿反应过来就立刻道:“好啊,原来是你这死丫头监守自盗还陷害三妹妹!好歹你们一家也在府上做了这么多年的事了,还做出这等事,简直是忘恩负义!”
画儿知道她的意思,她一家子都在府上,只能顺着韩雪柳的话连连磕头认罪,“是奴婢一时贪财起念,怕被责罚,只能说是三小姐指使的,奴牌一时被猪油蒙了心,还请老夫人饶了奴婢吧!”
韩雪柳一脸歉意的走到芷芸面前,“都是这贱婢,害得我误会妹妹了,姐姐给你赔不是了。“说着,还伸手去扶芷芸。
只是手刚一碰到芷芸,她就一声低呼。
清漪挑眉,“三妹妹这是怎么了,张嬷嬷去瞧瞧。”
张嬷嬷点头,上前轻轻拉起芷芸的手,撩起她的袖子,看了一眼便呼:“呀!这是……”
只见芷芸瘦弱的手臂上,有着好几道掐痕,已经淤青,有些已经变紫。
“怎么弄的?”老夫人也皱起眉。
芷芸小心的看了眼画儿,低声道:“只是不小心自己碰到而已……”
韩雪柳咬牙,紧紧的握住手中的帕子,自己碰成这样,谁信啊?还看了眼画儿,这不是成心让人想多嘛!
老夫人冷声道:“画儿杖责四十,赶出府去,柳姐儿冤枉姐妹,就罚在府中禁足一个月,抄些佛经静静心吧。”
冤枉……这可和误会的意思完全不一样。
韩雪柳气的脸上的笑容都维持不住,这回算是白忙活一场,看不出这个韩芷芸还是个厉害的,好,她记住了!
“孙女认罚。”再如何不甘心,韩雪柳面上也是恭顺的应了。
(叁)
“妹妹这是要去哪?”韩雪柳看着稍作打扮的清漪和芷芸,笑着问道。
芷芸微笑道:“去添置一些衣物罢了,姐姐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一起……”芷芸说到这里,改口道:“我们可以为姐姐买来。”
“不需要了!”韩雪柳气的脸色都青了,知道她被禁足还这么说,这不是分明刺激她嘛!
“那就算了,姐姐好好休息。“芷芸轻笑,拉着清漪往外走去,唇角微微勾起,口上ー点小胜也是挺大快人心的嘛。
灿山烂的阳光照下来,树影重叠,泥土的芬芳从四处漾来,卖瓜果的,卖首饰的小贩吆喝声不绝于耳,对芷芸来说都有几分新鲜。
前世过于怯懦,几乎没有出门,不久之后便出了那样的事,还真的没如此的闲情逸致
清漪扫了眼芷芸,眸中闪过一抹深思,“去一品珍吧。”
一品珍的首饰出了名的好,深受小姐夫人的喜爱。清漪仔细打量了眼芷芸,让芷芸慢慢挑选,自己则是坐在一边品着茶等待。
芷芸挑选了些不大张扬的首饰再挑了三套朴素点的衣裳便结账了,她毕竟是个庶女,虽说这次设计引起老夫人的照顾,但也不可张扬。
“二姐呢?”在那等待的清漪竟然不见了踪影。
“二小姐不慎把水倒在身上,便先回去了。”留下的四个侍卫道。
芷芸微微蹙眉,虽说很合情理,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种莫名的直觉被她压下去,“那我们也回去吧。”
“是。”
芷芸慢慢走着,瞥见一块黑色的牌匾,上面写着“斗棋”二字,龙飞凤舞,颇有一段风流。
侍卫见她有几分兴趣,便道:“这家店的主人痴迷棋艺,每月都会设了彩头吸引人来与他斗棋。”
“这次的彩头是什么?”芷芸起了几分兴致,要知道,她的母亲是罪臣之女,十三岁以前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曾细细教授过她棋艺,所以她的棋艺还不错。
“据说是一味珍贵的药材。”
药材?芷芸心中一动,清漪的病万一能用上呢?
“小姐,我等在外等候。“侍卫见芷芸要进去,忙出声道。
是这家主人的规矩么,芷芸不甚在意的点点头,往里走去。
里面已经有一个男子等候着,察觉到有人走入,男子转过头看了一眼。
芷芸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他几眼便收回了目光。这男子虽只着一件简单的白色的袍子,通身更是亳无配饰,但衣袖摆动之间可见衣袖暗纹流光溢彩,再看他通身的气派,从骨子里透出的矜贵优雅,尊贵傲然,一看便是久居高位之人。
一个小童走出来笑眯眯道:“我家主人今天不在,还先请两位博弈一番,分出高下,胜者明日烦请再来,与主人斗棋。”
男子一拂袖,取了黑子,温和的笑道:“姑娘先请。”
芷芸也不客气,落下一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芷芸的额间冒出细密的汗珠,下棋本就是耗费心神的事,再加上这男子看似温和实则凌厉的路子,逼得她几乎无路可退,每下一步都要思考半天。
反观男子,气定神闲,风轻云淡的落子,每次落子都很随意,好像都没有考虑,可每每都是关键之处。
男子微微一笑,赞叹道:“姑娘真是蕙质兰心。”
芷芸揺头,还是输了一子,“比不得公子。”
男子看着芷芸清秀的面庞,观棋看人,这女子看似瘦弱的身躯里蕴含的力量让人侧目,步步紧逼,不给自己留一丝退路,但见破釜沉舟的魄力和决心。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竟有这样的内心,真是让人觉得好奇。
“何事不能释怀?”男子犹豫一下,徐徐道:“《了凡四训》上有言,汝今既知非。将向来不发科第,及不生子之相,尽情改刷;务要积德,务要包荒,务要和爱,务要惜精神。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此义理再生之身也……”
芷芸淡淡的听着,内心并无波澜。这种事根本就不是轻飘一句话就能一笔带过的,当时的那种羞愤,那种绝望谁能理解?当她決绝的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谁又能来帮她一把?
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做了那种事还能活的光鲜亮丽,高高在上,她一定要让那对兄妹以及纵容他们的柳氏付出代价!
是日何时丧?予与汝皆亡!
男子见她低头不语,嘴唇微动,还想再说些什么,最后却是不由失笑,倒是他多事了,理会别人之事做什么。
两人出了门,便见一青衣男子跌跌撞撞的跑来,看到他们,大吃一惊,一咬牙,往边上跑去。
可很快,他的身后就出现了很多黑衣人,团团围住他,甚至还把芷芸和那男子围住,目露杀意,显然是要干杀人灭口的勾当了。
男子微一皱眉,手一挥,又有许多身着灰色衣的人出现,瞬间就发起攻势,与黑衣人厮杀起来。
芷芸脸色微微发白,但还是尽可能保持了冷静。有这男子在,至少,今日是没什么性命之忧了。
她见那些灰衣人训练有素,出手狠辣,倒像是专业的杀手,不由得猜测起这男子的身份来。在周国,能有这样势力的人还真没几个,他到底是什么人?
不一会,黑衣人就被全部解决,灰衣人对着男子一躬身,重新隐退。
黑衣人的尸体都被处理了,一切似乎都和原来一样,什么事都没发生。芷芸轻轻舒了口气,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事。
青衣男子呆了呆,拱手,“多谢。”
男子淡淡点头,要不是看在这人想不拖累他们的份上再加上那些人欲对他出手,他还真不想参与这种事。
(肆)
由于韩雪柳惹了老夫人不快,老夫人干脆连宫宴都不带她去,连同柳氏一起留在家中,带着清漪和她一起去了。
芷芸倒是不知道老夫人如此激烈,殊不知老夫人对柳氏做的那些事也是早有不悦,一次发作出来,自然不能轻易了事。
芷芸对宫宴并无兴趣,但还是要打扮一下,不可失了礼数,便穿了身鹅黄色的撒花烟罗衫,带了宝石头面,不张扬却也不会让人看低了去。
清漪却更加简单,一身湖蓝色的锦衣,带了支宝蓝点翠珠钗,随意的仿佛只是个家常宴会。
老夫人看了眼两人,无奈的摇摇头,也知道她们志不在此,倒也没说什么,吩咐车夫可以出发了。
帝后上座后,宫宴也就开始了。
但让芷芸震惊的是,百官中最前方的一个男子,正是那是与她下棋之人,今日他的装扮隆重不少,一身绛紫色的袍子,鎏金龙纹,腰间一串蟠螭纹如意玉牌,垂下光滑的丝绦,头上紫玉冠嵌着一颗东珠,明亮生辉。如此尊贵逼人的装束,偏生噙着淡淡的笑意,看上去温润如玉,清贵优雅。
“那是应国的皇帝,今日这场宴会就是为他接风洗尘的,似是为了来商议两国交好之事。”老夫人见芷芸看着应皇,开口解释。
“今日才来?”
老夫人不明所以,点点头,“自然,今日皇上亲自去城外相迎的。”
芷芸眸光一闪,不再说话。
应皇分明早已到了周国,为何还要装作今日才来?而且两国交好……姜国在一旁虎视眈眈,周皇恐怕是要联合应国的意思。
推杯换盏,歌舞升平之际,突然是不知从哪里窜出许多刺客来,一时场面混乱不堪。
一个刺客竟然朝清漪劈了过去,芷芸只来得及喊一句:“小心!”
眼见刀要落下,一个绛紫色身影迅速拉过清漪,反手一刀将刺客杀死。
芷芸舒了一口气,她看向被那男子拥在怀中的清漪,不由握紧了手。那男子……是应皇!虽说是事态紧急,但到底有肌肤之亲……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这个人,虽然位高权重,却非良配啊。
刺客很快被清理干净了,大部分都已经逃走,留下的活口也都自尽,在如今这两国意图交好的时候,让人心中不由紧绷起来。
事后,晚宴也就提前结束了,但清漪被应煜所救的事到底被提起了。
刚才情况是危急,但那么多人遇难,这应皇为何偏偏去救韩家小姐?
应煜和清漪相视一眼,面色皆是说不出的古怪,片刻后,应煜勾唇一笑:“韩小姐蕙质兰心,去见识一下应国的风光人情也是好的。”
言下之意就是同意了,只是完全没有提到清漪去之后的身份,显得有几分随意,仿佛只是收了个婢女。
但昌文帝显然已经很满意了,这也算是两国联姻的形式,虽然应煜还没什么表示,但肯接受已经不错了。
“臣女谢皇上恩典。”清漪在众人同情怜悯的目光下缓缓下跪,声音沉稳没有波澜。
“这些银票你拿去,”老夫人将一个木盒放到清漪手里,见清漪不肯收,她叹了口气:“这些都是给你准备的嫁妆,我都变卖折合成银票,这种银票在应国也能用,你在那边要用银子的地方不少,带着吧。”
清漪身份不明,皇家也没什么表示,随意赐了几样东西,老夫人心中一阵不忿,但也无可奈何,怎么就偏偏摊上了这种事!
“这些婢女你也带去……”老夫人话还没说完,应国的女官便笑盈盈的开口:“老夫人不必担心,皇上已经派了我等伺候韩小姐,再添人便多了。”
“你……”老夫人刚要发作,清漪便浅笑着道:“祖母,不必担心,想来一切都已安排好了。”
“你好好照顾祖母。”清漪看了眼芷芸,在女官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马车绝尘而去,芷芸陪着老夫人呆呆的站了许久,“回去吧。”老夫人颓然道。
半个月后传回了清漪的消息,芷芸刚听说也有些震惊。
“祖母放心吧,听闻姐姐到了应国直接被封为漪妃,盛宠无限,一时风光无两呢。”
老夫人听了,沉默一会,“帝王恩不长久。”
(伍)
“小姐!”含儿匆匆跑来,压低了声音道:“夫人给昌伯侯府下了帖子,似是提及小姐的亲事!”
芷芸冷笑,前世亦是如此,柳氏设计让她与昌伯侯的大公子“幽会”被撞见,坏了她的名声,让她不得不屈从。
昌伯侯的大公子出了名的风流,玩弄的女人不计其数,自正妻病死后压根没有人家敢把自家的女儿嫁过去当继室,嫡女看不上也不舍得,庶女则是配不上,便一直没有再续弦。
不过她早已想好了应对的法子,甚至于让柳氏几人身败名裂,但……芷芸有些犹豫,真的要这么做吗?
她闭眼,脑海里全是她被送到那个男人面前,没有一个人帮她,她只能无助的举刀往心脏捅,保留最后的尊严。
“三妹妹,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多亏了大哥从中牵线呢。”
“是啊,你这一嫁过去,可就是正妻,当家主母啊!对一个庶出的可真是有福分啊。”
芷芸再睁开眼,眸中已没有犹豫和心软,无尽的寒意收敛其中。
“含儿,有件事我需要你去做。”芷芸声音含着凛冽,目光更是冰冷无情。
含儿听完她的话,不由瞪大眼睛,“小,小姐……这……”这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了,而且一旦被发现,那她……
“别担心,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一笔银子,足够你离开这里生活,但你要保证,再也不会回来!”
含儿眼睛一亮,犹豫许久,终是下定决心,狠狠地点头。
柳氏果然又是故技重施,设了宴会,芷芸冷笑,不动声色的坐在韩雪柳身边,冷眼看着她喝下果酒被人扶去休息。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小丫鬟面色惨白的跑来,看到这么多人看过来,恢复了些神智,看了眼柳氏。
柳氏在人群中一扫,没看到芷芸,勾唇一笑,“何事如此慌张?”柳氏装作不悦的样子,慢慢站起身来,“各位,我先失陪片刻。”
众人也都好奇,提议一起去看看,柳氏自然是欣然同意,这事越多人知道越好。
小丫鬟紧张至极,“夫人!”
柳氏皱眉,“好了,快带路吧。”
这么多人催促着,小丫鬟没办法,但是一想到等会要发生的事她就不由得双腿打颤,连路都走不稳了。
芷芸从角落里走出来,柳氏啊柳氏,你若是不这么心急的话这事还有余地,可惜啊……芷芸嫣然一笑。
屋子里散发出一股靡乱的味道,只见房中散落着许多衣物,有男子的也有女子的,床上两个人正交叠在一起,一副活色生香的画面。
可一看那两人,众人都是完全愣住了,这好像是韩家的大小姐和大少爷啊,他们可是母同胞的亲兄妹啊!
“啊!”柳氏崩溃的去揪自己的头发,雪柳和宏儿!他们可是兄妹!这事情荒谬的无以复加,谁都不敢相信,可!偏偏就是事实!
铁骨铮铮的事实摆在眼前!
柳氏直接仰面倒下,韩成气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好在理智还在,晓得不能让很多的人看到,立刻吩咐下人将门关上。
“爹!”韩雪柳哭得凄凄楚楚,眼晴都肿了一圏,同她跪在一起的还有韩宏,他也是脸色铁青。
韩成给了韩雪柳重重的一巴掌,打得她半边脸歪向一边,嘴角还有鲜血溢出,“我没有你这样耻的女儿!”
韩宏还没来得及说话,韩成就给他身上踹了好几脚,“兄妹!你们真是亳无廉耻!韩家的脸面都让你们丢尽了!”
老夫人也气得直喘气,“来人,先把这两个不孝子给我绑起来,关入柴房!给我看好了!
柳氏还昏迷不醒,到现在还没醒,没办法为他们说话,而犯了这样的事,柳氏娘家也没脸插手,韩成和老夫人自然容不下这对败坏家风的兄妹……甚至根本没人为他们奔波打点,这对兄妹的下场可想而知了,自然是会私下里一杯毒酒解決了。
而韩成也再没脸忍受每日众人的指指点点,在几日后便辞官,打算举家回到安阳老家去。
风光了大半辈子,最后却落得这一下场,倒是显得有几分悲凉。
韩成在安阳当了个教书先生,好在学识丰富,倒也名在一方,每月束脩不少,而且是在乡下,日子很是丰盈。不过就算是韩成不做什么,从前的积蓄还在,后半辈子的吃喝还是不成问题的。毕竟韩家又不是犯了错被抄家。
芷芸打了个络子,将手中的套子拿起来仔仔细细看了一眼,拿起来往老夫人房中走去。
老夫人正在喝药,她年纪大了,又经历韩家大变,身子骨愈发不好了。芷芸对此也有些歉疚,只能好好的照顾老夫人。
“祖母,孙女做了个东西,套在膝盖上可以防寒,如今天气凉了,也要好好护着。”说罢,便想为老夫人戴上。
老夫人拦住了她,芷芸不解,便听老夫人道:“今日宫中来人了。”
芷芸动作一顿。
老夫人一双浑浊却透着锐利的眼晴看着芷芸,“如今姜国国举兵来犯,周国已有不敌之势,想要向应国借兵。”
这事早就有了,不然也不会设宴款待应皇,还送那么多东西,甚至还把清漪……清漪!芷芸顿时一惊,清漪现在在应国,据说还是宠妃,那么借兵一事很有可能要靠她帮忙了……
老夫人见芷芸这么快想通关键之处,不由微笑,“我已向皇上奏鸣,让你去应国游说。”
清漪是韩家人,皇上自然是希望以亲情打动她。芷芸点点头,天子有命,不敢不从,自然必须要去。
“你去了之后,別再回来了。”老夫人低叹。
“这……”芷芸一愣。
“周国气数已尽,亡国之日不远了老夫人话说的十分大胆,“你去清漪那里吧,她会庇护你的。”
应国如今最为强大,却从不发动战争,也不参与什么战事,倒是个稳妥的地方。
“可祖母你们?”
老夫人淡淡一笑,“都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出不了什么事。”
芷芸定定的看着老夫人,这个到了最后还是无比清醒睿智的老人,不由心中剧震。
良久,她盈盈跪倒下去,这一去,恐怕再没有再见之期了……
老夫人只是轻叹一口气。
(陆)
“太子殿下。”芷芸行礼,看到那位新封为太子的周琰皇子却是微微一愣,这人不是那日被追杀的那个青衣男子吗?
周琰别有深意的看着芷芸,“多谢韩家姑娘了。”
芷芸谦逊乖巧的笑道:“这是民女应该做的。”
应皇设宴亲自接待了她们,芷芸看向坐在众妃子中的清漪。
清漪一身衣服设计的很是巧妙独特,自肩处袖口都是收细的,到了手肘处慢慢变为宽大,袖口波浪纹,看上去广袖飘飘,群尾亦是如此。最特别的还是这衣料,乍一看是白色,可仔细一瞧却是流光溢彩,远远行来,仿佛一朵五彩云朵逶迤飘来。
芷芸认得,这种料子名为流光缎,还是周国产的,一年产量不过几匹,周国皇室留一匹,其它的用来送给其他国。应国至多不过收到两匹,却全用来给清漪做衣裳……看来盛宠的传言也不虚,她的确过得不错。
清漪对上芷芸的目光,二人相视一笑。
当晚清漪歇在了应煜安排的地方,毕竟是宫中,她也不能去找清漪。
不想第二日,便有宫女来了。
“韩小姐,漪妃娘娘有请。”一个小宫女恭敬道。
芷芸也没多想,跟着她走去。
芷芸看着面前穿着寻常宫女服饰的小宫女,眯了眯眼,温和的问道:“不知你如何称呼,是一直侍奉漪妃娘娘的吗?”
小宫女明显身子一僵,“奴婢只是近日才调到藏漪宮的。”说完,她感觉身后的芷芸停下脚步,回头问道:“韩小姐,怎么了?”
芷芸微笑道:“我的帕子掉了,想回去找找。”
“奴婢陪小姐一起。”小宫女立刻道。
“不必了,你在此等我便好。”
“那怎么行,奴婢还是陪着小姐的好。”小宫女依然坚持。
“只是一会便好了,我去去就回。”芷芸微微皱了皱眉,似乎觉得有些奇怪。
小宮女只能道:“那请小姐快去快回。”
芷芸笑着走开了,待走到小宫女看不见的地方,她一下子加速,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
她自然不是丢了帕子,这小宫女处处透着古怪,说不定是个圈套,她可不能拖累了清漪。
说来也巧,误打误撞下竟然碰到了在花园赏梅的清漪。芷芸心下一喜,忙走上前去行礼。
清漪淡淡一笑,“才使人去寻你,不想你自己倒找来了。”
原来真的是清漪派的人啊,芷芸无奈,看来倒是她多想了。
便也不再提这茬,看了看四周的景致,即使在冬日也是繁花似锦,芷芸看着面前一朵开得红艳的梅花俏生生的立在枝头,凛冽的寒香扑面而来
清漪稍一挥手,立刻有宫女拿了两件大氅来,为清漪与芷芸穿戴整齐。
芷芸摸了摸柔顺的毛,这大氅厚实的很,看上去有些分量,可穿在身上却很轻巧,看样子是一件好东西,怕是值不少银子。
芷芸感慨了ー下清漪的日子过得倒是不错,祖母也可以放心了,应皇还是比较宠爱她的。
“祖母身子可还好?”清漪轻声问道。
“也就那样吧。”芷芸垂眸,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清漪肯定知道韩家发生的事,自然能猜到一二。
本以为清漪还会问几句,没想到她便不再提及,仿佛只是无意中想起顺口一提。
“回宫吧,这里冷。”
芷芸点头,没想到二人前脚才进藏漪宫,后脚便来了一位宫装女子,珠翠环绕,华服精美,一看便是哪位妃子。
“珍妃姐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清漪淡淡道。
清漪与珍妃同为妃位,无需行礼,芷芸只能老老实实的行礼。
珍妃挑不出错来也不恼,眉眼流露出一丝得意,“凤印久已蒙尘,无人敢动,可今日却是有大胆狂徒窃取凤印,妹妹说该当何罪?”
芷芸心中一跳。
清漪瞥了一眼神色有些凝重的芷芸,再看了眼面带得意的珍妃,心中便有了计较,但还是不动声色道:“不知姐姐说的是何人?”
“便是眼前之人。”珍妃目光直视芷芸,嘴角掀起嘲讽和胜券在握的自信。
芷芸脸色苍白,不想还是入了套……想来那凤印早已藏到她那里去了。
清漪淡淡道:“姐姐说笑了,三妹妺一直在我这呢。”
“可是有宫女亲眼看到她往椒房殿走去呢。”珍妃冷笑,“妺妹这话是要维护自己姐妹的意思?”
芷芸眸色一沉,她这次还真的没有防备,她在应国人生地不熟一点办法都没有!但是珍妃为何要针对她?
恐怕还是因为……芷芸皱着眉头看了眼清漪。
“皇上驾到!”尖细的嗓音传来,众人纷纷跪下行礼。
应煜大步走进来,明黄色的衣摆在芷芸低垂的眸中一划,却是将清漪扶了起来。
“怎么回事?”应煜柔声问道。
珍妃咬牙,皇上看似温和,其实却在那温和下有一股隐晦的冷漠,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可不管怎么说,他对漪妃的恩宠绝对是独一份!
“禀皇上,漪妃之妹韩芷芸胆大至极,竟敢偷窃凤印!”珍妃已经忍耐不住,厉声开口。
应煜似乎这才看到她一般,“珍妃也在啊……不过韩氏是周国人,窃取应国的凤印有何用?”
“也许是漪妃指使,妄图执掌凤印!”
这可是僭越死罪,漪妃这次还能落得了好?珍妃心中得意,一脸幸灾乐祸,等着看清漪慌乱失措的样子。
芷芸心中一紧,看向清漪,却见她不在意的微微一笑,带着些许轻嘲和不屑。
“朕前几日便想将凤印交给漪妃了,想来是哪个宫女擅自做主去取了来给漪妃,”应煜一句话说的珍妃几欲吐血,“那今日便正式告知六宫,由漪妃代为执掌凤印,代管后宫事宜!”
清漪面色亳无波动,没有激动喜悦也没有惊讶失色,不成不淡的道:“谢皇上。“
珍妃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大呼:“皇上!”
“好了!此事就如此定了!”应煜不耐烦的打断她,“珍妃是非不分,禁足半年。”
珍妃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晴,身子一软,倒了下去。虽没有实质性的责罚,但半年啊,半年又会有多少新人?恐怕皇上很快就会忘了她吧!
怎么会这样?皇上怎么能如此相信和偏袒漪妃?
应煜见这么多人,本来想说的话也只能压下,他的目光在芷芸身上停留片刻,对着清漪说:“周国送了很多礼物,你若是喜欢,便去挑一些。”
清漪不动声色的看了芷芸一眼,微微勾了勾唇角,“臣妾明白了。”
应煜扫了眼地上跪着的珍妃,漠然的转身离开。
“珍妃姐姐可满意?”清漪嘲讽的勾起唇角。
珍妃抬起头,见她一袭湖蓝色的长裙,在暖阳下无限美好的站着,一双凤眼噙着淡淡的怜悯。
“哼!皇上只是一时被你蒙蔽了,总有一天!还会有新人取代你!我就等着你被厌弃的那天!”珍妃被那怜悯一激,顿时怒气上涌。
“不会有那一天的。”清漪如此笃定的语气让珍妃一愣,“不过珍妃姐姐也许是看不到了……来人,还不快送珍妃回宫,好好看守!”
珍妃失了神,任由婢女拉扯,目光近乎呆滞的看着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她似乎回到了初入宫中那天,她见到皇上,第一眼便是这一对含着柔情的眸子,再加上那俊逸的面容和与生俱来的尊贵,让她一见倾心……
怎么会如此相像?
珍妃被人带走,周围的婢女更是的看着敬畏眼前的女子,如今漪妃不仅是一位宠妃,更是一位手握实权的宠妃!她们更得尽心尽力的伺候了。
“其她人退下,三妹妹与我进来吧。”清漪淡淡一笑,径自往宮殿里走进去。
藏漪宫修葺的富丽堂皇,陈列的物品皆是上上之选,地上更是铺着一层厚厚的毛毯,白色的皮毛油光发亮,踩上去柔软无比,仿佛走在云上。
芷芸心惊于清漪的受宠程度。从刚才应皇的举动便可见一斑,他甚至都没有责问一句清漪,自己轻轻巧巧的一句话便为她解决了危机……简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他就没有丝亳怀疑吗?
这时候,她才真真切切体会到传言并非言过其实,真真是宠冠六宫,风光无两。
芷芸轻吸一口气,低下头,不再左顾右盼,屏息跟着清漪走入内室。
清漪余光一瞥,唇角微微勾起。
上好的梨花木桌上,一套天青色的茶具整齐的摆放着,清漪抓了两只,慢慢倒上水,真的是水,不是茶水,因为她自来身子不好,就连茶水都要少沾。
“多谢。”芷芸轻声道谢,接了过来,然后细细的打量着清漪,“你气色看着好多了。“想来应煜早就请了御医为她调理了。
“徒有其表罢了。”清漪有些漫不经心的啜了一口水,看了眼芷芸,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来,“你不好奇吗?”
芷芸看着她的笑,犹豫一下,点点头。
“因为他啊,是我的皇兄,我们是亲兄妹,皆是昭阳皇后所出。”清漪语出惊人。
“母后怀着我时,恰逢父皇病逝,宫中多变她不得不出宫生产,可还是有人欲加害于她,她逃亡中拼死生下我,自己却死于血崩。剩下的亲信带着我逃离应国,在路上遇到韩家二房被劫匪截杀,刚好二房也有个孩子,便将我送入韩家,也是希望我能在安全的环境中长大。”
芷芸瞪大眼晴,掩不住心中的惊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天大的秘密,更因为清漪就这么亳不掩饰的告诉了她。
“周国相邀,他亲自前往,为的就是找我。还没想好如何脱身,便发生了宫宴一事,以这样的方式回来,也是下下之策。”清漪看着满脸震惊的芷芸继续道。
芷芸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虽然这事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也的确能解释应皇的所作所为。
“不觉得我这么放心告诉你很奇怪?”清漪浅笑。
废话!芷芸暗自腹诽,估计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吧。
“皇兄也不知道我会这么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吧。”清漪换了个懒散的姿态,透着一股慵懒,“我相信你知道会有好处的。”
芷芸疑惑的看着她,清漪别有深意的一笑,却是说起来别的,“即使应国借兵,有用吗?”
芷芸神色一淡,“杯水车薪。”周皇病重,刚封了周琰为太子,周琰虽说心系百姓,能力出众,但对于此时来说,也并没有用。若是在太平盛世,周琰能做一个好君主的。可惜……
“既然没有用,为什么还要挣扎?”清漪指尖划过杯上的花纹,“不若周国就此降服于应国,应国可以保证,绝不损坏一城一池,也不伤一名百姓。”
这对周国来说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百姓其实并不在乎谁做皇帝,只要能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便好了,以周琰的性格来说,也不会拒绝……芸认真的思考起来。应国平白得了个周国,国力大增,恐怕是要一统天下的意思。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想不到那个看似温和的男子,竟有这么大的野心。
“听闻你与太子关系不错,游说的事就交给你了。”
芷芸回神,有些心不在焉的点头离去。
回到给他们使者安排的宫殿,将清漪的话讲了一番,周琰听了,神色变换,有些颓然的摆手,“此事关系重大,容我再考虑一番。”
芷芸知道,他心中已有答案,只是觉得有些悲哀罢了。
(柒)
周皇已经病重,周琰完全可以全权做主,一个国家的归属就这么定了。
芷芸和使团一起准备回去,又被清漪唤了去。
“你就打算这么回去了?”
芷芸理所当然的点头,不然她还要留在这里做什么?
“你入宫吧。”清漪盯着芷芸的眸子,“皇兄对你有几分欣赏,我也会帮你,你在这宫中应当能有一席之地。”
“我?”芷芸自嘲的摇头,“现在刚刚收复周国,朝政不稳,他需要有力的大臣,那么这些贵女自然能够轻易得到他的青睐与荣宠,我一无家世,二无才貌,如何能够在这么多人中脱颖而出?”
“美貌?他看的还不够多吗?才情?宫妃能够轻易展示吗?而且你的棋艺已足够合他心意。至于无强盛的家世,这或许正是你致胜的关键。”清漪苍白的面庞上逶迤出淡淡的笑,让芷芸微微一愣,心中的迷茫渐渐散去,清秀的脸上也勾出一抹绝艳的笑来。
“只一点。”清漪面色淡然下来,“不要爱上他。”
芷芸一愣,没想到她会说这个。
“皇兄是个值得所有女子倾慕的人,但他是帝王,帝王不可能专情一人,他有太多顾虑。”
芷芸微微蹙眉,沉默不语,清漪也不开口,让她自己揣摩。
“你呢?你有什么打算?”清漪总会想办法摆脱这个身份的吧。
“入冬了,我打算去南方养病。”
“也好,南方温暖,更适合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明日便走,不会再回来了。”芷芸一惊,却听清漪淡淡道:“御医说了,我的病再全面发作一次,便无力回天,必死无疑。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这么着急走,还想趁着活着的时候看看江南烟雨,小桥屋檐是个怎么样的情景。”
“那你的病什么时候再……”芷芸的声音有些僵硬,清漪正值妙龄却面临这样的命运,实在是……
“不知道。也许是一年后,也许是一个月后,也许明天就发作了呢?”清漪浑不在意的一笑。
她竟如此看淡生死,安之若素,芷芸受到她的感染,心也是慢慢变得平静如水。
清漪果真第二日便走了,临走之前将她的人都留给了芷芸。
芷芸站在城楼上看她乘坐的马车慢慢离开,怔怔出神,都没注意到身后的应煜。
站了许久,芷芸转身,看到了应煜,微微一愣,徐徐下拜,“陛下。”
“我以为你会和她一起走。”应煜淡淡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这话什么意思……芷芸不敢迟疑太久,“我以为,她并不需要。”
应煜盯着芷芸看了半晌,良久,才又道:“是,她的确不需要……你需要吗?”
芷芸心中一紧,又不知如何答话,应煜却已经道:“即日起,封韩芷芸为美人。”说罢,便转身离开。
封为美人,只这一句,没有封号,亦无提居所,真是随意啊。芷芸不在意的一笑,对着应煜的背影缓缓跪下,“多谢皇上。”
应煜正在批阅奏折,内侍上前奏报:“皇上,漪妃娘娘薨了。”
应煜手一顿,目光都没有从手中的奏折上离开,“知道了。”却仿佛早已知晓般平静。
“交给礼部处理吧。”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仿佛只是再聊今天的天气很好。
内侍错愕,漪妃娘娘薨了,皇上早有预料他可以理解,毕竟漪妃娘娘自听说娘家的事后,便一直郁郁寡欢,病倒后便再没能下床,能够挨一个月已是不错……可前段时日那般盛宠无限的人,这么平平淡淡如宫婢之死那般悄无声息,实在是让人心寒。
可惜了,他还以为这位会是未来的皇后娘娘呢,内侍小心的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应煜,心中摇了摇头,这位年轻皇帝的心思实在是让人看不透啊。
夜如何其,夜未央。
应煜看了眼疆域图,在周国都城一点,而后一笑,眸底深处深藏着的点点野心被掩盖下去。
“你们下去吧。”
眼看着皇上要休息,内侍犹豫一下,问道:“皇上,那韩美人如何安排?”皇上也没个准信,他们也不敢擅作主张,这韩美人连个住处都没有,今日还是歇在使者住的地方。
应煜似乎都要忘记这个人了,片刻后才漠然的摆摆手,“让德妃代管后宫,韩美人就交给她安排好了。”
这韩美人本就不是应国人,如今随着漪妃去了,连最后的靠山也没了,怕是……内侍心中有了计较,慢慢退下。
(捌)
应煜顿住笔,闭目清嗅,淡淡的香气悠然飘来,空气似乎都弥漫上一层暖暖的味道。
回想起儿时欢乐,他微微一愣神,片刻后回神,却是欣然一笑,“桂花开了。”
“可不是嘛,今年的桂花开的极好,皇上可要去瞧瞧?”内侍看出皇上高兴,便顺着他的意思道。
“好。”应煜搁下笔,施施然起身。
宫里专门有一条种满桂树的路,不过比较偏僻,远离御花园,应煜也不常来,便比较冷清,此刻更是一个人也没有。
应煜倒是很高兴这份清净,一路慢慢走去,地上已经铺满了一层金黄,仿佛踩在棉花上一般绵软,应煜心里轻松,面上神情也柔和了不少。
远远的见两个小宫女提着两篮桂花匆匆步入敞开的宫殿,应煜眸子眯了眯,“那是哪个宫人居所?”
“是韩美人。”
她?应煜脑子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了,入宫后似乎便再没有她的消息了,他也没有问过,竟是差点忘记了。
应煜大步往前,却在踏入宫门口时顿住。
一棵高大的桂花树下摆着一张小方桌,四把椅子坐满了人,两个宫女,一个嬷嬷,还有那个穿着半旧衣裳的女子巧笑倩兮的说着什么,美目流转,虽说不上倾城绝色,但也清秀可人。
应煜看了一会,才发现她们是想要绣香囊,此时女子正与嬷嬷讨论着什么,两名宫女也凑过去,四人说说笑笑,好不和谐的样子。
儿时他亦曾有过欢乐的童年,母后亲手给父皇绣香囊,他在边上看着,其乐融融,如今想来,好似做梦一般。
如今看着眼前这幅场面,应煜竟是痴了。
“皇上?”内侍提醒。
应煜回神,正打算离开,韩芷芸似有感应的抬起头,一瞬间的错愕后上前福礼,“臣妾见过皇上。”
“皇上万安。”宫女和嬷嬷也来见礼。
应煜这才发现这三人是他派给清漪的,没想到她留给了她……
“免礼吧。”应煜突然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拘束,严谨,无情,是他破坏了刚才的温馨吗?
“在做什么?”应煜走到小桌边坐下,这才发现上面还有四杯茶盏,不时有桂花纷纷扬扬飘下来落入茶盏中。
见应煜有兴趣,芷芸浅笑着端了一杯递到他面前,好在她们还没来得及喝……
微微抿了一口,茶香混着花香很是清雅,只是……应煜看向远远站着的内侍,扬声道:“去取一些茶叶来。”他顿了顿,又道:“再取一副棋来。”
芷芸自己也端了一杯茶,垂眸不语。应煜并不显得对她有兴趣,而清漪也离开了,眼见她没有靠山,宫里的人就并不在意,东西克扣了不少,若不是邢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有几分脸面,她的日子还不知要变得怎么样……清漪的确是深谋远虑,她又怎么能令她失望呢。
芷芸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依旧是从容温和的样子。
棋盘很快取来,温润的玉石握在手中便很舒服,芷芸看应煜久不落子便笑道:“那臣妾就不客气了。”
她手刚一抬起,黑子便已落下,二人各自沉思,落子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每一步,都需要深思熟虑。
邢嬷嬷在一边看着,眸中露出莫测的笑意。
“臣妾赢了。”芷芸笑了。
应煜讶然,而后舒展出一抹笑,“你下棋与那日不同了。”那日狠戾决绝,不给自己留退路,今日却看似步步退让,实则暗中布局,环环相扣,步步紧逼。
“这叫以柔克刚,刚柔并济。”芷芸的眸子弯了起来,那时大仇未报,心中自然愤懑,不给自己留退路是因为退一步便是死,而现在当然是不同了。
邢嬷嬷端来了桂花糕,“皇上,美人,尝尝新做的糕点吧。”
金黄色的桂花糕夹着点乳白,随着热气蒸腾香味已经荡开,让人不禁食欲大动。
应煜还没动,芷芸已经迫不及待的夹了一块,咬了一口顿时喜笑颜开,“加了乳糖之后果然更好吃了,皇上也尝尝!”
应煜看了眼她的笑脸,心先软了几分,轻笑了一声,这笑意与往日的不同,直达眼底。
“你们不必拘束,吃吧!”
应煜说完,邢嬷嬷和两个宫女也忙不迭夹了一块。
几人吃的欢快,芷芸却见明月只在一旁眼巴巴瞅着,却不上前,不由奇怪。
明日笑了,“美人不知道,明月她啊,前几日贪嘴吃多了,牙疼上了,不可再吃了!”
明月顿时羞恼,张牙舞爪的扑过去,两人闹作一团。
“噗嗤——”芷芸不由笑了。
闲庭桂花纷纷落,院内人情暖暖浓。应煜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柔软下来,也跟着笑起来。
“皇上——”眼见暮色四合,内侍不得不出声提醒。
应煜眸中闪过一丝不悦,但他到底不是贪图安逸享乐之人,便站起身子,走了几步,又看向芷芸,“朕瞅着你做的香囊不错,哪日得空再做一个吧。”
芷芸微微一愣,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香囊,笑道:“是。”
邢嬷嬷露出一丝满意的笑,“美人做的很好。”
芷芸盯着宫门外片刻后才回神,“多亏了嬷嬷提点。”她什么都没有,所以根本比不过那些世家小姐,所以她一直在等待机会,不争不抢,不露头不出彩,让那些人对她放下了戒心,不再浪费时间在她身上。
不过……什么不争不抢,这不过是一个争的方式罢了,不争不抢,就是争了,只要她能够留住应煜的心,一切东西自然会有人给她送来。
果不其然,才第二日便有内侍送了许多好东西,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装饰都焕然一新。
芷芸并不得意,愈发低调,轻易不出宫门。不过也好在应煜并无皇后,无需每日请安……所以有多少人为了那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啊。
芷芸从不主动去见应煜,只是让他主动来,后宫佳丽多,而今更是用人之际,他不可能经常来,芷芸也从不过问,不骄不躁。
“皇上今日不会来了,娘娘早些歇下吧。”宫女态度不卑不亢,丝毫没有谄媚之意。
芷芸淡淡一笑,转身从室内拿了明黄底绣龙纹的香囊,绣工出奇的好,上面的龙似乎要飞出来腾云驾雾一般。
除却香囊,小宫女并未收到其它的东西,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笑容越发的深了,“奴婢定会交给皇上的,想来皇上也会欢喜的。”对于这个漪妃之后的第二人,她并没有交恶的意思,不动声色的讨好了一句。
芷芸淡淡点头,没有半点骄矜之气。
一年多了,应煜只偶尔来坐一下,很少留下过夜,其她妃嫔倒也没过多在意,只当他是怀念漪妃,爱屋及乌,毕竟芷芸实在是毫无根基,稍微动手的,也被她挡了回去,她们便不再过多动作,但明里暗里还是有一些小手段,芷芸也不甚在意。
“皇上处理完国事,早些休息吧。”芷芸送出应煜,又拿了一个新做的香囊给他。
应煜接过,便回去了。
回去后他拨弄了两下香囊,淡淡的香气仿佛有安定人心的力量,他勾了勾唇,突然道:“封韩美人为妃吧,封号就为……静吧,静妃。”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这……会不会太快了?”内侍大惊。
“不快。”
眼见应煜低头认真的批阅奏折,内侍也慢慢退下。
(玖)
“姜国请皇上狩猎?”芷芸皱眉。
应国平白无故得了周国,姜国暗地里没少动作,撺掇百姓,煽风点火,这次又请应国狩猎,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应煜可能会有危险啊。
“皇上可得好好准备一番。”
“有什么好准备的,不过是准备一条命。”应煜冷笑,转头看芷芸担忧的神色,不由柔下了声音,手轻轻抚上她的脸,“不必担心,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全你。”
芷芸愕然抬头,便看到应煜一双盛满柔情的眸子,不由心中大震,片刻后,所有思绪化为一缕清淡的笑意,“臣妾相信皇上。”
芷芸服侍他穿上骑装,明黄色的骑装束身收袖,一向温润如玉的面庞透出几分英姿飒爽来,倒是显得格外丰神俊朗。
应煜见芷芸一脸严肃,不由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别担心了。”
芷芸迟疑一下,还是皱眉问道:“皇上知道姜国的意图吗?”
“为了周国与姜国临界处的几座城池分配罢了,朕与姜皇说好了谁狩猎的多便归谁。”应煜漫不经心道。
芷芸大惊,这种事就这么随意的定了?
芷芸不能一同参加狩猎,便在外围等待。
傍晚,日头缓缓下坠,红霞蔓延开来,将天空染的一片灿烂。应煜和姜皇终于是带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骑马行来,芷芸看姜皇那阴沉的笑容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结果,再看应煜并无损伤,不由
舒了一口气,随着人群跪倒下去。
隔着人群应煜看到了难得盛装打扮的芷芸,对着她微微勾了勾唇角,温雅的一笑。
芷芸也微微一笑。
接下来的晚宴将此次狩猎的猎物作食,倒是与宮内的精致显得格外不同,再加上此次应煜心情不错,还放了烟火,一时倒是热闹非凡。
芷芸看了会烟火,只觉得嘈杂的很,便随意去看边上的夜色,只是一瞥,便瞳孔骤然一缩!
一个角落,一人手持弓弩,利箭已经搭好,蓄势待发。
芷芸一下子站起来。
一大朵烟火绽放,所有人都抬头去看,那离弦之箭笔直的射向应煜。芷芸脑子几乎一片空白,快速跑向应煜。
应煜冷不防被一把推,便看到芷芸脸色白,摇摇欲坠,四处传来尖叫声。
芷芸虚弱的看着应煜惊惶震惊的脸,不由深深地叹息,原来,要得到他的心,须得以心换心……
“请御医!”应煜抱住芷芸,冷喝,一双眸子并没有看她,而是四处搜寻着。
“抓住他!”应煜声音含着暴怒,一手直指正要逃跑的刺客。
四面的侍卫闻声而动,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刺客很快便自尽了,应煜想也不想,派人捉拿姜国的人,可姜皇早在混乱中悄悄离开。
这下,应国有了正当的理由,迅速出兵攻打姜国,姜国没想到应国速度这么快,一时间仓皇对战,节节败退。
(拾)
芷芸睁开眼,便看到应煜一脸复杂的看着她,眼中的温和真切了些,“辛苦你了。”
“这是臣妾应该做的。”芷芸虚弱的一笑。
应煜的手划过芷芸苍白的脸颊,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红色的同心结,“这是我父皇迎娶我母后是亲手编织的,现在,我想交给你保管。”
心有千千结,唯愿君如瑶台花上蝶,花落蝶成雪,白发无相别。
应煜将同心结郑重的交到芷芸手中,同时交付出去的,还有一颗真心。
出乎意料却又在意料之中,芷芸将同心结小心放好,微微一笑,她做到了……
芷芸在养伤中,一年都没有办法侍寝,这年,应煜虽然在各宫歇息,有不同的妃子侍寝,但没用一个妃子有喜,应煜依旧无子。
只有芷芸知道,应煜每在一个妃子侍寝后,都会悄悄送去避孕汤。只要她没有生下皇长子,他就不会允许任何妃子先她怀孕。
应煜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多么不可思议,却又是多少简单的道理啊!清漪,并非不爱上就能立于不败之地,能把握住这男人的心,也可以。
思索间,小宫女恭敬行礼,“静妃娘娘,皇上请您过去。”
清漪淡淡一笑,也不管自己身上只穿着一件十分平常的秋衣和简单的饰物,就那么跟着小宮女走出去。
小宫女没有露出丝毫轻视之意,虽然静妃无子更是许久不侍寝,但只有她们这些跟在皇上身边的人才知道,这个静妃在皇上心目中究竟是怎么一个位置。
“过来……”应煜摆摆手,周围的宫女侍卫纷纷退下。
应煜手环住芷芸的腰,从书桌上抽出一张画卷,递给芷芸。
画卷徐徐打开,芷芸一看,大吃一惊。女子眉目沉静,浅浅柔柔的笑恬淡适意,可不就是清漪嘛,她身边是一名青衫落落的男子,看上去秀气内敛,像个读书人。二人相携而坐,亭子边荷花摇曳生姿,碧叶田田,夏意正浓。
画卷空处还题了一首诗:
清霜天宇净无尘,
漪澜未碧香已闻。
扬眉动目踏花去,
清话煮铭更传杯。
像是首藏头诗,清漪扬清,那男子叫扬清?
“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应煜漫不经心的开口,“他姓唐,是唐门的人。”
唐门?四川唐门,用毒天下闻名。芷芸挑眉,既然用毒厉害,医术自然也不会差,莫不是他医好了清漪的病?
应煜很快就验证了她的猜测,“她的病已经好了,与这人在一个月前成亲了。”
“那可太好了。”芷芸扬起唇角,“这就是你说的好事?”的确是件好事。
哪知应煜却是缓缓摇头:“当然不是。”
圣旨已经写好,应煜示意芷芸取出玉玺,握住她的手缓缓盖了下去。
芷芸清楚的看到那是一份封她为后的圣旨,登时,芷芸手僵住,应煜微笑着加大了力度,红印落成。
“你当得起。”应煜清俊的面庞勾勒出淡淡的微笑,眸中清清楚楚的倒映着芷芸的身影。
芷芸不再惶恐,是的,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让人惊讶的是,这圣旨一下,朝野上下竟无人反对。
但芷芸稍微一想,便明白了。此时应煜吞姜国而降朝臣,履至尊而制六合,立谁为后都会有人极力反对,而她无家族支持也无父兄帮衬,毫无根基,反而让众人没有意见,在他们看来,这样的皇后,简直是徒有其表。
而她,有这个虚名也就够了。
因为只有帝后才能合葬皇陵,生同衾死同棺,同心同德,生死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