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世人求爱,刀口舐蜜。
初尝滋味,已近割舌,
所得甚小,所失甚大。
世人得爱,如入火宅。
烦恼自生,清凉不再。
其步亦艰,其退亦难。
“乱刃,你记住,要成为最好的剑客,必须摒弃一切情爱。”
(贰)
宫西乱刃剑一挥,面前已卸下防备的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他已经认输了啊……男子死之前脑海里只有这一句话。
“既然成为不了最好的,那活着也没意义!”
宫西乱刃,宫西一族剑术的真传者,年仅二十,已名声大噪,不光因为他的剑术出众,还有他的狠辣,败于他手之人,必死无疑。
至今,他从未输过。
用帕子擦拭干净剑上的血迹,宫西乱刃将帕子随手一扔,纵身跃上屋檐,看着天空一弯冷月,心中莫名有种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涌上来。
正当心绪翻涌间,宫西乱刃瞥到一个身影,顿时目光一凝,全身的气血涌上头,是他!
没有输过,不代表全都胜了。
他是宫西传人,承先人教导,得传世宝剑“狂刀”,而那人,不知师从何处,同样有着绝世好剑“夕影”,剑术更是他生平所见,那种出手狠戾到毫不留情与他何其相似,将生死置之度外,以命相搏。
上次胜负未分,这次他定要分出个高下不可!
断霜走着走着,面前突然出现个黑色身影,他微微眯了眸子,看清楚那逆着月光而立的人后不由大吃一惊:“是你!”声音惊讶中带着紧张,不过战意十足的宫西乱刃显然没有发现。
“走,今夜一战,看看我们这些年谁的进步更大些!”
“不可!”断霜却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宫西乱刃皱眉,仔细打量了眼断霜,发现他手上拿着袋糕点还有……胭脂?!
“你怎么拿女人用的东西?”宫西乱刃话落,突然更为惊讶,“你的剑呢啊?”这人的“夕影”连睡觉都不肯取下,此刻竟不带着,宫西乱刃觉得十分奇异。
断霜不欲与他纠缠,身形一动,竟用上了上等轻功,快速消失在宫西乱刃面前。
到了一处小院,断霜无奈的瞥了眼身后的宫西乱刃,罢了,甩不掉。断霜轻叹口气,只能推门而入。
“啪——”像是木头被劈为两半落地的声音。
断霜看着正在劈柴的女子,有些爱怜的道:“素衣,这些事我来做就好了。”
女子闻言,惊喜的转过身,望见断霜,随手将手中用来劈柴的剑一扔,小鸟依人般的扑到他怀里。
身后的宫西乱刃失声叫道:“你拿夕影劈柴?”这也太暴殄天物了吧!不,简直是对宝剑的亵渎!
素衣这才发现多了一个人:“你是谁啊?”
“不用管他。”断霜眉间不可察的皱了一下,转而微笑道:“胭脂和糕点给你买来了。”
素衣欢喜的接过,一看,小嘴瘪了下来:“你怎么买宝香楼的胭脂啊,一点都不好用而且还很贵,还有这糕点,上回吃过一点也不好吃,城南的才好吃!”
“是么,我没注意,下次省得了。”断霜无奈的点头。
“哼,这些事总记不住……”素衣白了他一眼。
宫西乱刃看得直龇牙,心中不知为何燃起一股无名怒火,他抽出剑来,直指素衣:“不会是因为她你才不肯与我决斗的吧?那我就先杀了她!”
断霜呼吸一窒,速度更快的上前拉开素衣,一脚踢得宫西躲避后立刻掠到柴边拾起夕影,与宫西乱刃劈来的一剑对上。
素衣不会功夫,却也不会傻到上去拖断霜后腿,自己慢慢的退到角落,紧张的看着厮杀的两人。
断霜以毫厘之差险险躲开逼喉一剑,就听宫西道:“你反而不如从前了,不是剑术的差距,是剑心!你竟有惧避之意?既如此,死吧!”
这人简直疯了!断霜咬牙,宫西乱刃步步紧逼,剑剑致命,若是他再慢点恐怕已经重伤了。
面对飞来的木椅断霜一剑劈开,木椅变为两半分开,他正打算飞身上前却猛然意识到,那椅子飞出的方向!
“小心——”
断霜眼看来不及,飞快的落到素衣面前,抱住她,用自己的后背挡住飞来的碎椅。
这声“小心”是素衣喊出的,因为宫西乱刃紧随断霜身后,手中的剑脱手而出,眼见一剑就要飞来刺中断霜!
“噗嗤!”
“不愧是你,能在一瞬间精确判断并避开要害部位,不过,也迟……”宫西乱刃手还未握住断霜身上插着的狂刀剑柄,声音就哽住,他低下头,发现自己腹部没入一把匕首。
宫西乱刃不可置信的慢慢倒下,什么时候……
断霜见宫西乱刃倒下,心中一松,看到泪流满面的素衣,他嘴角旋起一抹笑,这样,她就……安全了!
(叁)
他竟然还活着!宫西乱刃一下子坐起,顿时痛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缠的厚厚的伤口。
素衣端着药碗走进来,“喝药吧。”
“你救我做什么?”宫西乱刃皱眉,他技不如人,已经输了,输了就……
“输了就非得死啊,”素衣没好气的把药放下,“你养好伤赶快走吧。”说罢,就走了出去。
宫西乱刃迟疑一下,还是把药喝下。
喝完药,想到断霜,也不知他如何了。宫西乱刃撑起身子,打开门一眼就看见站在院内老树边的断霜,树上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宫西乱刃走过去,素衣正巧也拿着件披风走过来,毫不客气的一把撞开宫西乱刃。
“嘶——”宫西乱刃的伤口被碰到,他皱起眉,却莫名觉得理亏,沉默的站在原地不吭声。
素衣为断霜披上披风,她个子矮,微微踮起脚尖为他系好领口的带子。
“小心别着凉了。”素衣埋怨的嘟起嘴,“喜鹊有什么好看的。”
断霜摇摇头,望向枝丫上的喜鹊:“贞观末期有个叫黎景逸的人,家门前的树上有个鹊巢,他常喂食巢里的鹊儿,长期以来,人鸟有了感情。一次黎景逸被冤枉入狱,令他倍感痛苦。突然一天他喂食的那只鸟停在狱窗前欢叫不停,他暗自想大约有好消息要来了。果然,三天后他被无罪释放。”
“洗清罪名,沉冤得雪了?”素衣挑眉。
“是因为喜鹊变成人,假传圣旨。”断霜淡淡笑道:“这喜鹊叫的如此欢乐,怕也是要有什么好消息。”
素衣嘴一扬,“哼,你啊,要当爹了都不知道。”声音止不住的雀跃与欣喜。
“什么?”断霜喜形于色,又惊又喜又紧张:“太好了,大夫怎么说?男孩还是女孩?”他想去扶素衣,却又收回手,倒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素衣白了他一眼,“男人就是心急……”说罢,又轻哼道:“以后我可要每日吃城南的糕点。”
“好好好。”断霜轻轻环住素衣。
宫西乱刃呆了呆,想说的话哽在喉头,摇摇头走入房间。
翌日,打开门,就见断霜在劈柴,用夕影,虽说见过了,但宫西乱刃还是眼皮一跳。
素衣捻起一块糕点往断霜嘴里送,断霜笑着说了句什么,她一挑眉,将糕点胡乱塞到他嘴里,顺手还用断霜的袖子擦了手。
宫西乱刃眼皮子抖了抖,反手关上门,倒回床上。他觉得,再待下去,自己会先受不了这两人每日腻腻歪歪……
(肆)
客人往柜台放上银子,掌柜随意一瞥,见那人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黑衣塑身,手上提着一把剑,顿时一个激灵。
“客人留步——”
女子的声音与掌柜重叠。
斗笠男子缓缓转身,见那女子款款行至他面前,双手呈上两瓶青玉装的酒,“当日救命之恩,今以美酒相答,万望恩公收下。”
原来这小姐与母亲出行遇到山贼,绝望之际,一戴着斗笠的男子手起刀落间山贼全部毙命,正要感谢时那男子却是已经消失在山间。
斗笠下溢出一丝轻笑,男子接过酒,扬扬手走出酒楼。
原来,生命不止于武学和杀戮,他错过的太多——
风清扬,斗笠下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容,棱角分明的脸显出几分柔和。
他笑饮下一口酒,入口辛辣,转入肚中却又暖暖的,竟是十里香,怕也有些年头的了。
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