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八个轿夫抬着一个四周饰着长长流苏、珠帘,别无遮拦的奢华大轿,轿前开道轿后徒步跟随的婢女仆从不下二十。
大轿上是一位眸眼如丝、烟视媚行的红衣女子,娇嫩润滑的肌肤因大红的映衬,更是白腻如凝脂。她以柔荑肘未施粉黛、绝色天成的脸,懒洋洋、漫不经心地坐着,双眼脉脉,似睁非睁、似闭非闭。
宽大的裙摆在她的细腰之下层层散落,堆叠四周。有风吹过,轻轻飘漾,有一些悬垂下轿,盈盈荡荡的,极致的招摇。又仿佛它的主子,极至的妖娆、极至的妩媚。
众生不在她眼中,却被她盅惑。
嘈杂的声音渐次归于空无,连先前狂放无羁、气可冲九霄的咒骂声也嘎然停止,犹如被人生生掐断了脖子。
举世第二大繁华都市、大汉帝国东都----洛阳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唯有轿夫、侍从沉闷的脚步声不紊不乱地响彻。
当大轿快到宏伟的城门洞时,终于,有外乡人被划过眼睛的清凉雨丝惊醒,开始向身边人低声虚心请教。
“是她?”
“敢问,这位是……?”
“洛闲王的新宠,洛阳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人不识、无人不爱的红衣夫人啊,你不知道?新来的?”
“这个……呵呵,新来洛阳,委实不知”
“哦,红衣夫人最爱看西山月,每每月圆都要去”。
“洛阳至西山,最不济怕也要一个时辰,怎的徒步而行?”
“红衣夫人不会骑马”。
“哦……这位仁兄,依你之见,今晚……有月?”
请教之人抬头认真看了一下天空,确定若隐若现、轻轻柔柔飘洒着的,是微雨,而不是尘埃。
“这个……也许……可能……”。
也许一会儿雨停了,月亮就出来了。上天的事,谁敢肯定?
正南门内外所有的人都在看红衣,颜女当然也在看。
她看到那堆积轿上层层叠叠的红色裙裾,恍若一朵娇艳血红的花,遮天蔽云地盛开在半空中。开到极致,无风自落,化作一地血海。
颜女心中冷洌,事出反常必有妖!
轿上的红衣倏然回眸,媚眼底藏着冷厉的寒光。可是目光所及,只有一群神魂颠倒、口涎欲流的男人。他们目光迷离、心神恍惚,绝非那双令她心生不安,忽感被里里外外看个通透的眼。
只有一个人除外。
她看向那人的时候,那人正好也看向她。
那人的眼睛里没有迷醉,有的是激赏。就象一个爱花的人,看见了最美丽的花,极致的欣赏、极致的喜欢、极致的爱慕,却无意采摘。任它开在枝头,美丽着它的美。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城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那人见她看过去,一笑,竟吟起了一首闻所未闻的诗。
诗不知是否那人自己所写,但她很喜欢!很喜欢!她喜欢被人纯粹无邪地欣赏。
她展颜报以一笑。
“她笑了,她笑了!真美!”
有人忘情地大胆惊呼。
在颜女吟诗的时候,旁边的好些人也听到了。被大胆高声赞颂红衣的人激发,听见这首诗的人也开始激昂地高声吟诵:“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此时在场所有人都处于一种极端渴望颂扬大轿上红衣的倾城之美,却又不知道该用哪一种语言、该以哪一种方式的两难之中。比之绝世美味的鱼肉吞下肚,却最后被小小鱼刺卡在喉,吐也吐不得,吞也吞不得还难受百倍、千倍。
可是这首诗,这首新鲜出炉、横空出世的诗却似一颗及时药,化了众人的卡喉之刺、解了众人的燃眉之急。顷刻间,所有人开始放开喉高声地吟、畅快地诵:““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当然加入吟诵行列的包括那些神魂颠倒、口涎欲流、不知东西的男人。
最先一个人吟时,那神情、气度,如红尘之外的仙神,以最纯洁、最无暇的神情和心态看着盛开在红尘之中最美丽的花。
然而吟的人多了,就失去了原有的意味,尤其是刚才还一脸**之色的那些个人也在其中。
心中大恨的红衣不动声色地用眼角看了那几个人一眼,将他们的面目记下,暗暗冷笑:“西山别院的盅料正好不多了,就你们几个罢,省得我那可怜的师弟到处去坑蒙拐骗”。
可是,邪念才起,又感觉有芒刺直刺背心,浓烈的不安又浮上心头。
难道是最近忧思太多,生出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