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吗?”许安然看向他,往日那藏满了太多她看不懂情绪的瞳仁里只有一个小小的她,只有着毫不隐藏的爱恋。她对刚刚催眠的过程一无所知,不知道她潜意识深处隐藏着的那个有着温暖笑容的大哥哥此刻竟成了律凌辰担忧的对象。
律凌辰是知道的,在事情没有完全弄清楚之前,Kervin对她那些零碎破乱的记忆进行了深度封锁。包括之前她一直以为的被猥亵的经历,都只会在固定的时期重现。所以,即便他想深究,却无处可寻。
于是,他只轻抚着她的头,“没有,只是我的然然,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把自己交给了我,我担心你突然不买账。”
这话说的,怎么好像她占了他便宜似的?
拍了下他的胸口,她故意瞪他,佯怒:“什么叫我不买账?你这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好好好,是我不买账。”律凌辰自然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气,但还是耐心地哄劝。
岂料,许安然却更不高兴了,“什么叫你不买账?你的意思是你要退货咯?”
律凌辰也不和她贫,只收紧了她腰间的力,低声喃喃:“不退货。我下单时同卖家说好了,有效期是一辈子的。”
一辈子,多么蛊惑人心的词,听得许安然心脏都漏了一拍,只是嘴上却嘟囔:“谁同你说好了呀?”
律凌辰就笑,黑眸中蕴藏着势在必得的自信,将先前那一抹担忧之色隐去。许安然看得痴沉,一辈子……她也很想和他一起一辈子。
只是,想到了那天江柠的话之后,许安然的眸底又暗沉了几分,便问:“呐,你有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她本不想问,两个人在一起,并不意味着要将彼此的一切都全盘托出,她并不会苛求两人之间不能有任何秘密,于她不可能,于他,更不可能。
他的出身与家世,还有那些九死一生的经历,在她眼中无不是秘密,然而她却从不曾过问。以前不过问,是因为她没有立场,没有资格。现在不过问,将来不过问,是因为她觉得,两人需要有一定的空间,不然时间久了,总会疲累。
而律凌辰,却在听到了这个问题之后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你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何苦要憋在心里这么久?”她虽然只有二十岁,却是特别的懂事,然而这般的懂事,却令他心疼。于是,不等她再度开口,他便主动承认:“我是有事情瞒着你。”
许安然便看向他,“是关于案子的么?”
“嗯。”律凌辰抱着她从沙发上坐起,换了个姿势靠着,右手依旧圈着她的腰与她的右手紧扣。许安然知道,他是要打算要告诉她了。
然而,过了许久之后,律凌辰却只低低地问她,“你信我吗?”
猝不及防,一吻落在她唇边,却又很快地贴在了她耳侧,“然然,你信我吗?”
“我信你,但是……”许安然抿唇,想到了在地下层时找到的文件,眉间隐隐浮现了担忧之色,“但是主宰案子的人是聂彻,他现在在查你。一旦查出了什么不利于你的,你就会……”
律凌辰的手指抵在了她唇上,封住了她焦急的话,眼底笑意溢满,“只要你信我,这些都不是事。”
尹赫鲁蔓的死案以及尹思初的绑架案,看上去像是同一组案件,但实则,暗藏了很深的玄机。第一个案子,的确是律凌辰密谋之后派人进行的。KD-L组织做事向来干净利落,的确容易误导他人这是“画境”一案,然而,这只是他引蛇出洞的谋略罢了,因为第二个案子一发生,他便知对方已经沉不住气。
“他们为什么偏偏选了鲁蔓下手?”许安然不解,虽然对于律凌辰这种有些草菅人命的做法感到后背生凉,但尹赫却算是死有余辜了。欠下了巨额负债,毁了女童的童年,或许还有着她不知道的罪状,但她刚刚说了,她信他,所以她想,律凌辰取了他的命是有原因的。
但鲁蔓,她虽然泼辣无知了些,但也不至于到罪不可赦的地步。
然而,对于这个问题,律凌辰却是稍作了思考才给出答案,“或许,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那,你心中有答案了吗?”许安然又问,“究竟谁是幕后主导者,他和当年的……律氏灭门一案是不是有关系?”
提及灭门之案时,许安然的语气显得小心翼翼,却还是见得律凌辰的眸中隐入了一抹痛楚,很浅,也很快就消失不见。
不知怎的,她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与他相扣的小手便也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律凌辰微微一怔后,便笑了,更紧地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揉了她的头,轻声说:“总之,这件事情复杂得很。画境这个案子之所以多年来都没有眉目,是因为其实在背后操纵它的人,并不只有一个团伙。”
说到这里,许安然后背泛起了寒意,连带着心尖也在颤。当年的律氏,在商业界就已经有了不小的影响力,掌舵人律司也可谓是能翻云覆雨的大人物。整个律氏上下,光是与律有着直系血缘关系的有点影响力的人就十几二十个,再加上米勒家族,也就是律凌辰母亲那边的人,上下有好几百口,却在一夜之间全部丧生,这着实地骇人听闻。
那一场毁了律氏半壁江山的大火,许安然不敢去做细想。但一想到律凌辰经历那场火时只是一个四岁的孩子,她的心就跟着疼。直到现在,律凌辰都对一些燃烧物特别排斥,例如,他极少吃火锅,也不喜抽烟。
“呐,我想问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许安然轻声说着,带走了话题,“小妈妈的全名就叫俞婧么?”
律凌辰眉间浮现了一丝错愕,心底便一沉,而后低低地说:“不。”
“她……”
话还没问出口,律凌辰的大手却抚上她的后脑勺,将她的头扣在自己的脖颈间,“然然,不要再多想了。”
许安然被他扣在怀里,却也因他这个动作有些心神不定。他在逃避这个问题,为什么?
他自然是知道她心中的疑虑不会轻易消散,便补充:“这几天先不要想了,等你的情况再好一点,再去深究这些事情也不迟。”
这样一来,许安然便觉得他是因为担心她这几日的心理状况不适合想这些烦人的问题,便也听话地没有去深想了。只是她在心里暗暗做好了安排,她一定要再抽个时间去一趟小妈妈的墓地,说不定就会有发现呢?
十三号那天,上海忽的变了天,一场瓢泼大雨冲散了弥漫于空气之中的热气,气温虽降得不多,却也凉快了不少。
自那晚之后,许安然心中的一个结终于消散,死缠着她的那段不好的记忆虽然也会时不时出现,但那日清晨看到的落红依旧会在她神志不清的时候提醒她,是她的记忆出现了问题。而Kervin也用轻度的催眠对她进行积极的引导,告诉她,是她自己想多了。
大雨过后,未见晴天。许安然忽的想到了十二年前,凌晨时分似乎也下了一场好大的雨,电闪雷鸣地好生可怕,把原本已经睡着的她都惊醒了,这才推开了卧室的门,继而发生了她毕生难忘的事情。
一个身形伟岸的男人逆光而站,见到她出来之后,便将原本对着律凌辰的枪指向了她。这时小妈妈不知从哪儿扑过来护在了她身前,说,她只是个孩子!
而那个男人却依旧开了枪,小妈妈就紧紧地抱着她想要跑。是消音枪,所以她一直没有听到枪声,直到小妈妈抱着她失足跌下了楼梯,她才看到在那个夜晚,她的脸色煞白得如地狱中的白无常一般,还有,她躺着的地方,渐渐的有鲜血溢了出来。
她便跪在地上,惊慌过度的她忘了惊喊,忘了哭泣,只呆呆地看着小妈妈的血一点一点流失,眼皮亦渐渐合上。律凌辰走到她身边时,小妈妈已经奄奄一息了。她久久未曾开口,似乎是为了等他,为了告诉他一句话。
多年以后,许安然细想时,原以为她会说出如电视中出演的那般动人的情话,诸如“你要活着”、“忘了我”之类的,她却是在律凌辰怀里无力地闭上了眼,声音如蚊蝇一般说,凌辰,如果你觉得你欠了我,不如……都还给她吧。
许安然知道,那个“她”就是自己。她现在忆起那把枪型时便已经清楚的知道打出的子弹的穿透力,那个人是来杀律凌辰的,却因为她的忽然出现,错杀了俞婧。
因此,多年来,她活在愧疚之中。她觉得,如果那夜她不忽然出现,她的小妈妈就不会死。
“小妈妈……”
即便被子裹紧了整个身躯,许安然却依旧瑟瑟发着抖。眼罩遮挡了她眼角的泪花,而轻颤且带着哭腔的声音却告诉了合衣躺在另一侧的男人,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