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尖地扫到了座机,律凌辰上前去调出了通话记录,果然,几分钟前她接了一通电话。
许安然这一出去,便直到第二天都没有回来。幸好车子上有GPS定位,律凌辰知道她的去处,所以也没有急着去找。
他想,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儿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她自己能够做出决定了。而且,无论她做出怎样的决定,他都已经认定,她,许安然,是他这一生唯一的律太太。
这一天将近中午的时候,律凌辰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那便是……
对重组律门势在必得的金筝,哦,她现在已经更名为律祯了。
对于她的登门造访,律凌辰并没有过多的惊讶,也没有刻意去避免什么,只把她当做普通的客人来招待。
端来一杯茶之后,律凌辰坐在单人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律祯,见她没有喝茶的打算,便似笑非笑道:“怎么?怕我下毒?”
闻言,律祯笑了,端起还缭绕着热气的茶杯凑到嘴边吹了吹,轻抿了一口,而后放下,优雅地拭了一下自己的唇角,“我既然敢来,自然就不怕。”
律凌辰笑而不语,只是那笑,仅仅停留在唇边。
“安然呢?”
“莫非你亲自前来不是为了找我吗?”律凌辰聪明地避开了她的问题,然后话锋一转,“怎么样?那些被你卷走的资金和人力是不是都作废了?你依然没办法重组律门,过年那几天正是所有人都松懈的时候,你掐好了这个时机,但却毫无收获,所以你急了,动用了最后一张王牌把然然的身世散播了出去,为的不就是现在坐在这里来和我谈条件么?”
律凌辰字字珠玑,律祯的脸色倏然变得有些难看,随即扯着唇角冷笑道:“身为晚辈,却要让长辈来登门,是为不孝!”
“你忘了我是在国外长大,没有这些尊者长辈的等级观念。”律凌辰淡淡地反驳,“倒是你,已经违背了律家多年来做事的原则。你才是你口中的不孝之人!”
“你住嘴!”律祯本就心高气傲,怎么能忍受得了有人这样对她说话?况且,这个人还是她的晚辈!
律凌辰抬眸看了她一眼,无视了她充斥着怒意的眸子,平静地说:“父亲当年将律门分化,然后不断地在削弱KD-L组织的势力,就是因为爷爷的遗嘱。爷爷过世的时候已经为了当年所做的糊涂事在痛心忏悔,身为子女,你怎么能反其道而行之?姑姑,这是我叫你的第一声,可能也是最后一声,你手上沾了血,恐怕我也没有办法帮你逃过法网。所以……”律凌辰沉声相劝,“收手吧!”
如果律门重组,势必会有许多事情要露出睡眠,包括当年律老爷子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然而,逝者已逝,律凌辰并不希望这些已经尘封了多年的旧事再被翻出来。律祯说得没错,他不孝,没有办法再将律门发展起来,他所能做的,只是尽力守护住律家百年来的声誉。
听完他的话之后,律祯气极反笑,“凌辰啊凌辰,起初你的步步退让,只是因为不希望许安然知道她是你仇人的女儿。现在火已经烧破了纸,你为什么还是不肯听我的话?”
“如果可以,我希望事情就此而止。”沉默了一会儿,律凌辰轻声说道,“然然她是我亲手培养出来的一张王牌,她现在已经知道了近乎全部的事情,她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至于我,这么多年,处心积虑运筹帷幄,我也累了。”
律祯震惊。
一是因为律凌辰那么肯定地说,许安然她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二是因为他说,他累了。
但,震惊归震惊,律祯虽是有几分心疼律凌辰,但却依旧不忘孰轻孰重,抿了抿唇,她又开口:“那要是,她做的事情与你所想的相悖呢?”
“无论她怎么决定,我都会替她收拾残局。”
此时此刻,律凌辰眼中闪烁着的坚定的柔光,让律祯有几分恍惚,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大哥,也就是律凌辰的父亲,律司。那是她长大之后,律司找到她,告诉了她许多事情之后,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道,祯祯,你也是个聪明的丫头,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你放心,无论你怎么决定,大哥都会帮你到底。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什么,一场大火,已经让她和她素未谋面的亲人天人永隔。
轻叹了一口气后,律祯敛起了自己的情绪,也收起了以往的傲气,心平气和地看着律凌辰,问:“那么,你准备怎么做?”
宁家。
许安然被软禁了。
宁家的房子很大,比她和律凌辰居住的那个房子还要大,据说这里是宁家的老宅,从前宁家三代同堂的时候,这里也曾热闹非凡。
当然,这里的三代,是宁长渊、宁长渊的父亲以及爷爷。
而如今,时过境迁,早已物是人非。宁家的老宅依旧保留着原来的样子,但是,故人却早已经驾鹤而去,只剩了宁长渊和他年事已高的父亲,随着几个月前方如意的去世,宁家上下已再无女子。
许安然去见过宁康永,也就是她的爷爷。
宁康永已经是老态龙钟,只能依靠轮椅代步。虽说许安然还没能完全接受宁长渊,但是,她不想让一个半边身子入了土的老者再为后辈分神伤心,所以在面对宁康永的时候,她尽力地扮演着一个“好孙女”的角色,其余的事情一概不提。
这一日,距离许安然从律家离开已经过了三天之久,她与外界断绝了联络,心中自然是担心的,但也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尽快把她该做的事情都做好。
“多乐?多乐!”
许安然蓦地回了神,这些天她已经渐渐接受了“宁多乐”这个名字。
宁长渊笑着提醒她:“在想什么呢?爷爷刚刚在叫你。”
“哦,没有。”许安然的脸上闪过几分尴尬,是她提议推着老人出来到院子里晒晒太阳的,现在却是她走神了。
当然,她起初并没有想到宁长渊也会一起,否则打死她也不会出来。
宁康永坐在轮椅上,腿上盖了一层毯子,扭过头面容和善地望着许安然,问:“怎么了孩子?是不是有些累了?来,我们去旁边歇会儿吧。”
许安然刚想说“不用了”,但转念想了想,点了点头,推着宁康永沿着石板小路走了一段路,宁康永忽然说:“长渊哪,你去给下人说一声,中午我想喝点儿鲜鱼汤。”末了,他又微微偏头问许安然,“孩子,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许安然想了想,“我喜欢吃甜的东西。”
“呵呵,好啊,我们家的大厨师烤得一手好慕斯,今儿我们乐乐有口福了。”宁康永乐呵呵地笑着,“长渊哪,快去吧。”
宁长渊默了片刻,笑笑,“好。”
其实,他心知肚明,老头子是故意支开他的。从多乐“夭折”到俞婧身亡,两父子之间已经有了不小的罅隙,若不是这次多乐回来了,怕是老头子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宁长渊走后,许安然便一路沉默地推着宁康永走着。
许安然自然也知道宁康永是故意支开宁长渊,想必是有话要对她说,但他却迟迟没有开口,而她自然也不好问什么。
直到走到一个木质吊椅前,宁康永才示意她停下,双目直直地看着那已经上了年龄的吊椅,眼角的皱纹深了几许,唇边却噙着浅浅的笑意。
许安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吊椅看上去少说也有几十年的历史了,她不知道吊椅背后的故事,因此,她看不懂宁康永的愁绪是从何而来。
半晌后,宁康永才开口,却是轻叹了一口气,说:“孩子,我知道你恨你父亲。”
许安然一愣。
“爷爷虽然老了,不中用了,但脑子还是可以的。从你那天回来,我就看出了你是心不甘情不愿,直到今天,我也没听你叫我一声‘爷爷’,没听你叫你父亲一声‘爸爸’。”
许安然咬住唇,不语。
宁康永侧了侧身子,能够更清楚地去看那张吊椅,“你失踪了整整二十年啊,这二十年来,所有的人都以为你早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当初,宁家上下无不哀叹,你母亲疯了,你姑姑也哭了好几天,只有你父亲一滴眼泪都没掉。所有人都说你父亲心肠硬,刚出生的女儿就夭折了连眉头都没皱过,还把自己的妻子关进了精神病院。但是,谁能看见他夜里一个人拿着早就准备好了的婴儿鞋子一坐就是一晚上呢?所有人都可以误会他是狠心歹毒之人,但是,孩子啊,他到底是你的父亲。”
提及了死去的方如意和宁俞婧,许安然的眼睛有些酸酸的,咬了咬牙,她抬眸,依旧一言不发。
当初宁俞婧是在律凌辰的身边遇害的,她想起了第一次见聂湃时的情景,他对着律凌辰怒吼,指控他空有天大的能力却没能保护好一个女人。所以,大概多数人都只知道是律凌辰没能“保护”好宁俞婧才让她遇害,却不知道,那一枪是宁长渊开的,而且,是开向许安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