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十二年的时光,律凌辰将自己能教的东西全都教给了她,却偏偏留了一套能够制住她的方法。这是许安然万万不曾想过的,她深爱的男人,深爱她的男人,竟然亲手,将她捆绑!
即便他是为了她好,但,这般痛苦之下,她的理智早已荡然无存,嘴里大骂着律凌辰,什么难听的话都用尽了,听得那几个小护士都有些于心不忍了,医生和Kervin也别了过头,而律凌辰,却只在她骂完了之后轻轻吻上了她的额头,而后说:“然然,我只知道你答应过我,无论如何都会坚持下去的。”
他的眼里有背上,也有痛苦,残卷的墨黑却是刺痛了她的心脏,理智有了一瞬的回归,她的双眸清澈了些许,挣扎的动作也小了,一行清泪滑落至耳边时,她轻声地唤他:“凌辰……”
他回应:“我在。”
“求你……放过……我……”
锥心剜骨一般的疼痛感在心里炸开,律凌辰置若罔闻,依旧用大手抚去了她额头的汗,低声在她耳边说:“然然,坚持住。”
而后,他又退到她腿边,用绳布将她的双腿也捆在了一起。
整个过程,他看似从容镇定,但离得近的人可以发现,他的手在颤,就像他的心在抖一般。
这个世上,有几个人可以为自己心爱的人戒毒?有几个能够眼睁睁看着深爱之人承受着这般痛苦的折磨?又有几个人,能够承受莫大的悲痛狠心将深爱之人捆绑?
所以,他痛,他想要把她的痛苦感同身受。
“你……根本就……不爱我……”
身体如置身熔炉一般,大脑意识却渐渐涣散,许安然努力地睁开眼,眼前却愈发地漆黑和模糊,她想要再去看清律凌辰的脸,却无奈在她的眸中,只剩了他的一个虚影。
思绪又回到了十二年前,她和他初遇的时候。
她落荒逃跑,而他,却毫不嫌弃地将她抱在怀中,救了她,将她带回家。
那是夏天,南方的城市在太阳的笼罩之下仿若火炉,长时间的逃亡,她的身子滚烫发热,而他,却是带来了车上冷空调的凉。
他的凉,让她得到了一丝清爽,如沙漠中干渴的人突然寻到了一片绿洲。是啊,那时她都已经绝望了,却不曾想,上天还是眷顾她的,竟让那么一个人,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从此之后她的人生轨迹都发生了巨大的偏转。
原来,她也可以被当做公主一般宠。
她又记起了那个早晨,她遇见了晨跑完的他,甜甜地叫了他一声“小爸爸”,然后向来习惯独处的他陪她吃了早饭。她吃得满脸狼藉,而他,却拿了热毛巾亲自替她擦干净了脸。
那一年,她八岁,他二十岁。
十二岁的年龄差,似是一道不深不浅的沟壑横在两人之间。至少那时的她,不谙世事的她,压根没有想过对他的感情会由刚开始的依赖发展到之后的爱慕。
她的童年,除了那些晦暗不明的过去,剩下的光阴里,全是他。
是他握着她的手,教她拿笔写字的模样;是他蹲在她身前,认真地纠正她错误的模样;是他站在一旁,严格地检验成果的模样;也是他站在她身后,捂住她的耳朵而后让她打出第一颗子弹时的模样……
不知不觉,她和他,竟然有了那么多的回忆。
渗出的泪令她的双目越发的模糊,身体如同被抽空了一般用不上分毫的力,她忘了挣扎,这一刻,她只想要好好地看清他。
见她突然安静下来,他慌了。
一贯沉静的他,竟然在那一刻,露出了慌乱的表情。
她嗫嚅着问他,“凌辰……我是不是……要死了……”应该是的吧,否则她怎么会看不清他的脸?否则她怎么会感受不到身体的疼痛了?
他将她抱起,大手桎梏着她的肩头,滚烫的掌心灼热了她的脸颊,那么坚定地告诉她,“然然,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可是她又分明,看到他的眼里窜过了惊慌与失措。
她很想问他,如果不是,那么你为什么要害怕?
她很想告诉他,凌辰,不要害怕,你是我心中的神啊,如果连你都害怕了,那么我要怎么办?
她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跟他说。
只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终于只剩了那一句。
“我……爱你……”
而后,她闭上了眼,头向另一侧偏去。
顷刻之间,律凌辰如遭雷击!
心脏骤停是死亡的前期征兆,一般在4到6分钟之内还有心肺复苏的可能,而这几分钟,律凌辰却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
他抱着许安然的身体,如同石化一般,看着她渐渐合上了双眼,心脏似乎是炸裂一般疼痛,喉咙堵堵的,他想喊,却喊不出来。
医生最快反应过来,几个剑步冲上前探了许安然的脉搏,然后厉喝:“准备初期复苏!立即进行胸外心脏按压!”
护士蓦地惊醒,然后手忙脚乱了起来。医生在过程中对Kervin说了一句,这儿的设备不是很齐全,只能做简单的初期复苏,请赶快联系就近的医院!
Kervin这才回了神,立即出去拨打了120。
而律凌辰,此时只觉大脑嗡嗡作响,模样活像一具没有了灵魂的木偶,看着医生对已经没有了气息的许安然做着紧急复苏治疗。
别墅里没有那么多先进的医疗设备,但因着医生原本就做好了许安然会忽然休克或是昏死的准备,因此一些基础的药物及仪器还是有的,许安然心脏骤停之后,他立即采取了措施,又是进行心脏起搏又是静注肾上腺素的,一直掐着时间重复如此,硬是将许安然从鬼门关夺了回来。
心率是复苏了,但脉搏仍是微弱至极,并且,许安然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别墅里显然是不能再呆下去了,出了一次这样的状况,律凌辰仍在后怕,便将许安然转到了最近的医院,并与院方商量了什么时候可以转回上海。
病床上的许安然安静极了,脸色苍白得如医院的床单,除了心电图上微弱的起伏,不见一丝生气。
律凌辰守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搓揉,又伸手去探了下她的额头。
医生说,体温尚算正常,只是因着心脏供血不足而导致的心脏骤停,为此医院已经采取了措施。但即便如此,律凌辰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去试她的体温,去探她的脉搏,甚至将耳朵贴在她心口的位置。
他承认,自己这样做挺多余的,但是,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安心一些了。
如今,她的心跳声便成了他的现世安稳。
因为差一点失去了,所以他才更加珍惜,他甚至不再奢求其他,只要她能活着,比什么都好。
人,只要活着,只要健康,就够了。
至于那些身外之物,且随风去吧。
整整两日,许安然都不曾睁开过双眼。
与院方进一步商讨过后,律凌辰已经通知了上海那边,一旦许安然的情况稳定下来便进行转院,在这个过程中,他要求苏州这边和上海那边都要确保万无一失。
而后,他投资,使医院得以引进国外先进的理疗设备。
其实,戒毒有很多种方法,也都各有利弊。最原始、最基本的方法便是自然戒断法,也就是不借助任何外力,单倚靠戒断者自身的意志力和决心使其戒断症状消退而达到脱毒的方法。自然戒断法因没有药物供给,所以相对来说是没有太大的副作用的,但,过程会非常痛苦,许多戒断者都因承受不住毒瘾的折磨,要么放弃复吸,要么轻生了。
然后,便有药物戒断法和非药物戒断法,其中就包括了医生一直采用的药物注射和即将采用的理疗仪脱毒治疗,但这两种方法共同的缺陷便是,戒断的时间较长,并且不彻底。
还有比较罕见的戒毒方法,那便是Kervin提出的催眠脱毒以及另一种治疗,神经摘除法。但后者的争议很大,院方不提倡,律凌辰便也放弃了,他现在不能再让许安然出现一丝丝的意外。
因此,他顺应了院方那边提供的方案,多种戒毒方法均介入,以减少许安然在戒毒过程中的痛苦。
律凌天已经差不多完全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也如院方所言,因事故过于严重,本来在他们眼中绝对挺不下去的人硬是依靠着自己强大的求生意志以及外界的治疗保住了一条命,却也避免不了可能要终生躺在床上的结果。
说白了,律凌天虽然活下来了,但却有可能成植物人。
知道这个结果之后,律凌辰沉默了许久,夜南歌也沉默了许久,最终两人一致认为,只要他现在能活着,他们一定能找到方法让他重新站起来,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他在床上躺一辈子,他们照顾他一辈子。
为此,律凌辰也曾征求过夜南歌的意见,他深知凌天是爱着她的,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想凌天也不愿就这么拖着夜南歌,于是他问,南歌,如果凌天这辈子就这样了,你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