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这个”
“不是,不是,不是我,我要那个”
“阿姨,我要那个红绿梅,快点,我还要回家写作业呢!”
“阿姨”
“阿姨,这边”
“阿姨”
..................
学校门口唯一的小卖部,每天放学时间都是一番繁荣景象,小卖部的阿姨根本忙不过来。肖笙急促的脚步走到小卖部门口时,也只是稍微顿了一下便又加紧着往家的方向赶去。眼睛看着脚面已经露出大脚趾的布鞋,本想着再踢一踢马路上的石子,想想还是算了。虽说踢石子并不是什么好玩的游戏,却是每天能够给自己带来最大快感的事情,石子与自己之间的那种互动更像是一块磁铁一般直进心底,涌动着愉悦,这份愉悦值得珍惜。
“算了吧!我要是再踢你们,我的整个脚趾头就要全部出来了,回家被妈妈发现又要挨骂了,又或许要穿许久这个露着脚趾头的鞋子。”肖笙看着自己的脚面喃喃自语。
她把头上的围巾往前拉了拉,又把绕在脖子上的一节往嘴上拉了拉,斜挎着妈妈用碎角布为自己做的书包便跑了起来。实在太冷了,跑起来会暖和点,可这书包里面的铁皮文具盒不停地“晃铛晃铛”的想着,无比刺耳,不得不又停下奔跑的脚步快速走起来。雪地被踩的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似一首无题的伴奏曲,还蛮好听......但是,比起徐老师的琴声怎么又那么的让人心声厌恶,又不得不和它配合一步一步和音,实在是讨厌又无奈。
穿着花布棉袄,围着橙色围巾,整个身体像个皮球;可脚上却踩着一双露着脚趾的布鞋,身上斜跨着花布书包,一只手捂着书包的文具盒,一只手插在兜里,头却低得老低老低。远远的看去,就像一个被人蛊惑过的傀儡,没有生气、没有灵魂、还没有脸,因为根本看不到脸。
前屋的中庭里面坐着一屋的老妇人,有的在织毛衣、有的在纳鞋底、有的干脆啥都不做叼着个汉带烟像个老地主婆似的。谈笑风生地说着家长里短、张三李四,蕙兰坐在了最起眼的位子,肖笙老远就看见妈妈一边捧着硕大的鞋底一边咯咯笑谈,声音如同百灵鸟一般清脆,这帮妇人中就属妈妈声音最好听、长的最好看、手工活也是最灵巧的,当然年龄也是最小的。
肖笙抬起了头看着妈妈便快速的往家里走,靠近家门口的时候听到:“蕙兰啊,你看你这么年轻嫁给肖强是嫁亏了哦!”
“是啊,我都不知道肖强是怎么想的,这么水灵的小媳妇还下的了手去打你,要是我家男人啊,心疼都来不及呢!”
“蕙兰,你家肖强跟那个小寡妇一起出民工你怎么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了?那个小寡妇可一直惦记着你男人呢!”
“嗯,听我男人说他们两人每天形影不离,肖强都不让她干活,她只负责给你男人洗衣服做饭就好,活脱脱过的小夫妻的日子呀!”
“咳,你们说蕙兰男人会不会把内裤也让小寡妇洗呀?”
“哈哈哈哈......”
众人你一言她一语的在蕙兰面前笑谈着,蕙兰的脸色由白变红、又由红转黑:“你们都回去吧,我家肖笙回来要写作业了。”
“啊呦,小笙回来了呀,看看你妈妈对你多好,为了让你能够好好写作业都赶我们走了呢!”
“伯母,你们慢走......”肖笙看了看说话的那个老妇人,也看了看妈妈。
“看你冻得,赶紧去奶奶那边要草窝坐一下,暖和暖和,妈妈来做晚饭”蕙兰看见了孩子的鞋子坏了“你说你也是,这么冷的天都不晓得拿棉鞋穿呀,拿布鞋还拿了一双坏的......”妈妈一边埋怨着肖笙,一边放下了手中的鞋底去了厨房。
肖笙傻傻的站在原地,动了动脚笑了起来,放下书包解掉围巾快速的跑到奶奶房间里:“奶奶,奶奶,我要坐进去!”肖笙说着便往草窝里面爬。
“哈哈哈,小时候就是你睡的,现在哪能不让你进来烤火;你慢点、慢点,里面有火盆;别烫着了。”奶奶一边笑着一边担心的扶着肖笙,生怕她踩翻了草窝里面的火盆。
大冷的冬天里,外面寒风呼啸;家家户户都会找一个坏了的瓷脸盘,把里面装满农忙时收集起来的碎草渣子,再把碎草渣子引燃,共取暖用。在当地这种取暖方法叫烘火盘,但这种取暖方法也只是脚暖和,身体还是冷的,并且脚放在上面时间久了还会烤瘔鞋底。所以,有条件并且手巧的人家就会用稻草扎一个草窝床,孩子小时候可以在里面睡觉,而且非常暖和;孩子大了,大人们也可以坐在里面烤火盘,上面放着一床毯子,所有的热气都会聚集在草窝里面无处可逃,整个草窝就像是开了暖气一样舒适,小孩们还喜欢在火盘里面放上一些稻谷、大豆、或者玉米,坐在上面就可以听到脚底下“饹馇饹馇”的响,不一会儿就可以吃到香香的各种谷类的爆花,便欢快的叫着、跳着,几个孩子一起打闹嬉戏抢夺爆花,那是最开心的时刻。
“奶奶给你一小酌大豆要吗?”
“不要,我烤一会儿要回去写作业了。”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将来长大了还是要嫁人。”
“咦?为什么嫁人读书就没用了呀?奶奶!”
“家里花那么多钱给你读书,读出来你都把福给人家享了。”
“不会呀,我会回家带着我们全家一起享福的奶奶。”
“呵呵,傻孩子......嫁出门的姑娘泼出门的水,到时候你不能老是回家的,更别谈带娘家人享福了!”
“我不烤火了,回去写作业了。”肖笙已经没有了刚来奶奶这儿的那份欢快,垂头丧气的回去了。
奶奶乳名叫英子,肖笙也只知道奶奶的乳名,好像也从来没有听过奶奶的姓名,爷爷一直只叫奶奶英子。英子出生在1930年的乱世时期,目睹了日本侵略祖国的种种残暴行为;1942年皖南事变,英子就是受害者之一;日本人强占领土,老百姓惶恐不安、被强奸、被追杀、被刺刀刺死......日本人的残暴相比现在拍的抗日剧有过之而不及,他们享受在杀戮中国人的快感中,中国越惨无天日他们越开怀大笑,老百姓越悲痛欲绝他们越开坛庆祝。找不着肉吃的时候找老百姓要孩子杀,闲着游荡的日寇看见好看一点的农妇就强行奸辱,反抗激励的就奸后再杀死。村子里的妇人和女孩们都不敢出门,遇到非出门不可的时候就会抓一把灶台灰往脸上胡乱的搽上几把,再把整个身上也弄的脏兮兮的才敢出门,即使这样,也不能保证出去了就能回得来。当年如同肖笙一般大的英子不是不敢哭,而是不能哭,她深知活着就好。
“日本人来了,日本人来了,他们杀过来了,看见人就杀,看见女人就抢,快跑!快跑!”
那天早上天刚五更,村里忽然想起了鸣笛,随之而后的阵阵呼喊淹没整个村庄。全村的人都像无头苍蝇一般乱串,半空中各种呼救声、哭喊声、厮杀声与敌机的轰炸声、机枪声、刺刀声连成一串;那一刻谁都顾不上谁,各自忙着逃命,各家忙着逃命;你会听到有人呼喊着:“女儿不要了,带上粮食和儿子,”这就是英子的父母。
“婆娘,把英子丢下吧......”肩上扛着粮袋,背后背着各种杂七杂八的生活物品,两胳膊抱着两个儿子的中年男子对着身边同样抱着一个孩子的女人说道。女人顿时愣住了,傻傻的看着男人,下意识的把孩子往怀里搂了搂:“你说什么,英子是我们的女儿......”
“没时间了,快点,这是她的命,不能怪我们!我们带上两个儿子赶紧快跑......再不跑就跑不掉了!你想让我们和儿子一起死在这里吗?丢下英子吧!”男人努力压抑着内心的痛苦,看看手里的两个儿子,又看看女人手里的英子把一个儿子递给了女人,摸了摸英子的小脸说:“英子,不要怪爸爸,爸爸必须保住哥哥们,老夏家还需要哥哥们从振旗鼓......对不起了,英子!!”说完男人使劲一扯英子的后衣领,把英子放在了墙根下,拉着女人的手便飞快的淹没在了人流之中。
“呜哇......呜哇......呜哇......”英子撕心裂肺的哭喊扩散在行色匆匆的人流中是那么的不足一提,根本没有人在乎或是有时间去看一眼墙角的英子。整片整片的人流倒下,又爬起来,爬起来的又倒下;满地鲜血,染红了整片村庄,形色慌张的村民要踢开脚下的尸体才好逃命,不然一不小心就会被绊倒。寒光一闪,又是一刺刀刺过,被挑起的儿童眼泪还没有流干,被刺中的妇女,怀中还抱着吃奶的婴儿;那一瞬间,一双眼睛凝望着天空,有泪、有血、想睡去,却始终没能来的及闭上眼。炮火轰鸣、硝烟弥漫、遮云蔽月,惨不忍睹;英子眼睛在流血,她不知道疼,满心的只有惶恐和害怕。
“啊啊啊啊,战士们冲啊!杀他个片甲不留,瓮中捉鳖!”
战士们一个个冲上来了,挥舞着大刀浴血奋战,一个倒下了,另一个接上去;另一个倒下了,再上来一个补上;一个战士浑身被划得稀烂,在倒下去的一刻,还高喊口号,悲壮极了。奶奶说,那个年代,老百姓最幸福的日子就是下雨天;因为下雨天日本鬼子都躲在屋里不想出门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