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去找吴志诚，地方是一家西餐厅，我没有去过，但是听我妈说过，好像还挺不错。我妈退休后简直过成了网红。她身体也还好，又什么事没有，退休金也花不完，整天就到处跑着旅游吃饭发朋友圈。开始还经常拉着我爸，但是我爸很快就烦了，而且我爸还没有退休，也没有空。于是现在天天跟她以前一个同事阿姨跑来跑去，说实话我是真的羡慕她。我去的时候，吴志诚正在包间里喝一瓶芝华士威士忌，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有点醉了。见我来了，他示意服务生上菜，给我倒了一杯酒，说：“陪我喝一杯吧。”
我坐下，举起酒杯向他示意，喝了一小口。菜已经提前做好了，服务生很快就把菜端了上来。吴志诚示意他们离开，要跟我单独谈。
“看见你这个样子我真是羡慕啊。”他说。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我感到好奇。
“你还是像以前那样事事漫不经心，还想根本就不需要为什么操心。这些年来你恐怕都没有遇见过什么让你真正操心的事情吧。”
我想了想“好像还真没有。不过这也算不上让你羡慕吧。”
“我是真的羡慕。”他点着头说“你都不知道我这些年操了多少心。”他闭上眼，喝了一口酒。“我大学是学的经济，我学这个是觉得能靠这个早点赚钱。大三的时候，我跟家里商量，我的生活费按学期给，再加上我平时打工攒的钱，我开始试着买期货。只要百分之5 的钱就能签合约，所以赚的赔的都要乘以20倍。开始的时候我还赚了不少，我当时甚至想，等我赚够100万，我就去找李素薇。本来搞这个，最忌讳的就是把鸡蛋都压在一个篮子里，但是我太心急了，我当时简直是个赌徒。我把钱全买了一样东西，还借了高利贷，我本来算准了能赚，但是我就是赔了，真的是赔的血本无归你知道吗？还欠了30多万高利贷。我当时身上的钱连吃泡面都混不了一个月。我觉得天都塌了，我要是能一死了之我真的就去死了。可是我怎么能死，我死了欠的钱差不多能让我家倾家荡产。我弟弟怎么办，我妈怎么办，我妈能不能受得了？我不能死啊。”我倒了一杯酒，仰脖一下子喝完。“我没钱就只好跟他们打工，他们让我去KTV陪酒。那是高利贷，正正经经地干连利息我都还不上。有点场子里就有些一脸横肉的老女人，我去陪她们喝酒，哄她们开心。就为了每天能多赚个三五百块钱。我是不是真的是个垃圾？”他又喝一口酒，痛苦地闭上眼。“简直是人渣。可我没有办法，我要是能死早就死了。可是就算这样我也还是还不上钱。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我的，高利贷就是这样。马克思曾经说‘资本自从来到世间，每一个毛孔都流着肮脏的血。’我这样十辈子都还不上钱。好几次我都想要死，我吃了好多抗抑郁的药。我不能死。”他红着眼说。
“那你后来是怎么办的呢？”我忍不住问。
“后来我干的久了，也就对那些经常来的了解的多了。后来我认了个干妈，想尽办法把她哄得开心。后来她给了我钱，我还清了债，还剩了三十多万。我带着钱像做贼一样逃离了成都。后来我用这当本钱，慢慢买期货，后来赚得多了我就开始炒房。中国要发展，就需要资本原始积累，但是现在不能再去搞一场鸦片战争黑奴贸易什么的，于是就只好用房地产来积累资本，用四十个农民工一年的劳动换400个大学生一辈子的劳动，真的是暴利啊。在大城市我的钱不够，我就去小城市。开始只是交易二手房，后来就开始成立公司贷款开发地皮。钱吗，慢慢就有了。”他重重地靠在椅子上，摇晃着酒杯里的最后一口酒，又喝下去。
“你还真是厉害啊，要是我，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了。”我感慨道。
“呵，你根本不会遇上这种事。你这个人啊，就是命好。”他摇摇头说。“什么好事都让你占了。”他倒出酒瓶里的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又叫服务生再开一瓶。他起身给我倒了一杯酒，我起身跟他碰杯，然后干杯。放下酒杯，他却狠狠给了我一拳，我猝不及防，可能被打飞出去有一米，他走过来说：“我知道当初的事不怪你，但这是你应得的。”
“我知道。”
“还可以做朋友吗？”
“拉我起来的话，还可以。”
他拉我起来，我也趁势一拳打到他。“你也是个混蛋。”
他躺在地上摸了摸脸，他眼眶全青了，我估计也差不多。“打得好！”他扶着墙站起来，轻笑一声。“要是十年前，我一定要和你好好打一架，然后再请你喝酒。”
“我也是。”
“不过现在，给我倒杯酒吧。”
我给他倒了一杯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谢谢，干一杯吗？”
我们把酒喝干，我把酒杯朝下，示意一滴不剩，他把杯子摔在地上，“我们以前的过节，从此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