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篇
小学到初中这一关,我最终被电脑抽签落到方舟中学就读。
当时心里也不是没有失落感的(好歹还进了两考,不知怎么就被刷下来了,还落到全区最差的初中里。既然这样,还不如索性一记头尘埃落定,我还能留在家里多玩几天,也没有如今这等吃亏的感觉。),李月因体育特长被招进了某所市重点,琪琪分在一所区重点,就连文文,琦琦所在的那所普通初中相较之下历年来的升学率也比方舟中学高得多。
因初中好坏事关高中,高中又直通大学。这就是当时公认的决定莘莘学子前半生命运最关键的一条线,以大学为目标,所谓“高考指挥棒”并非空穴来风。
退一步讲,在“中考”(初中升高中)那一档就有重点高中,普通高中,职校技校等“三校生”三等分栏——市重点高中不用说,基本是大学直通车。普通高中考进本科的全校才几个零头,其他的学生都尴尬了,不知再干什么,多是复读,据说求职又不如“三校生”。“三校生”将终身与高校无缘,本来这时人就比较盲目,不会计算得失,再过早踏上乌漆妈黑的社会,还不是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再精明也有限。
——但方舟中学历年来升入高中(包括非重点)的人数比例都没有四分之一,这岂能不教人忧心忡忡?就算在九年制义务教育范围内,转学还要一大笔赞助费(竟然要一万!),我也转不起。我父母和我阿姨的看法不同,从一开头就不准备多花一分钱在走后门上,所以中考时连“自费生”一档都不填。她为了我弟弟却是肯花大价钱的,只要别人给点盼头,多少钱也骗得走。
入学前,我带着小学最后一本《学生手册》没精打采地进学校办手续,初步熟悉熟悉学校环境——那学校离外婆家倒是近,从小区后门穿过一个里弄再过一条马路就到了。就以外婆家所在的这片小区为中心,方舟中学与伊甸小学呈犄角式布局。
意外的是,这天在教室楼下我见到了北北,更凑巧的是,她这次又与我分在同一个班里。同是经历过两次考试的倒霉鬼,交换过学生手册后,又见品德评语上赫然两个“红中”在上(那个张某对于我们班出来的还真是一视同仁,我行迹张扬就是“欠踏实”,北北无声无息就是“欠主动”,横竖都是不好,这样我心里倒也有一定程度的平衡了。),但这也从侧面证实了,她没有送礼,也没有做走狗,所以她是可以接近,值得交往的朋友。
北北落到这里也很不甘心:“虽然必须在这里再过四年(六年级变成了预备班,在初中里读),但是我就不相信我就没办法考上好的高中,我们就互相鼓励,从现在重新开始,平时都在一起学习,到四年之后再见分晓吧!”
我和她当下订立“盟约”,一起厉兵秣马地奋斗四年,冲向高中。
偶然一瞥又发现了小厉熊宝宝的身影,得知他被分在邻班。
还有我小学最后一任同桌小乐。
这样,这个学校终于因一些熟人而变得面目亲切起来,上楼下楼路过他们班级时,我有习惯向里头张一眼,看看他在不在——总之,还是很可爱啊。
入学好一阵子以后,我才注意到方舟中学的格局俯瞰与侧看还真像一艘船。
出操列队时,我们就等候在“船身”那一条狭长的走道上,身后走到底就是校门,头上是水泥做成的紫藤花架棚,花开的季节一丢丢的粉紫色花串,香得有点发臭。船舱正是那倒“凹”字形的两座三层教学楼,一新一旧,凭围墙连在一起,左边旧楼底下是食堂。走过去,在旧楼的背面看见了阅兵台,台上升旗的旗杆就是桅杆。操场是甲板,操场尽头还有一排不知做什么用的矮平房,可以认为是翘起的船头。
这个学校曾经闹着要改名,理由是当年起这个名字只是因为学校成形的建筑群长得像船,要附庸风雅一下,但是对上挪亚方舟的神话原文后却发现出大问题了,且看:
世界在神面前败坏,地上满了强暴。神观看世界,见是败坏了;凡有血气的人,在地上都败坏了行为。神就对挪亚说:“凡有血气的人,他的尽头已经来到我面前,因为地上满了他们的强暴,我要把他们和地一并毁灭。看哪,我要使洪水泛滥在地上,毁灭天下,凡地上有血肉、有气息的活物,无一不死。我却要与你立约。你要用歌斐木造一艘方舟。你同你的妻与儿子、儿妇,都要进入方舟。凡有血肉的活物,每样两个,一公一母,你要带进方舟,好在你那里保全生命。飞鸟各从其类,牲畜各从其类,地上的昆虫各从其类,每样两个,要到你那里,好保全生命……
——《圣经》
校领导认为:自己学校之所以升学率如此低,就是被这名字连累的,不但听起来像难民营,对外一点也抖擞不起来,而且全世界一公一母的活物连同挪亚一家子那才多少生存名额?比例也太低了,难怪每次中考全校总是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能挤上高中这片新大陆。
那时候内地炒股风还刚刚流行起来,凡事都讲究个口彩。虽然这件事究其本质倒很像某一个笑话——面条遇上方便面,说道:“别以为你烫了个卷头发我就认不出你了。”但学校还真为此兴师动众地讨论过一阵子,有说改成“紫藤中学”的,又嫌小气了——这附近哪所学校没有紫藤架?本校也不是特别典型。有说改成“K区中学”的,却又有正宗的一家区重点在前,不好喧宾夺主……讨论来讨论去也没个准数,更怕改完了之后人家连数十年的老方舟中学都不认得了,还以为是民办新开的学校,一切教学都未走上正轨(大学和中学本来是互相看样,结果中学跟着高考考卷——这已经自成一个产业,得利者是铁的教育部!都来调整自身的教育侧重点,终究脱不了应试一道,而大学跟着中学自我调整——进大学的生源素质就决定了大学的平均水平,以后留校的,执教的都是他们“同道中人”,判断标准相当一致,都是黑蛇的“两极体系”持有者,积极排斥异己。这使中国大学也全部呈现垃圾化的倾向,几所名牌大学在国际上的排位江河日下,几乎垫底。),吓得全部转学,此间就更是无人问津了,终于还是维持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