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绥一直盯着孟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连笑颜叫了几声都没有听见。
笑颜往他头上一敲:“还看呢,人都走了!”
东西都拾掇好了,孟阏这会已经往回走了。
燕绥这才回过神来,这几日晚上生意都不大好,连茶棚索性都不做生意了。
大雪已停,地面上积上一层厚雪,更夫走在街道中敲着竹梆子。
愿城即将迎来黎明,街上几乎没有人了。
燕绥提着泔水桶从后门出来,后巷安静到都能听到靴子踩进雪里的声音。
皮靴踩进厚雪中,孟阏在后巷中行走,身后留下一排整齐的脚印。
一股馊味钻进鼻子,酸恶且刺鼻,熏得孟阏眉头直皱。
左手轻抬,一方白净手帕出现在手中,孟阏拿手帕遮住自己的鼻子。
帕子熏过香,扑面而来的花香掩盖住馊味。
当酸恶的气味从鼻尖散去,孟阏脸色这才转好。
台阶上积满了雪花,被人踩得多了,雪花压得很实,再冻上一会就会结成一层薄冰。
燕绥提着泔水桶没有躲过那一块地,脚下失衡,重心变得不稳,泔水桶给甩了出去。
屁股最先着地,在雪地里滚了一圈,燕绥疼到半边身子发僵。
手指砸在冰冷的地面,燕绥疼得冷汗直冒,只觉得手指都没了知觉。
泔水桶就在不远处,在地上滚了一圈,泔水全数洒了出去,泼得地面满是,空气中满是酸味。
一时之间,各种食物残渣混在一起的汁液蔓延开来,后巷里满是那股子馊味。
孟阏喜洁,眼睁睁看着那团泔水蔓延到她面前,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泔水完全渗透脚下的厚雪,颜色也是说不出的诡异,多种颜色混在一起。
多年白净的雪地,让愿城人的靴底向来是洁净无比,人来人往却无一丝乌黑,从未能污染这块白净的大地。
而今日,孟阏的靴底沾了一层泔水,连裙边也沾上了褐色的痕迹。
比先前还要难闻的味道将自己完全笼住,孟阏一阵反胃,手帕按压得更紧。
孟阏站在一边,脚边是洒了一地的泔水,燕绥半躺在地上,瞪大双眼看着她。
一个站着,一个躺着,谁也没有动作,只是酸臭味一直萦绕在鼻尖。
燕绥半躺在地上,只知道孟阏一直盯着他,也不说话。
还是燕绥最先反应过来,拍拍身上的雪从地上爬了起来。
燕绥:“这么晚了,你还在外头啊?”
孟阏张着嘴巴,喉咙发不出声音,眼底却多了些温度。
许是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燕绥试图打破安静,善意地提醒她:“这几天死了不少人,晚上还是不要在外头乱晃。”
对面的孟阏还是没有回话,就像是不会说话一样。
燕绥自讨没趣,低下头去捡泔水桶,心里嘀咕着自己多管闲事做什么。
愿城都是一些巫族,多少有点本事傍身,孟阏既然敢走夜路,那就有她的理由。
孟阏看着他将泔水桶捡了起来,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双手紧握成拳。
先前就洒了不少,这会桶里只散发着酸臭味,泔水倒是全数都泼在了地上。
燕绥拎着桶往院里走,眼见人就要消失,孟阏呼吸加重,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我不会有事的。”
没头没尾的,听得燕绥云里雾里,且此时又只有他们两人,燕绥疑惑地转过身凝视着她。
空中一道银光闪过,速度极快,夹杂着寒风将酸臭味吹开。
破空而来的冷风经过孟阏,脖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孟阏直觉那道光是冲着燕绥去的,大声疾呼:“小心!”
燕绥没有反应过来,只听见孟阏那一声大喊,这才看向快速靠近自己的银光。
瞳孔不住地收缩着,几乎没有作任何思考,燕绥反手就将泔水桶砸了出去。
泔水桶和银光撞在了一起,泔水桶的碎片四散在地上。
就是这会功夫给了孟阏机会,几根银线从指尖飞出,像有生命力一样直往燕绥飞去。
五根纤细的银线将燕绥四肢缠住,孟阏一个用力将他拉到身边。
燕绥望着满地的木桶碎片,吞了一口口水。
若是那道银光直接撞上他,那他就是地上这些碎片了吧。
比起燕绥的震惊,孟阏显得镇定多了,面不改色地将燕绥护在身后,一双眼睛警惕地望向周围。
银线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就像是在使鞭子一样,燕绥忍不住在想,这人怕是使鞭子使得不错吧。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先前将泔水桶击落的银光从地上缓缓飘起。
无数的点点银光,上升到半空,逐渐聚拢成一个圆球大小。
凭空在周围卷起一道风,圆球愈变愈大,当着孟阏和燕绥的面,化作了一张巨大的脸。
看不清五官,只知道是银色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细眉蹙起,孟阏又再打量了一下,那张脸似是有了不耐烦的表情,逐渐张开了嘴巴。
那嘴巴极大,全部张开怕是能把孟阏给吞下去。
燕绥指着那张巨大的脸,结结巴巴地开口:“杀,杀人的?”
这幅模样,分明是前几日疯传的杀人狂魔啊。
嘴巴一张开,寒风嗖嗖地往它嘴里钻去,瞧得让人发渗。
地上的碎片往嘴里飞去,进入它口中后,瞬间化为齑粉。
风有些大,燕绥有些站不稳,照这样下去,那张嘴巴是不是也要把他们吸走。
燕绥心里发慌,忍不住看向孟阏,谁知道孟阏脚下跟生根一样,动也不动。
“要不,我们跑吧?”,燕绥躲在孟阏身后,小心翼翼地开口。
燕绥一直观察着孟阏的脸色,面前这张脸很有可能就是城中几条人命的凶手,打不过还是跑吧。
听见这话孟阏倒是看了他一眼,两人的眼睛对上。
孟阏看着他的眼神心里一突,摇了摇头说:“为什么要跑。”,说完就看向那张巨大的脸,本尊如同鼠辈不敢现身,拿气息凝聚出来的幻象,有什么好怕的。
银线像是鞭子一样,毫不留情地就甩了出去,甩出去后,看那弧度就知道力度有多大。
夹带着灵力的风袭来,巨脸感应到灵力波动时,暗叫不好,准备撤退,可已为时晚矣。
银线无情地鞭上了那张脸,脸被打散,重新化为点点银光。
点点银光飘散在孟阏和燕绥周围,只是这次没有先前走运,直接化为了虚无。
燕绥看完全程,孟阏动作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就击散了那张脸,怪不得有这个底气,敢大晚上在外头走动呢。
周围的危险气息全数散去,银线重新钻进指尖里,孟阏冷冷地开口:“这么晚了,还是不要随意外出。”
燕绥喉咙里跟堵了东西一样,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不是先前他说给她听的吗?现在全数又送回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