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骚扰,它们代表的是我对诚信的忠诚,代表了我坚持诚信的决心。作为负责任的员工,我笃定地相信,当客户和股东的利益受到侵犯的时候,无论你发出什么样的声音,都不会显得过分,这是我们的权利和职责所在。在这里,我也想要指出,公司解雇我在程序上是错误的。首先,他们说在解雇前给过我多次警告。我想提醒的是,A公司员工手册清楚地写着,无论是书面或是口头的警告,都要来自于直接经理。但是,至今我没有收到直接经理的任何警告。其次,他们一直强调那些所谓的骚扰行为。我想指出的是,现在的政策,并没有对信件骚扰或其他骚扰下过明确的定义。所以,我们可以很清楚地推论出,被告所依据的解除劳动合同的理由完全不成立,整个解除劳动合同过程事实不清,证据不确凿。据此,原告请求法庭按照《劳动法》、《企业劳动争议处理条例》及其他的相关法律法规判定被告解除劳动合同的行为无效,恢复双方的法定劳动关系,补偿原告在仲裁及诉讼期间的经济损失。另外,对方一贯作风严谨,凡事都要公证和签字,可是在我和YY律师事务所的移交清单上却没有关于退工单已经移交的记录,事实也证明A公司并没有在规定的七日之内给我退工单和劳动手册。
我也要求得到法律规定的补偿。”唐清说完,台下议论纷纷。忽然,法庭大门被徐徐拉开,走进来一个人,是文翼东。唐清回头看到了他,心里一阵激动,文翼东找了一个角落坐下,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他冲唐清点了点头,熟悉的眼神里没有笑也没有悲。“我热爱这家公司,因为它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如果我有其他选择,我不会离开我的客户、股东和诚信精神,但是现在我不得不和这家公司对簿公堂,因为我和我的同仁们想听到正义的声音。我的事情已经给公司带来了很大的影响,能借此机会把诚信之灯点亮是我的荣幸。你们可以把我从公司员工名单里删除,然后掩盖真相,但是你们这种针对一个坚决扞卫股东和客户利益、坚决扞卫诚信精神的普通中国员工而采取的对抗性行为,除了会在公司的历史上树立起一座巨大的、代表不公正的纪念碑外,你们不能获得任何好处。我想让大家知道,没有人的职位能高贵到可以凌驾于客户和股东之上,也没有什么比我们的诚信精神更加强大。最后我想提请你们注意,支撑公司成功的基础是正确的价值观:人的价值得到充分的尊重,每个人都有充分表达的自由。不要去给思想、诚信的精神以任何束缚。正义的种子一旦播下,就必然会结出果实,没有人可以阻挡。
”唐清铿锵有力地陈述着。他看了看四周,所有的人都在侧耳听着,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为了某种使命而出现在这里的。为了这个使命,他经历了许多苦难的日子,经历了许多刻骨铭心的事情。这是为了那些曾经和他一样受过苦的弟兄们,为了他们积郁的心结能够快点儿解开。法庭的最后陈述时间到了,唐清面对众人,坚定真诚地做了总结陈词:“我的行为是符合A公司价值观的。我认为在A公司里没有任何一个职位或职位上的人能比公司股东和客户的利益更重要。我向高层反映的问题并不是我个人的问题,而是公司的问题。当我的声音代表股东和客户时,每个人都没有理由不认真倾听。如果你们认为我这样诚恳的声音是骚扰的话,A公司也许就要走到尽头了。也许你们觉得我只是个业务代表,与那些收件人的职位相比,我太卑微了。但你们不要忘了,我不仅是业务代表,更代表股东、客户和诚信。当一个人或一家公司被神化到完美的时候,也正是他们该敲起警钟的时刻了。我始终坚信,只有道德上的坚忍才会达到真正的纯净,而公司最需要的就是纯净的空气。”唐清拿出了前全球总裁亲笔签名的“自传”,封面上的那位老人正慈祥地对大家微笑。
唐清说:“从加入A公司的第一天起,我始终恪守着如他所说的价值观,也为他的闪光思想而骄傲不已。但是,当一切成了工具,一切成为过去的时候,我的心就像黑暗的白昼。我必须寻找一种方法,让他们对我的不公待遇不会在其他员工身上轻易发生。我相信,如果他是我,他也会这么做的。因为我知道,他在刚加入A公司的时候,也面临和我一样的困境。每次在我深陷困惑的时候,我总觉得他的那些思想在指引着我朝前走、再朝前走。无论最后的法庭判决是怎么样的,我都已经很满足了,因为法律给了我充分表达的自由。正如一位哲人所说的那样,辩护是上帝对人类最大的恩惠。感谢法律,给了我表达思想的自由。”唐清痛痛快快地说完了,一气呵成,没有停顿。那成竹在胸的斗志和不屈的精神感染着每一个听众。台下鸦雀无声,突然,唐清听到了来自于文翼东的掌声,他第一个鼓起了掌,眼里满是激动。开庭结束了,唐清的朋友们走到他的跟前。
宋明给了他一张卡片,上面写着:“我愿平东海,身沉心不改。大海无平期,我心无绝时。”没得到最终结果,唐清还不敢尽情地笑,他淡淡地说:“我已经尽力了,就听法官宣判了。”当唐清再把眼光投向那个角落寻找文翼东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了。文翼东走了。文翼东在庭审结束后就马上离开了。现在的他在另一家规模不大的外企里担任销售营运经理。他把自己的职业生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对大公司的崇拜期,期望自己能成为知名公司里的一员,能让别人交口称赞;第二个阶段是寻求个人价值和发展期。这时,公司带给他的光环已经随风而逝,那是没有根的夸耀,现在他要寻找的是自己。哪怕是在正在裁员的、不被外人看好的公司里,处于这个阶段的他也能看到沙漠里的希望;最后一个阶段则是寻求长久的稳定。发展是前一阶段的目标,现在只求稳定和无风险,能有一艘大船让他停靠。文翼东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接近第三个阶段了。
在A公司的那段时间,是第一和第二阶段的交融,可是当他发现自己在A公司里已经无处容身时,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去责怪谁。直到刚才在法庭上,他看到了久违的唐清,他才明白自己内心潜伏的投降主义让他变得弱不禁风。但是他还是要为了工作和自己的职业生涯,在众人面前装作和唐清这件事情毫无干系,所以他无声无息地来,又悄然地走了。他只想看一看事情的进展,只想为他心里的那份还没有死亡的良心找个出口。法庭上,人群在渐渐散去。由侯彪组织的阵容庞大的A公司方阵也准备离场了,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有侯彪主动问法官什么时候可以出结果,法官看看他,冷漠地说:“你回去等着吧。”侯彪撇了撇嘴,还是恭恭敬敬地说了“谢谢”。唐清在人群中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张惠,她的小脸红得让他心疼,她眼睛里的晶莹让他心情起伏。Delon坐着别克轿车离开了法庭,今天是他在A公司辉煌高升的职业生涯中最灰暗的一天。两天后,张惠在Delon快要离开上海前主动到君林大楼里找了他。
他们在唐清案子的法庭上见过面,Delon装作没有看见她,因为他“高贵”的心里没有空间去容纳张惠这么一个小职员。“Delon先生,唐清的案子怎么样了?”她抬高了声音快速地用英语问他。“什么?”Delon愣住了。“你难道忘了,在那天的法庭上,我也出现过?”“你为什么会去现场旁听?你是唐清的朋友?”“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可以自己去调查一下,还是说我的事情吧。你和管理层因为Fatty和冯塞烟的事情希望我走,对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奉陪你们把官司进行到底。你们会多出来一个官司,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将事情的真相大白于天下。而且,你们要负举证责任,也就是要拿出关于‘我参与过这起生意’的证据。你们有吗?”“我们有的。”Delon的脸色变了。
“你们是不是还要叫那个YY律师事务所的侯彪先生来插手呢?是不是还要去找一些受你方利益驱使的人们,像模像样地制造出所谓的证据,然后去充实你们长篇煽情的证词呢?你们是不是觉得A公司已经强大到可以动用一切力量来先礼后兵呢?”Delon紧锁着眉头,愣愣地看着她。他是A公司总部的法律总负责人,直接向A公司全球法律总裁汇报;他是各航空公司的VIP客户,住在公司为他租的寸土寸金的香港尖沙咀;他是在A公司奉职八年的高级员工,如果和总裁关系好的话,说不定再过几年就可以竞争A公司全球总裁的职位。
而那个职位可以让他获得和许多国家的元首进行会晤和商谈的机会……她这个普通的员工怎么敢如此和他叫嚣?“Delon先生,其实,我知道是谁揭发了冯塞烟,他可以证明冯塞烟有罪,同样也可以证明我的无辜。”“我们永远把诚信放在第一位,你也知道,对这件事我们还没有下结论。”Delon退却了。“可是你们为什么总是在还没有下结论之前就给员工威胁性的警告?员工并不是绝对的弱者,公司也不能仗势欺人。我希望公司高层能人性化一些,请不要让自己的行为成为员工的笑柄。”他被她的话激怒了,忽地站起来,但是他却找不到什么话语来反驳她。回香港一个星期后,Delon给张惠发了封电子邮件,说这件事情不再追究了。她胜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