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惠还没有回国的时候，宋明被调到北京去工作了，公司也没有明确说什么时候让他再回上海。唐清问他：“在上海干得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把你调去北京做其他的工作呢？”宋明不说话。“那常洁呢？”“她继续经营那家店，现在她已经是个能手了。其实她很聪明的，只是过去在A公司里，她太紧张，怕这怕那的，一旦大起胆子做事，她干得不比别人差。”唐清问：“是不是你们部门新来的AMD（财务管理项目）毕业的新员工把你的位置挤占了，所以你才去北京的？”宋明点点头，说：“也许吧。”“那你怎么不和他们提出你的疑问呢？”“你以为我没有说过吗？我说了，除了‘嗯’一下之外，我还指望他们给我什么满意的答案？更可恨的是，他们事先不和我讨论，不听取我的意见，只是把决定告诉我，表面上说是让我有更好的发展，谁知道实质上是什么狗屁东西。我是最主要的当事人，可是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结果的。”“而且，你刚装修好房子。”宋明摇了摇头，示意唐清不要再说了。唐清终于明白在两个多月前宋明说的那句话：“我觉得我们已经渐渐从新人迈向旧人，总有一天，会成为故人。
” 公司每年都会从全国几所大学里选出一些候选人参加考试，考试合格者即被入选为期两年的AMD课程。在这两年中，学员会在A公司下属的几个独立的业务机构循环工作。虽然这时的工资很低，但是公司给了他们规范的财务培训和学习机制，给了他们初入社会的美梦，所以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当然干得努力。两年到期后，A公司就面临给这批学员分配正式工作的问题。因为今年毕业的学员特别多，所以不仅财务部都是这些学员，其他部门也不得不安置他们。于是，宋明就因为新人的“毕业分配”问题而成了十足的旧人。唐清觉得宋明在各方面的知识水平并不比那些学员差，只是没有接受过A公司那套系统的培训罢了。但是，当那些学员在接受A公司自成一家的培训时，宋明在外面打单子，奔走在第一线。美丽的人事调动借口和复杂的高层人士心理很难被看透。他们一起坐电梯下楼，然后唐清和神色黯然的宋明告别。看着他的背影，唐清突然想到几年前和他一起去南京参加新员工培训的场景。三天的培训，他们发言踊跃，模拟着自己是A公司各独立机构的总裁在台上做着年报分析，口里说的是增长的销售业绩和股东红利。
Growth、Growth、Growth（成长）……每个人都仿佛马上要飞离自己的平庸，对未来无限憧憬。如今，他们这些人却像用旧了的电梯一样，要被淘汰了。唐清终于盼到了旅行回来的张惠。虽然她旅途劳累，但是看得出，她的心情很不错。美景让她留恋和怀念，但是，她更爱的，不仅仅是美景。“你知道我最喜欢的是什么吗？是在那里的感受。”她调整了一下坐姿，准备向他诉说她那满溢的幸福感受。“瑞士是一个富裕却不张扬的国家，它从不炫耀什么，可全世界的人却心甘情愿地到那里存钱和购买手表。我觉得瑞士乡村可以说是欧洲最美丽的。瑞士人说，上帝没有给我们矿产，却赐予了我们高山和湖泊。我坐在车里，阳光透进车窗，我简直陶醉忘我了。苏黎世与我想象中的金融中心很不一样，低矮的房子，行驶缓慢的有轨电车，人群稀少的火车站，不苟言笑的行人。
后来我才想到，原来这两天是周末，所以城市就更加宁静了。好不容易等到了星期一，我想去Burcherer手表专卖店看看，却因为是公众假日而关门。一连三天的闭市让我失望之余不免想知道瑞士人都到哪里去了。我的一个瑞士朋友告诉我，瑞士人的生活并不像表面那么枯燥。他们喜欢到近郊的种植园租上一块地进行耕种；他们也会一家老小开车去邻国逍遥度假；或是去更远的地方探险和玩滑翔，开直升飞机观阿尔卑斯山；有的还会去教堂做一个上午的弥撒，感受圣洁的光耀；在苏黎世或日内瓦湖边上度过阳光明媚的下午也是不错的选择；待在家里的人，会修剪自家门前的花草，同心协力地维护着城镇的美景。富足的环境下，休闲成了他们生活的主题。他们喜欢按照自己的方式在不同的地方留下足迹，他们喜欢捷克谚语‘悠闲的人在凝视上帝的窗口’，不过认真严谨永远是他们的处世原则。
“一天，我和朋友在伯尔尼的玫瑰花园里，被保持至今的中世纪的街景深深迷倒。我们想拍一张合影，还没等我们寻求帮助，旁边的瑞士人就主动问：‘需要我给你们合张影吗？’我们当然欣然接受。 由此，我真的对这里人们的淳朴肃然起敬。“不管走到哪里，都是秩序井然，车辆永远会主动停下来让行人先走；吃完快餐，大家都用纸巾清洁桌面，然后主动把吃剩的碗盘放到指定的地方；排队是他们在公共场合里的第一意识。唐清听得入了神，他说：“主动地做某些事，渐渐地，这些行为成为了习惯，出于真心出于自然。”“是的。当我来到苏黎世湖边，我被彻底征服了。那秋天的景色真是美极了，我在上海从没有感受到那么美的秋天！湖上有帆影更有人们的笑声。我曾以为繁华就是表面的灯光浮影，原来是错的。”他看着她放着光芒的眼睛，也被她感染得激动起来：“那么说，这次旅行，让你发现自己很喜欢欧洲，是不是？”“是的。
我觉得欧洲人获得财富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的生活，而不是为了高人一等的生活。他们珍惜平静的生活，享受大自然，所以周日店面不营业这些东方人看来不可能的事情才会在欧洲延续了这么多年。我很认同这种生活方式。”他说：“原来是这样。我曾经听说过，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说她最快乐的时光不是身为公主和女王的时候，而是新婚时随海军丈夫在马耳他的日子。”“是啊。这就是欧洲，从表面上看，国内比它更波澜壮阔辉煌腾达，但是实际上，欧洲的生活理念是走在我们前面的。”张惠要的木香绿茶已经差不多喝完了，唐清觉得在他的生活日记上，到了该记下更精彩一页的时刻了。“张惠，我觉得你以后一定会是一个贤淑的好妻子。”“你是指做饭做家务？”“不是指那些。我觉得你一定能体贴地给对方带来挫折时的安慰和成功时的点醒。”她开始明白了什么是心与心的交流。和Bob相处时，她只看中形式以及别人会怎么想自己，她不相信天长地久，甚至还问自己这段感情算不算交易。可是和唐清在一起，她从来没有那种彷徨不安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