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怎么办?”周阔有些束手无策,揉揉肩。本来以为是一个矮矬短的大叔,准备一展鸿威在兄弟面前亮亮身板,可一个小姑娘就难办了。
“咕嘟。”云岚咽了咽唾沫,心道最近好像一切都不怎么顺利,连抓个小偷都要涂上一层心理阴影。
“哦,乖乖。别哭,看姐姐给你带什么来了?”小清挤开拥塞的人群,拿了串糖葫芦举在女孩面前,冰晶欲碎。
“好了,只要你不哭姐姐就把它送给你好不好?可不要揉眼睛,脏手揉眼睛,以后可能会看不见的。”
话语似乎有着魔力,登时让姑娘停止了哭声,抬头看看那双清澈的眼睛,银儿点点头:“银儿不要看不见,银儿还要回家去看哥哥。”
“嗯?”云小山也有些疑惑走来,听着声音有些熟悉,不禁在记忆中思索。
“诶,那不是楚家那丫头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客人中突然的一声喊叫,让楚银儿的脸赶忙缩进衣服中。
“哦。是楚家的那个小姑娘呀,啧啧,怎么乞讨着来这儿偷东西啦?真是,你家哥哥不是把你送进学堂了嘛……”
“云公子还是快快把她送出去吧,虽然看着这丫头可怜,其实就是个骗子。你是不知道她最近……”周围人逐渐将那楚银儿认出,纷纷劝戒云小山将她赶出去。
云小山微微沉吟,突然提高声音:“各位,小山突然想起研墨还有一道工序未能完成,暂且失陪一下……”
竹杖敲打,只见缓缓朝制墨坊走去,经过小清时暗道:“将那丫头带到坊间,我有话要问她。”
“哦。”小清奇异,牵起楚银儿的手跟了上去。
众人看到云小山的无视,不由得叹气。
“这云老板,非得要吃一次亏才行。”一些人暗暗惋惜。
“唉……失明了还是有些事情看得不太透彻呀。”大家伙渐渐散去,对云小山印象有些折扣,或有或无地准备离去。
“喂!”云岚也没在意,她要的顾客是用心的客人,要是连这点事情都要应承的话实在太贬低自己。
挑肩靠靠周阔:“听说过这个楚银儿吗?”
“确实,”周阔面色古怪:“没有听说过,难道真是个骗子?”
两位赏金猎人多数时间都是在山脚下与荒妖度过的,对于北穆城一些小道消息还是知之甚少。
“可是我弟弟一向看人很准的……虽然他看不见。”云岚嘟囔着。
“那我……”周阔突然兴奋。
“你是个意外……”
……
“你叫楚银儿?那你哥哥就是楚长风了吧?”云小山把竹竿靠在案台上,让作坊里的人都先出去。
“嗯……”楚银儿微微点头。
“为什么要偷墨锭?不知道不要钱吗?”云小山翘起嘴角,眼睛睁开后有些吓人。
“我,我知道。”楚银儿委屈,低头直直看着内八小脚,两个大指头露了出来。
“少爷……”小清看着可怜。
“你先别插话。”云小山声音渐冷,扭头不知看向哪里:“那你可知道你偷的那墨锭也是我的心血?就像你哥哥成天玩弄的那把剑一样。”
“我,我真的不知道……”楚银儿似乎被戳中了痛点,一下子抬起头。
哥哥告诉过他,杀人莫过诛心,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最珍视的东西,应该就是自己的心了吧。
“为什么需要墨块?”云小山还是那个问题。
“我,我哥哥,快要不行了。”楚银儿突然忍不住喊道:“他就要不行了。他,他说想要在最后那一刻给自己的剑写一首诗,若是未来有人能破开,那就是剑的主人。所以,他需要最好的墨来写。”
“哦?”云小山对这份不明意义的褒奖有些意外,虽然他对于楚银儿嘴中的哥哥有些嘲弄: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还要破诗拿剑,是以为自己的诗境高超还是觉得剑很光芒?与其让别人闲着心思去破诗,还不如走后给自己的妹妹留下吃顿好的。
“你怎么认为我的墨是北穆城最好的?要知道西边还有一家离家开的店,那里的赵老大可是很厉害的。”
“哥哥说过,研墨大成者是一口气制作完成墨块,最后还要涂金上色。但这只能说明研墨师的技术高超。真正的研墨有心人,不会去在意世俗眼光,不在意研墨后乌黑的手,不在意墨块的外表。”
“我在外面观察你好长时间了,丝毫不见松懈,而且最后去见朋友也没有在意自己的手,就觉得……”
“噗嗤……”小清突然一笑,看着皱着眉的云小山,微笑道:“别人都说公子痴迷研墨是入了魔,可终于有人愿意相信这是公子研墨有心的标志时,竟然是一个稀罕这墨块的乞丐……公子,你说是不是要遇到知己啦?”
“还早着呢。”云小山淡淡话语,可是刚才被楚银儿偷窃的糟糕心情却是消了大半。
“姐姐,”楚银儿看小清在云小山面前说得上话,跑到跟前摇着她的腿:“银儿也不要那糖葫芦,银儿只要一块墨块。哥哥快要不行了,我就想让他最后……”
“好了,”云小山摆摆手:“你去带我们见你家哥哥,先去看看状况再说。”
“这……”楚银儿眼中突然闪出一丝慌乱,“医生说我哥哥得了绝症,恐怕会传染给别人,我……”
“那为什么你靠近过你哥哥却没有被隔离起来?”云小山嘴角玩味。
……
出了工坊,云小山挪步到周阔耳边:“周兄,恐怕这……”周阔一旁听着,眼神渐渐凌厉,看着楚银儿的方向有些难过,似是惋惜。
“姐,你照看好店铺。我去与小清到外面转转。”安排好店铺,云小山也没在意店中其他客人的眼神。
“反正我也看不见”,这流氓想法让倒是他多出来一些优越感。
“你好好带着我们去见你哥哥,我们保证不报官,否则事情闹大你哥哥的面子更挂不住。”小清在一旁架着楚银儿,云小山警告道。
想想都不太可能,楚银儿的话。一个将死之人虽然拿着剑不放也不是不合理,可关键家里面还有条件去让他写诗吗?还绝笔。
不赶紧去找大夫去医治身体才是正经。连买墨的钱都没有,云小山可不相信她那家徒四壁的屋子还有备好的毛笔。
对,有本事写血书呀。拿他制成的第一块墨写死人诗,多不吉利。
楚银儿倒是老实了许多,虽然眼睛总是四下打探,可脚步却老老实实地缓步向前。
七拐八拐,三人来到城南的一个小巷中,湿气阴冷,两个对门的距离其实也就一肩宽,颇为狭窄。这是城中的贫民区。
“嘎吱。”随着楚银儿推开一扇门,院子内的景象一片疮痍。除去时常除去的杂草外,废铁残片堆落一地,霉气铺面而来,唯独一棵几寸高的芸香在残罐子里随风摆动,还有一个半人高的石桩上剑痕累累。
“公子小心。”小清架着云小山的胳膊,生怕他会踩在瓦片上滑倒。
“哥,我回来了。有客人来了。”楚银儿一溜烟钻进屋子里,声音渐渐远去。小清担心她逃走,却被云小山拉住:“这里就是她家,她身上的味道与这里相同。我们等着她去寻她哥哥出来便是。”
“是。”
“银儿回来了,今天在城外的老先生家里面学了什么呢?”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土黄色的衣服从窗户中透出。
“嗯……银儿今天……”那楚银儿也知道自己不对,话语虔诚,最后渐渐委屈。
“最后,我就带他们回来……”哭声响起,预期中的暴风却是没有出现。
楚长风向前揉揉她的脑袋:“傻妹妹,怎么这么受人欺负了也不告诉哥哥。以后要是有事一定要说呀,咱们可是一家人。”
没等楚银儿抬头,卷着袖子的楚风从屋内走出。
云小山听到脚步声:“楚公子,好久不见呀?”
那人剑眉星眼,两条裤腿也是卷的高起,露出晒黑的皮肤。大剌剌地走道云小山面前,摇摇脑袋却看见小清那不善的眼神,不好意思一笑:“云公子,舍妹心性顽劣,打扰到公子生意实在抱歉。”
楚长风深深鞠了一躬,咬着牙根,终于露出通红的面孔:“但我们屋漏心不漏。犯错了就是错了。她是我妹妹,有什么事,一切我来担着。”
“请,请不要难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