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半夜时分,客栈内其他客人已熄了灯烛,进入梦乡,辰字二号房内的灯光依旧幽幽地亮着,嘻索的脆响声不时从房内传出。
门口破碎的木屑,早已被客栈小厮清理的干干净净。缺损的房门一时之间难以更换,只好搬了一竹制小屏挡在门前,暂为权宜之计,若不是上清派的人阻拦,客栈王掌柜恐怕真的要回去把自己的房门拆卸下来,换在俞小单的门上了。
程小乙无聊地趴在桌前磕着瓜子,脑袋不时转向房内,朝躺在床上的俞小单瞟上一眼,内心同情不已,转念一想,如果这小子不能在宗派选拔仪式召开之前恢复,这个赌局是不是赢得过于简单了些?
万一这小子被小师妹打成重伤的消息传扬出去,赌局岂不彻底泡汤,即便能够进行下去,那些不懂修行的普通人恐怕也不敢把赌注压在这小子身上了,即便赢了也只是拿回赌注罢了,小赚一笔的计划自然也成了梦幻泡影。
程小乙放下手里的瓜子,扭过头又看了俞小单一眼,脑中忽然灵光一现,嘴角微翘,双眼浮现出一丝狡猾的笑意。
“看来过几天得放出点口风才好,就说这小子在师妹的指导下,实力突飞猛进已突破至入微巅峰,目前正闭门修炼,隐隐有进入感知境的迹象,至于能唬住多少人,愿意相信的自然会相信,不信的说再多也不信……”
……
徐妙锦望着床上的俞小单,心中暗暗发苦,自己当初实在莽撞了些,应该先弄清楚状况再出手不迟!出手晚些,这小子也不会这样了!
如果俞小单的身体不能尽快恢复,自己劳心费力的推敲,岂不是全成了徒劳?看来明日应向赵师伯多要些疗伤灵药才行。
躺在床上的俞小单努力睁开眼睛,只觉腹部一阵钝痛,身体如遭受了无数次重击,四肢酸软无力。
俞小单用余光看了看二人古怪的神色,张了张嘴,无奈喉咙干涩,腹部疼痛至极,只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声音。
“你终于醒了!”徐妙锦看到俞小单醒了过来,惊喜地轻呼一声,忙俯下身子,将耳朵靠近他嘴边。
少年温热的呼气吹在徐妙锦耳畔,令她内心一阵慌乱,心脏瞬间剧烈地跳动起来,身子也忍不住微微发抖,脸颊泛显出一片潮红。
徐妙锦强忍了许久终于弄明白了俞小单的意思,尴尬地直起身来,朝背后的程小乙轻声转述一句,转身朝门外快速走去。
小半个时辰后,徐妙锦在门外轻咳一声,端了一碗汤药走了进来,看着躺在床上的俞小单一脸欠疚。
“怪我出手太过唐突,本姑娘给你赔不是了”
转手将药碗交到程小乙手中,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朗声道:“你放心,本姑娘会对你负责的,保证让你尽快痊愈!”
俞小单嘴巴微微张了张,徐妙锦侧过身子听了听无非是,在下不查太过鲁莽,多有失礼之类的话,徐妙锦点了点头,开心一笑,对这小子的态度十分满意,侧坐在床边,接回药碗,拿起青瓷小匙轻轻吹了吹,伸手喂入俞小单口中。
药汤入口,俞小单只觉得滚烫无比,喉咙传来一阵痛意,双眼蓦地睁大,脸颊微红。
其实这也怪不得徐妙锦过于粗心,丝毫不懂得如何给人喂药,小姑娘可是从小娇宠无比,还从没亲手服侍过别人那!今晚也是一时内疚才石破天惊地做出如此体贴的姿态。
徐妙锦见俞小单面现羞涩,对自己的举动受宠若惊,噗嗤一笑,拿起一块白色手帕,擦了擦他嘴角的药汁,继续拿起药匙送至俞小单嘴边,看着少年紧闭的双唇,徐妙锦吃惊道,
“没看出来你小子还这么怕苦!”
回头看了看四周也并无蜜糖之类的东西,只得无奈摇了摇头,同情道:
“其实我也怕苦,你吃下药后我给你找些糖果回来,如何?”
……
程小乙看着被感动的热泪盈眶的俞小单,啧啧羡慕不已,小师妹可从没对自己这般好过!
他哪里知晓躺在床上的俞小单,被强行灌进汤药时一脸的绝望,喉咙内灼痛不已,很想清楚地对告诉面前的女子他不是怕苦,可不可以等凉了再喂,可是三勺药汤入喉,俞小单无比绝望地发现,喉咙更加发不出声了,只得闭上眼睛接受无奈的现实,任凭对方将汤药强行送入自己嘴中。
徐妙锦用手帕在俞小单眼角擦了擦,将手里空空的药碗放在桌上,端回一杯清水喂下,又走下楼找回几颗糖果,亲手剥开一颗放进少年口中,对他好一阵安慰,临走前向师兄仔细交代一番这才满意地放下心来。
……
徐妙锦回到馆驿,洗漱一番后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中便浮现出俞小单泪流满面的神情,辗转反侧良久始终难以入眠。
唉!她是被自己的善良感动的!美貌无双、天资出众,锦衣玉食也就罢了,自己竟还有如此温柔体贴的一面,真不知以后会便宜哪家小子!
徐妙锦转念一想,自己至今都少有异性朋友,无数王公子弟面对自己也难免心生自卑,更不要说上门提亲了!唉!本姑娘太优秀也不见得全是好处,真烦啊!
……
照料俞小单多日的程小乙,今日终于脱开身来,因为躺在床上的俞小单,终于可以站起身来自己活动了,更何况还有师妹徐妙锦每日跑去探视,自己的重任终于完成了。
呼吸了一下身周的自由空气,程小乙在春风楼点了几碟小菜,举起酒杯陶醉地饮了一口。
“听说没有,明月楼的绿猗姑娘,过几日要为参加宗派选拔的弟子歌舞壮行,就连普通人也可以前去与会呢!”一位富商模样的中年男人对身旁头发花白的老者一脸神秘道。
“什么!”老者心中一惊,手中的筷子抖落在了地也不去理会,眉飞色舞道:“此话当真?”
“学生怎敢欺骗老师!”富商模样的中年男人一脸诚恳,看着面前头发花白的老者,心中腹诽道
“前段时日你刚讨了一个青楼女子做小妾,难不成又动了花花心思?”
“想不到难得一睹芳容的绿猗姑娘,竟然还如此贤淑,呵呵,难得难得!莫不是想寻觅一个良人托付终身了?”
“唉!老夫虽年龄稍长了些,奈何一身才华岂可让后生小子专美于前,眼睁睁看着绿猗姑娘抱憾终身?”
其实青楼女子多有趁姿色尚存,改良为妾的习俗。毕竟声色娱人终究不能长久,一旦年老色衰,青春不在也就意味着失去了生活来源,从此孤苦无依,生活凄凉无比。
不过从良的女子也有因种种缘故重回风尘的事情发生,此事暂且不提。像绿猗姑娘如此美貌多才的艺伎那更是王公贵族,世家权贵一心想要金屋藏娇的佳选,能得绿猗姑娘这样的女子侍奉枕席实是一件人生乐事。
中年男人听到对方说出如此话来,面上一僵,抽了抽嘴角,正想附和几句场面话,谁料旁边一个锦衣少年跳了出来,重重地拍了拍桌面,一脸痛惜;“想不到我王晓钟不过离开了几年,才子佳人,风流俊赏的上京城竟沦落到如此地步!”
王晓钟悲叹一声,看着头发花白的老者,鄙夷道:“你这老头也太不要脸了,本公子当面竟说出如此疯癫的话来!”
白发老者正憧憬着香艳无边的画面,谁料竟被人当头泼下一头冷水,面皮涨的通红,双手哆嗦着,指着面如冠玉的王晓钟呵斥道:“无知小子,粗俗不堪!可识得老夫?”
听到王晓钟和老者的吵闹,楼上的食客纷纷围了上来,有识得老者的人急忙过去行礼,原来老者竟是晋国有名的大儒陆大乘,人称诗词一绝的陆大家。
有些纨绔看到王晓钟也是一愣,难道是痴绝王晓钟从凉州回来了?
双方见对方都大有来历,众人古旧围在身旁也不好继续恶语相向,只是众人再如何劝解,始终无法让二人停下冲突,最终双方撂下一句狠话,誓要在明月楼获的绿猗姑娘的青睐,和对方较个高下,这才暂时停下争执,在众人的劝说下气咻咻地离开了此间。
程小乙看着眼前的闹剧,内心对二人鄙夷不已,什么诗词大家,只会花言巧语,徒逞口舌而已!痴绝,不过就是个纨绔子弟,俗不可耐!自己改日定要在绿猗姑娘面前一展神妙道术,令这些哗众取宠的家伙们瞬间变成土鸡瓦狗!
“小二!会账!”程小乙沉喝一声,在桌上拍了几两散碎的银子,意气风发地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