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起,抑郁症患者发展成了一个庞大的群体。即便身边没有一个人是,抑郁症三个字也总归是大家耳熟能详的。
心理学的老师说:“抑郁症就是一场心灵的感冒。”我想,这一定是最复杂最难治愈最令人痛苦的感冒。选择心理学作为第二学历的我,正是冲着治愈这种感冒的念头而来。当然,我现在只是刚刚上过一节课而已,还不算正式接触它。
今天记下我所了解的一个抑郁症病例,以备后面深入研究。(从学术方面而言)
同时,我也希望我整理出来的这些有助于患者本人理清自己,找出症结所在,所以,Y,这是送给你的哦!(个人情感而言)
Y是我高中时的好朋友,在我心目中绝对是排名前五的存在。Y没什么事的话,一般不会主动去找某个人聊天。上大学后,我还在华北平原的土地上,而她去了向往许久的烟雨江南,我们之间的联系就少了很多,可她依然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们经常出现在对方QQ空间、微信朋友圈的评论区。
去年12月份的某一天晚上,Y突然给我打了语音通话。当时的我看到她的电话只觉着是意外之喜,带着内心的小雀跃跑到宿舍的走廊里。还没等她那边说话,我先笑意盈盈地问她:“小Y,今儿怎么有空来找我啦?”大约一两秒钟之后,我才听到对面传来的虚弱的声音:“阿洁,我,现在在医院里住院。”
12月份的华北平原已经很冷了,寒风一阵阵袭过来,我没意识地打了个寒战,一下意识到可能出现了什么大事。“咋回事儿啊你?又感冒发烧了?你不是前两天还说江南风水好,你到了之后就没生病吗?”
Y又沉默了一会儿,我才听到她呜咽着说:“我……我,早上……五点多的时候,吃了……一瓶安眠药……,上午洗完胃,现在一直在住院观察。”我脑袋空白片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有太多的疑问了,原因?后果?现在的具体状态?
“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就你自己在吗?”
“还好吧,就是说话的时候喉咙有点疼。我妈和我哥中午过来了,早上是我舍友和我来医院的。还有就是,医生现在还不让我吃饭,有点饿……”
又一阵寒风吹过,握手机的手被冻得麻木了,我不得不换另一只手继续握着。
……
我们的聊天大概持续一个小时。从Y的叙述中,我拼凑出了她这吓坏一竿子人的一天——
Y在凌晨五点钟左右醒来,枕边有她昨天晚上倒好的一杯水和一个星期前到货的一整瓶“安眠药”。为什么要给这瓶“安眠药”打个引号呢?因为这只是Y从淘宝上随手买来的,完全是中成药,和真正意义上的安眠药——安定比起来药效差远了。Y当时犹豫了四五十分钟,她想了很多,最后发现自己的死亡对大多数人都是有利的。
于是,早上五点五十,Y先后六次服药。那瓶药总共有60粒,Y本来准备全部吃完,无奈最后实在吞不下去,最后还剩下8粒在瓶里。她穿戴好衣物,神色木然地躺在床上,枕头下有她昨晚写好的遗书。万事俱备,只待她沉沉地睡去,永远不再醒来。
早上六点半,舍友们陆续起床,开始新的一天。Y依旧躺在床上,眼神空洞而带有绝望。她闭眼两秒再睁眼,接着闭眼两秒又睁开,如此重复五六次。她终于像往常一样迎接新的一天,下床洗漱。除了睡眠不足不足带来的头晕,没有任何旁的不适,Y心想着许是药效没到。可能,上课的时候它就突然上来了,然后一觉睡到地底下去;也有可能晕一上午,然后一切如常。
六点五十,她和素来玩得好的室友——姗姐去打水。路上,Y几次欲言又止。姗姐是个急脾气的人,见Y吞吞吐吐地,直接停下来问她:“你是不是有事要说啊?”我能想象到,依Y那个死纠结的性子,她心里有事想说的时候,脸上就写着“我有事儿,快来问我”几个字,你要不理她,她就挂着那几个字在你眼前来回晃悠。当你有兴趣问她的时候,她又慢吞吞地蹦出来几个关键字,让你必须花费一些时间整理她的关键字才能明白她的意思。Y肯定是近乎绝望地看着她的姗姐,嘴里含糊地说“吃了药”、“已经一个小时了”、“安眠药”之类。
七点,好不容易消化完Y的话的姗姐当机立断,给辅导员打电话说明情况请假,火速带着Y到最近的三甲医院挂急诊。Y在去医院的路上,给她妈妈打了电话,近乎哭泣地说明她当前的状况。最后差不多演变成母女两个在电话两端对哭起来。这一部分Y没细讲,但我也能猜想个七七八八。
八点,Y被推进急诊室准备洗胃。她说洗胃是一件痛苦到宁愿死的事情。我:……(你不就是因为想死才被洗胃的吗)洗胃差不多结束的时候,Y的妈妈和哥哥来了。洗胃结束,还要观察各项指标,Y被强制留下来住院。按Y自己的话说,就是一大竿子人的质询。
从早上九点多到晚上给我打电话之前的时间里,Y一直没碰到手机,周围是家人和医院医护人员以及同病房的病友家属的质问:小小年纪,有什么想不开的?
Y说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只是在某个时间突然就想做某件事情,无缘无故,只因这件事情违背常理,所以做了这件事的她被所有人质问,大家要她一定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问我,用近乎恳求的语气:“阿洁,你能理解我吗?”我没回答。Y叹口气自顾自地说:“唉,算啦!我还是早点理清楚我这个行为的前因后果吧。晚安!我妈买晚饭要回来了,出院再聊。”
挂断电话后,我两只手都没知觉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就什么也不想了,泡个热水澡,让自己放空一会儿。
泡完澡就觉得自己清醒好多。躺在床上,我一边听歌,一边回想着Y在电话里说的那些,总觉得她最后说的那些似乎不合逻辑。到底哪里不对?我又说不上来了。
Y住院一天半就出院了,这应该也说明那瓶药的确是假货,对她的身体几乎没有影响。出院后的Y不得不面临学校、家长的两方会审,她确实需要编个恰当的理由给他们。我想她短时间内恐怕没空给我打电话了。
大约一个星期后,Y再次给我打电话了。她的声音很平静:“阿洁,我现在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了。”
一个星期以来,我多次想到她的事情,也或多或少对此有些头绪。“你先别说,我猜一下。你现在是不是在医院?而且还是一个……嗯,一个比较特殊的科室。”
“抑郁症?!”我们俩异口同声说出了这个答案。只不过,我相信并接受这个事实,Y这个时候只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解释她行为的借口,未必真的认同它。
当时的Y,全然没将医生的诊断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真的按照医嘱去吃药。于彼时的她而言,医生开的药是给精神病人吃的,她又没病。明明是个没病的完人,吃了那药便成了半残的精神病患者。
人们常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深以为然。Y身在其中,所以很多浅显的事理她未必能看明白,或者说她不想看明白。我作为一个局外人,倒是能比她清醒些。我几乎能确定她当下是病着的,可深谙她脾性的我又很清楚,绝不能直白地告诉她说:“小Y,你生病了,需要吃药。”只能让她自己去走弯路,然后真正看到并承认自己的病情。
Y刚开始大约吃了两三天的药,就因为那药的副作用(头晕、整日昏沉;增食欲、体重上升等)太厉害而把药停了,她本来也没将这所谓的病放心上。几个月后,Y因为一件小事(在大多数人看来)情绪崩溃,再次做出惊人之举,虽然只是虚惊一场,Y没有勇气迈出最后一步。这个时候的Y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应激能力反常。遇事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终于主动去了医院,遵医嘱主动吃药。
Y是我的好朋友,“多年不见,仍是当年”的那种好朋友。因为她,我刷了上百个抑郁症相关的帖子。一个个看下去,内心虽做不到感同身受,但确实是一点点地沉下去。我第一次了解这个被关在黑暗里而向往光明的群体,油然生出一股责任感:我想把他们拉出来,带到光明之下。(后来才发现我错了)这就是我选应用心理学作为第二学历的重要原因。目前只上了一节心理学相关课程,而Y已经开始了和抑郁症的长期正面斗争。今天把Y的故事记录下来,以备将来研究。我也希望Y能通过我记录的这些,厘清自己,更好地认识本我,早日脱离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