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老头……子呀,丁……老头说不能和它狭路相逢。”
爷爷站着也没说话,等了好久,才迈步向前走着。
这时天似乎比刚才亮了许多,但这峡谷之中仍然很昏暗,爷爷背着我快步往上走着,奶奶亮着电灯紧紧地跟着。
突然奶奶用力将爷爷拉住,爷爷正准备要问,只见离我们不到二三十步路的前方,一双闪着凶光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我们。
“那……那是狼还是狗。”奶奶心惊胆颤地说着。
只见那畜牲稳住四条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其架势似乎在告诉我们,再住前走,便要以命相拼了。
“他娘的那肯定是条狼,吕芳你快护着峰儿,这狼我来对付。”
爷爷说着把我交给了奶奶。
奶奶一看急了,慌忙说道:“老爷子呀,快住回吧,打不过狼的。”
“狭路相逢勇者胜,当年跟鬼子遭遇的时候,不是猛打猛冲能活到今天吗。”
爷爷说着从身上取出飞镖使尽全力向那狼扔去,那镖不偏不倚正好刺在那狼的耳根子旁,只听一声凄励的哀嚎,那哀嚎声在这山谷中回荡着,让人毛骨悚然。
爷爷一听,向后退了一步,迅速掏出了第二支飞镖,因为不仅爷爷就连我都能听得出那哀嚎声中没有一丝丝惧怕,而是愤怒的痛苦。
果然,那畜牲虽然中了一镖,却还在那里站立着。
借着朦朦胧的亮光,我看得出爷爷着慌了,因为爷爷明白,如果这第二支飞镖打出不能将其致死,那畜牲很有可能要发起进攻了。
正在这相持不下之际,突然从那狼背后的大石块后走出四只小狼,它们慌忙地向山上跑去,等到那些小狼崽跑出很远了,那只大狼便慢慢地向后退去。
爷爷一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拿镖的手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自言自语地说:
“好险呀,幸亏没打出第二镖,若是逼得太急了,恐怕现在要出大事了,护崽的母狼敢同老虎拼命,真他娘的命大。”
再也不敢往前走了,因为那只受伤的狼并没有怆惶而逃,它只是慢慢地向山谷后退去。而且它刚才的那一声嚎叫如果再引来一只大狼,那我们祖孙三人便要成为它们腹中之食了。
爷爷亮着电灯让奶奶背着我向后退去。他一边向下走着,一边回头警惕地注视着后面的情况。
我们就这样慌慌张张地往回走着,突然看见山谷的西边有一条很窄很陡的小道。
“走、上山走那小路”爷爷毫不犹豫地说着。
这时东边的天际出现了一抹曙光,山道上不亮电灯也能看清那小路了,于是爷爷又将电灯给了奶奶,再将我背在背上,沿着这条小路向山上攀爬着。
奶奶在后面喘着粗气,向上攀爬着:“老……老头子呀,是走这条路吗,我……我怎么觉……觉得这路不是有人经常走的路。”
爷爷也喘息着:“管他娘的是什么路,只要有路就是人走出来的,沿着路走总能找到人家,找到了人家就好了。
我们就这样一直住山上攀爬着,清晨的山风格外的凉爽,我用手摸了摸爷爷的额头,只觉得爷爷头上的汗象山泉般直往外冒,我为爷爷擦着汗,突然眼眶一热,一行热泪夺眶而出。
“爷爷,您休息一下吧。”我哽咽地说着。
“怎么啦,峰儿,好好的怎么哭啦”爷爷关切地问道。
“都是我这腿,让您和奶奶受苦了。”我说着说着唔唔地哭了。
“歇歇吧,老头子呀,是在太累了,人老了,比不得年轻那会了,看那边有块平地,去那里座一会吧。”
来到那块平整的地面上,祖孙三人席地而座,爷爷将我靠在他怀里说道:“别哭了,峰儿,男人不要总象个娘们,等把你腿病治好了,我和你奶奶死也眠目了。”
我们座着的这块平地,其实是用石板铺成的地面,这块地面上一左一右长着两棵粗大的古柏,爷爷说这树少说也有好几百个年轮。
离大树几步远是一片开始发黄的蒿草,一阵山风吹来,那蒿草忽高忽低地起伏着。
突然我看见那低下去的草丛中有一个人的脑袋忽隐忽现,我心里一惊,本来还在流着眼泪,被这一吓不哭了,我拉了拉爷爷的手臂,惊慌地靠近爷爷的耳朵小声说:“爷……爷,你背后草丛中有一个人。”
爷爷一听,猛地一转身,仔细看着后面那一起一伏的野草,突然将我推向奶奶身边,猛地站起身来。
很显然,爷爷也发现了那草丛中时隐时现的人头。
奶奶将我抱在怀里,颤抖着说:“又看见什么了,可别再出什么吆罗子,都没有力气了。”
奶奶话音未落,只见爷爷已掏出飞镖紧握在手,一步一步向草丛中走去。
这时东边的天己经大亮,天虽然亮了,可是这山上的晨雾却很浓。晨雾在山风中快速地流动着,我和奶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看着爷爷走进了草丛。
“哈哈……哈哈。”突然爷爷在草丛中放声大笑起来。吓得奶奶猛地站起,惊恐地喊道:“老头子呀,你怎么啦。”
“老子戎马一生,南征北
战,从来都没怕过,想不到今天被一个石头人吓着了,他娘的这草林里怎么会藏着个石头人呢,莫不是哪个庙里的菩萨藏在了这山上。”爷爷笑着走出了草丛。
听爷爷轻松地笑着,我紧绷着的神经松弛了下来。“爷爷,您看见什么啦。”
“爷爷老啦,胆子也小了,被一个石头人吓着了”
奶奶一听背起我朝爷爷走去:“怎么可能呢,这草丛中怎么会有个石头人呢,快带我们去看看。”
爷爷从奶奶背上将我抱了过去,来到那石头人前,我们分开石头人旁的野草一看,只见那石头人顶盔挂甲,手持一根大棒,威武异常,但个头仅有六七岁孩子那么高,他的双脚是陷在那石板地面中,好像是从地底下长出来似的。
“不对,老头子,这石头人不是什么庙里的菩萨,他一直就在这里,这里肯定还有些别的什么东西。”
奶奶说着便在草丛中寻找起来,果然,在离这个石头人不远处,又发现了一个石头人,和这边的石头人一模一样,奇怪的是这两个石头人与前面的两棵柏树似乎是左右对称着的。
爷爷看着、看着,突然说道:“这蒿草之中莫非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坟墓。”
奶奶说道“不会吧,见过在坟前安放石鼓、香炉的,从没见过在坟前立石人的。”
“这有什么好猜测的,除去这些蒿草不就清楚了吗。”
爷爷说着又将我交给奶奶,走进草林之中,手足并用,不一会便将那浓密的蒿草踩得东倒西歪。
果然草丛之中现出两块特大的石碑,石碑后是一座特大的合葬坟墓,那坟墓是用这山上特有的青黑色石块砌成,一看就给人一种非常牢固、非常结实的感觉。
我们走近墓碑,见东边那碑上写着:陈氏祖茔,始祖陈公龙元老大人之墓。西边碑上写着始祖陈母芈氏老夫人之墓。
我们看着看着,爷爷突然双脚跪倒,向着那坟墓叩拜起来,嘴里还轻声说着:“先祖保佑,让药王庙里的道长治好我孙儿的腿病吧。”
这时天已大亮了,太阳已升起很高,随着太阳的升起,晨雾也渐渐散去。
爷爷拜完龙元祖先,站在这平整的祭祀台前眺望远山,突然说道:“老婆子,你看前面,那山道上好多好多人。”
我们顺着爷爷的手指方向望去,只见前面山道上真有好多人,他们都穿着白色的衣服在山道上匆忙地走着。
“那是山里人在出殡吧,别管他啦,走吧。”奶奶说着。
爷爷又背起我向那些出殡的人走着的山道上走去。
那些人好像是向我们这边走来,越来越近了,只见他们一身素白,抬着一口棺材,没有人哭泣,也没有吹吹打打,就那样无声无息地向我们走来。
见他们走近了,爷爷和奶奶迅速地闪到山道的一旁。
突然,那群人中,有一个人向我们奔来。
“凡五弟,你来迟了。”
那人说着话就到了爷爷面前。
“怎么啦,四哥。”
“老道长他归天了。”
爷爷一听,两腿一软,险些跌倒。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呀。”
从来就不流泪的爷爷,这时都像要哭了。
“唉,我也不知道怎么成了这样,五弟呀,道长他身体本来很好,不知道怎么啦,几天前就归西了,这是真他娘的背呀。”
此人就是爷爷常说的四爷陈见春。
这四爷不像三爷,他身材高大,慈眉善目,一看就是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者。
“这是吕芳吧,都三十多年没见了,这样吧,你们先去村里,等我这边一忙完,我再给你们想办法。”
真是无奈到了极点,爷爷只得背着我,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壶泉村里。
走进四爷的家里,一个约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接待了我们。
爷爷说她是四爷的儿媳妇,叫陈香妮,是这个壶泉村里的赤脚医生。
陈香妮苗条的身材,人长得也漂亮,对人特别热情,听了爷爷和奶奶的一番诉说,对我们非常同情。
“叔,您也别急,总会有办法的,我那师祖也是一位老中医,年轻时也曾红极一时,一般的病他总是一剂药就给人治好,所以江湖人称他一剂神医。等我爸回来后带孩子去他那里看看去。”
爷爷和奶奶一听转忧为喜,可等到四爷回来后,听四爷一说,爷爷和奶奶又沮丧到了极点。
四爷说,近些年来那老中医从未给人看过病,说是年纪大了,思维不清晰,怕把人医坏了落个晚节不保。
壶泉山上,一山三寨,黄雀寨,朱雀寨,紫雀寨。朱雀村就在朱雀寨中,离壶泉村有十几里山路。
四爷爷领着我们一路翻山越岭来到朱雀村老中医家门前,只见一石砌的院墙内一座小巧的四合院干尽整洁,这房子在这贫脊的山村里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我们刚跨进院内,就被一姑娘挡在了院子门口
“你们干什么的,爷爷正在休息不见客人。”那姑娘很不礼貌地说着。
四爷爷走上前满脸堆笑地说:“明姑娘,怎么连我也不认了,快去告诉爷爷,就说见春找他有事。”
明姑娘斜了一眼四爷说:“我知道你是陈见春,可是我爷爷又不再行医,你带个病人来干什么?”
这明姑娘真是眼毒,看见爷爷背着我,就知道我是病人。
奶奶立即上前,想在明姑娘面前说些好话,还没张口,急性子的爷爷便大声喊叫道:“一剂神医,你枉有一身医术,难道就见死不救吗?”
明姑娘一见急了,也不给四爷留面子,一个劲地将我们向院外推,说是要关院门。
爷爷怒目而视,吼道:“姑娘,泥菩萨都知普渡众生,你年纪青青,心怎么如此狠,今日我要见不着老中医,我他娘的就不再姓陈。”
正吵闹着,房子里走出一位老人,只见他步履稳健,满面红光,咳嗽一声说道:“明儿,不得无礼。”
四爷一见,立即上前说道:“老爷子呀,侄有一事相求,怎么现在连门都不让进了。”
老中医说道:“见春快屋里请,我一老朽,有何事能帮。”
爷爷一听,立即背着我就往屋里走,四爷紧跟其后,边走边说:“老爷子呀,我知道你好久不再为医,只是这孩子的病太特别,本来想药王庙里老道长可能会医得好,可偏偏这时,他老人家去世了,人家大老远地来了,您老就发发慈悲,破次例,为孩子诊治诊治吧。”
“这个恐怕不行,我不行医久矣,不是不想行医,而是这脑子比不得从前了,若是把病人医坏了,岂不是误了人家性命。”
听了老中医这番话,爷爷急了,蹲下身来,就随便地将我放在堂屋里地面上坐着,走近老中医说:
“老先生,我家这孩子的腿病蹊跷得很,老道长走了,现在恐怕除了先生的医术,再也无人能治,我们本都是龙元祖先的后人,同根同脉,难道老先生就忍心看着这孩子瘫痪一生。”
老中医听爷爷说着,那双苍老但有神的眼睛盯着我看着,脸上浮现出一种惊奇的神色,时不时地摇着头,自言自语地说:
“怎么可能?怎么还有这种奇事。”
爷爷接着说:
“是呀,这孩子的腿奇就奇在不显病态,就是无力站起。”
老中医好像并没有听进爷爷所说的话,他走近我,府下身来,卷起我的裤子,仔细地看着我的病腿喃喃地说:
“真是奇事,真是奇事,你这脚掌心里怎么还有一双小脚印,这个和先祖说的一模一样,龙元祖先呀,你怎么会知道几千多年后的事?”
老中医说着些我们听不懂的话。
爷爷和奶奶都知道,我的脚掌心里的那双小脚印,那是出生就有的胎记,什么和龙元先祖说的一模一样,什么龙元祖先怎么知道两千多年后的事,他们一句也听不懂,看着老中医惊讶之状,还以为他是神经有问题,爷爷摇着头,心都凉了。
“老四,真他娘的倒霉……”
爷爷话音未落,见老中医忽地站直身体说:
“好吧,见春,今日老夫就破一次例,明儿,拿纸笔来。”
明姑娘疑惑地望着她爷爷,摇了摇头,入房取出一沓处方,一支钢笔,放在堂屋的桌上,老中医走到桌旁,提起笔,一纸药方,一挥而就。然后对四爷说道:
“按方抓药,一味药也不能少。”
其实这山上抓药也非常方便,四爷的儿媳妇陈香妮的卫生室里就能将这些中药配齐。
爷爷和四爷走后,老中医就让明姑娘在房里生了炭火。温暖的房内,老中医脱了我的裤子,让奶奶把我放在床上。
老中医看了看奶奶说:
“这孩子的腿病也真是稀奇,人都说诸葛亮能料千年后事,想不到龙元先祖比诸葛亮还厉害,竟然知道两千年后还有一个病腿少年,而且药方都开好了。”
听了老先生的话,奶奶好像懵了,满脸疑惑地看着老中医说:
“您这药方是龙元祖先开的?”
老中医笑而不答,蹲下来仔细地看着我脚掌心里那一双小小的脚印。
“病根搞不好就在这里。”
老中医喃喃地说着仔细地看着。
突然听见院子里有人走动的脚步声,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师祖,您这药方是不是太猛了些,这些药一剂喝下,会不会受不了。”
那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房门,也许是心里太急,人还在门外就这样说着。
原来是四爷的儿媳。
跟在她身后的爷爷和四爷也都走进房来。
老先生看着香妮严肃地说: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火急火燎,这药方可是龙元先祖开的,以前人家都说我一剂堂开药猛,想不到先祖开药比我更猛。”
“龙元先祖开的?您老没犯糊涂吧?”
四爷惊讶地问着,提起手中的药看了又看。
“老先生,孩子的命就交给您了,您可千万不能……。”
爷爷这样说着,老中医一听就怒了,没等爷爷说完便怒道:
“你们这些人,我说不治吧,你们求着我,开了药吧,又不相信我,药反正孩子还没喝,把药给我,你们另请高明吧。”
四爷一见,急忙打园场说:
“老爷子呀,别上火,别上火,真的没有不相信您,我只是奇怪,您说这药方是龙元祖先开的,怎么可能呢。”
“不相信是吧,你等着。”
老中医气呼呼地说着走出了房门。
大家都一头雾水,不知老中医说的是真话还是带有邪气,这一闹,爷爷不放心了。
“孩子呀,我们不懂药,这药真的太猛了吗?”
爷爷问着陈香妮说。
“按照药理,这些药一剂喝下肯定不适,不过您可放心,我带来了些西药,可解药毒,如果真有不适,我会处理的。”
香姨正说着,老中医气呼呼地走进房来,将一块玉片扔到床上说:
“自己看吧,若还是不信,请马上离开。”
这是一块和卧佛村舅爷爷家那玉片一样的薄薄的玉片。爷爷和奶奶一看惊讶地说:
“玉石医书”
老中医又拿起玉片道:
“什么玉石医书,老夫就只有这一块玉块,不是觉得奇怪,老夫也不会破例接受病人。”
老中医说完,又掏出一物,这是一块干透了的兽皮做成的荷包,其形状和玉片大小一样,好像是专门装着这玉片用的,荷包上绣着一双小小的脚印和一句诗文:
一剂药方几千年,
专医瘫腿一少年,
猛药虽猛无妨用,
自有玄机现眼前。
奶奶看后,面露喜色,兴奋地对爷爷说:
“老头子,放心,放心,龙元祖先都这么说了,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只是这事也太神奇了,几千年前的龙元祖先怎么会知道今天我家峰儿的瘫腿病呢?怪不得老先生见了峰儿连连称奇。”
奶奶说着,又笑盈盈地问老中医道:
“老先生,您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是祖传的吗?”
“真是事多,治病就治病,那些事无可奉告。”老先生说完转身走了。
大家心里都非常高兴,因为药方是龙元祖先开的,虽然对这事都觉得非常奇怪,但每个人心里都明白,我的这瘫腿病一定能治得好,只是不知道龙元祖先为什么会知道几千年后还有一个瘫腿病的我,而且还开了药方,更奇怪的是这药方怎么偏偏落到了老中医的手中。
大家一起忙活起来,奶奶将炭火生得更旺,香姨找来瓦罐加水放药煮起来,没多久药煎好了,长辈们都围在床前看着我把药喝下,大家似乎都觉得一个立竿见影的奇迹就要发生了。